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引光奴
据说,一个人如果频繁地梦见另一个人,并且连续三次以上,说明对方已经慢慢把你遗忘。
而他,已经连续三天梦到陈雨澄。
由于母亲夜里睡得并不安稳,导致他时常被她惊醒,所以对于梦的内容,他的脑海里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碎片。
好比今天,他又梦见她了,他们面对面站着,就在她想要开口和他说些什么时时,一声脆响,黑暗中似乎有东西掉落,梦境再次被打断。
1
这回不是母亲。
当他从狭小的病床上直起身子的时候,曼姐正对他小声地抱歉。
“辛仔,唔好意思,吵到你睡觉了。”
曼姐是广东人,不仅喊人的名字时会习惯性地加上粤式后缀,平时说话也爱夹带着几句家乡话。
王辛之早就习惯了。
“唔事,唔事。”
王辛之在黑暗中轻轻摆了摆手,用蹩脚的广东话回她。
接着,他向曼姐问道,“已经两点了吗?”
“是啊,唔早啦,我得出门先。”
曼姐早起,赶去她的早餐店准备今天出售的早点。
而此时此刻,她的丈夫正在熟睡。
同样处于熟睡的还有王辛之的母亲。
自从母亲转入这家医院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她睡得这么安稳。
睡得香就好。
听着母亲细弱的呼吸声,王辛之感到莫名地宽慰。
一天两次的化疗和永无止尽的点滴让母亲遭了不少的罪,因为痛苦,她时常会不自觉地在梦中呻吟。
这样的噩梦,是精神和皮肉的双重折磨。
2
曼姐离开后,王辛之重新闭上眼睛休息。然而,一躺在这张窄小的病床上,他脑海里关于陈雨澄的片段就开始循环播放。
王辛之睡不着了。
为了不打扰母亲难得安稳的睡眠,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猫到阳台,为自己点上一根香烟。
陌生的烟草气息强烈地冲击他的大脑,王辛之呛了一口,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咳嗽吵声吵醒病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因此大脑一时不能接受这种刺激性的味道。
他扳起手指,算了算第一次抽烟的日子。
唔,六年前。
母亲刚刚被确诊宫颈癌。
他从辅导员那里接到这通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撂下电话,他什么话也没说,直到赶回家在病房看见红肿着眼的母亲,才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母亲当时正守候在外公的病床前。她的左手攥着自己的体检报告,右手攥着外公胃癌晚期的病危通知书。
三个星期后,外公离世,母亲入院。
就是那一天,王辛之第一次抽烟,抽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对着房间满地的烟蒂,他向学校提交了休学申请。
八年前烟草的苦涩而辛烈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王辛之的唇齿之间。
他忘不了。
就像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在离开学校的几周后,陈雨澄和他提出了分手。
女友陈雨澄,从高中到大学,和他相恋整整六年,陈雨澄作为优秀学生早早被交换去国外读研。
她对王辛之说了抱歉,她说这样的恋爱让她觉得很辛苦。
他俩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每天只能靠电话缓解相思之苦,可王辛之因为忙于照顾母亲,和她通话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害怕陈雨澄担心,所以一直向她隐瞒母亲生病以及自己休学的事,他想等他回国,可等来的,却是电话里的一句分手。
王辛之没有抱怨和留恋,母亲生病,父亲早逝,也许女友现在的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他也不敢抱怨,因为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休学之后,就是漫长的求医问药。
广州,深圳,上海,北京,王辛之辗转国内一线城市大大小小的医院。
就在转入北京肿瘤医院的这年,母亲的癌细胞仿佛一夜之间迅速扩散。病情的恶化使母亲再经不起奔波,他们就这样留在北京。
3
真是漫长的六年。
连抽了几支烟之后,王辛之抬头看了看头顶。
还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漆黑。
他随即掐灭手中的烟头,摸黑离开病房。
曼姐的早餐点就开在肿瘤医院的旁边。一来方便她照顾丈夫,二来能为医院其他患者和家属提供便利。为了照顾病人的伙食,许多病患家属会跑到她的店里借火,炒菜。到后来,曼姐索性顺带做起借火的生意,一个硬币炒一个菜,水电煤油还有调料都包括在里面。
曼姐正把小笼包按上蒸笼,见到王辛之,腾出手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辛仔,猴早啊!是不是被我吵醒之后睡不着了。”
“不是啦,是我妈睡眠不好,我才没睡着。”
王辛之怕曼姐内疚,随即找了个借口。
“你阿妈受苦了。”,曼姐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其实比起化疗的痛苦,王辛之更痛苦化疗和手术带来的巨大开支。
曼姐显然知道王辛之的心事,于是转移话题道,“不说了,我给你端碗皮蛋粥。”
一碗热热的皮蛋粥脑下肚,初秋的凉意也渐渐被驱