曾因性侵入狱,新作悄然回归,他还能算“台湾电影的希望”吗?

2020-04-20   奇遇电影


张作骥新片《那个我最亲爱的陌生人》这两天出来了,因为种种原因,内地的观众只能通过特殊的方式看到这部电影。

上片一周,目前豆瓣6.5,对于这位被给予厚望,在杨德昌、侯孝贤之后扛起优质台片的导演,这个分数无疑很尴尬。


豆瓣上有条短评说,这更像是出狱后的张作骥,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而拍的东西。


还记得去年金马奖,宣布最佳导演入围名单时,镜头一扫而扫过台下端坐的张作骥,面容僵硬,目光掩藏不住期待。不是不紧张的。


但如果说他还要证明什么,那也大可不必。

2010年金马,张作骥的《当爱来的时候》14项提名领跑,这成绩迄今为止仍是提名数量纪录保持者。

《当爱来的时候》(2010)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生于1961年的他,已近花甲之年,经历大起大落,应该早就对周遭的目光看得很淡才对。

你要知道,他曾经是继侯孝贤之后,最被看好的台湾导演,承载着大家对“后台湾新电影”的希望。

张作骥


豆瓣上,之前他所有影片全都在7分以上。基本上“张作骥导演”就可以和“口碑佳作”这个词画上等号。

论才华,张作骥从来不缺;论运气,他比很多要卖房拍电影的导演走运得多。


直到2013年。

张作骥在一场庆功宴后,性侵一位女编剧。

曾因性侵入狱,新作悄然回归,他还能算“台湾电影的希望”吗?


一年后,一审判决成立,张作骥被判处三年10个月。之后,张作骥虽再度上诉,仍被最高法院驳回。最终法院以刑事三年10个月徒刑定谳,赔偿200万新台币。


入狱服刑那天,恰是他的新片《醉·生梦死》首映的日子。

《醉·生梦死》(2015)


他缺席了自己影片的首映,这样的情节可能要比他任何一部作品的戏剧性都要强。

说是“戏梦人生”,并不为过。


在那年金马上,《醉·生梦死》10项提名,仅次于11项提名领跑的《刺客聂隐娘》,并最终在颁奖典礼上斩获四项大奖,成为当晚的第二赢家。

张作骥本人也获得了最佳剪辑奖,他无法前往领奖,只好由演员代劳。

代替张作骥上台领奖的剧组演员


影片的女演员上台后首先代表张作骥,感谢了他的师父虞戡平和侯孝贤,并念出了他的获奖感言。

那段话的最后,他写道:“我是张作骥,我热爱电影。”


在狱中服刑期间,张作骥还拍了一部电影,电影史上可谓绝无仅有。

入狱前,张作骥最挂念的,是自己年事已高的87岁老母亲。他希望母亲能好好坚持到自己出狱的那一天。

在狱中,被关押近两年半,母亲只去探望过张作骥一次,之后便对他说:“我不会再来看你了,我在家,等你回来。”


这句话成为了他在狱中拍摄《咸水鸡的滋味》(2017)的原因。


这部由张作骥执导,牢友们共同出演的短片,讲述一位囚犯的母亲带了咸水鸡前来探望他,并分给周围狱友们一起食用。

大家吃的都觉得好咸,殊不知在这份咸水鸡的背后,埋藏着另一个秘密。


这部特别的电影,还获得了台北电影节的最佳短片奖,也成为矫正机关的得奖首例,为张作骥争取假释提供了机会。2017年8月,张作骥提前出狱。

出狱后仅一个月,张作骥的母亲就患上了阿兹海默症。他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全身心地照顾母亲。

2017年8月17日,服刑了两年4个月零7天的张作骥假释出狱


在狱中,张作骥被关的时间算短的。他周围很多都是被判无期的,时间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无用之物”。

跟这群“没有未来”的人在一起生活,会让张作骥反复考量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在特定的情绪和环境下,时间、记忆、情感等这些可以证明人的存在的东西,有时会突然变得失去了意义。

曾因性侵入狱,新作悄然回归,他还能算“台湾电影的希望”吗?

《咸水鸡的滋味》中,几位共处一室的囚犯,身上背负的刑期加在一起超过一百年


张作骥将这些思考和感悟,全部融入了新片《那个我最亲爱的陌生人》中。


小梦这个角色,便是张作骥自己形象的投射。

小梦在监狱中服刑六年,刑满释放回到家中,却发现已经长大而且跟自己完全不亲的儿子、和自己关系降至冰点且絮絮叨叨不停埋怨的母亲,以及已经罹患阿兹海默症的行动不便思维迟缓的父亲。

这一家人表面虽然实现了团聚,但其实彼此都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在狱中,张作骥酝酿出故事的雏形


刚刚回到家中的小梦,更多地是以一个陌生人视角,去逐渐接受这个家的一切,去努力让生活步入正轨,并尽可能缓和与母亲的关系。

而小梦的儿子阿全的视角,是影片的另一条主轴。


他看待母亲作为“陌生人”的归来,同时还引出了更陌生的父亲。从小没有父母之爱的他,要重新去体会这种陌生的情感。


片中小梦的母亲和父亲形象拼在一起,组成了现实生活中,导演自己的母亲较为完整的样貌。

阿嬷在家中的严厉强势、任劳任怨和吃苦耐劳的形象,完全是自己母亲年轻时的真实写照;

而失去了记忆的阿公,又跟患上“阿兹海默症”的母亲晚年形成了隔空呼应,在导演看来,这个角色是自由的——毕竟连记忆都可以不要。


导演甚至把母亲未失智前写的遗书,还有她一生中饱含戏剧张力的几个片段,全部融入剧本情节里,并借由角色的演绎全方面地表达出来。

在这样一个家不像家、亲人也不像亲人的故事里,张作骥试图借角色之口,向自己的母亲做出最后的告别。

张作骥记忆里的母亲,也经常成为他电影中的母亲形象


影片筹备期间,张作骥的母亲去世了。

这件事给他的打击非常之大:“开拍前一个月真的很灾难,状态很不好。”

影片做出来之后,张作骥自己也表示,这部片子拍的不算成功。


“本来剪了180多分钟,好看吗?也好看的,但那不是我要的,家庭变薄弱了。所以到最后只留下了60%多,删去了大多数的家庭以外的情节。没办法,这部片的拍摄毕竟太崎岖,剪一年了,只能这样。”


甚至,当别人对本片没有入围最佳剧情片的结果表示遗憾时,张导表现得相当坦然:“不会啊,我(本来)连最佳导演都进不了。”

他对自己的作品始终有着很清晰的认知,也知道什么时候是自己状态不够好,什么时候是时运还没到。

张作骥工作室有一面放奖杯的墙(图片来源于网络)


他拍片的目的不是得奖,更多地是他展示自我状态、表达内心感受的一个途径。

他说:“我觉得一个导演隐藏不了在你作品里想说的,还有你这个人。”


出道二十多年,张作骥的创作历程几乎可以凝结成两个字:独立。

年轻时,给虞戡平、侯孝贤、徐克等港台两地新浪潮导演担任助理导演或副导演的经历,为他积累下了丰富的电影语法基础和实战经验。

而在那之后,出来自己拍片,他又稍显对立地走上了一条与前辈们相反的道路。


他没有去关注那些宏大的家国叙事题材,而是转向了某种更私密的、更现实的个体化叙事上。

1996年,他拍出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忠仔》

《忠仔》剧照


也是自从《忠仔》开始,这23年里的9部长片,张作骥始终坚持独立制片,剧本也自己创作。甚至最近的五部片子,全都是他自己剪辑的。

工作中的张作骥,正在自己剪片子


张作骥始终站在底层边缘群体的立场上,残缺的父亲、凶悍的母亲,还有对生活感到愤怒的青少年,这几乎构成了导演这些年以来创作人物的底色。

而由于自己第二代“外省人”的影响,对身份的追问和认同也成了他的电影中绕不开的一个话题。

张作骥的作品总是会替不同族群发声,这也是他“对抗”商业的一种方式


张作骥还说过,自己是家中独子,母亲对他的管教很严,而他的名字中刚好又有个“骥”。

骥,也就是千里马,关不住的。


这种小小年纪就展现出来的反叛性格,以及对自由的追寻,多少也为他日后电影中的人物,提前埋下了注解。

墙上挂着的那些照片,其实都是张作骥父母年轻时的照片


很多人都说,这次《陌生人》相比以往的作品,直白了很多,少了以往底层的残酷,也没有了那些探讨生死的超现实段落。

但其实,《陌生人》更像是“暴烈阴沉版”的《阳光普照》。


同样是一家人之间的故事,它没有和煦的阳光,只有延绵的雨水;没有救赎与理解,只有隐忍和沉默;没有爱的温暖与回忆,只有遗忘带来的疏远和荒芜。

《阳光普照》,大家都看了吧?


出狱三年,张作骥还在重新习惯“自由”。

这两年,台剧在大迸发,都有自媒体打出“台剧复兴”的口号了。

而台片,《大佛普拉斯》《阳光普照》接连刷爆网络,台片似乎也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语感。


杨德昌故去,侯孝贤减产,作为曾经台片的希望,张作骥还能不能继续扛起复兴大旗,不是不让人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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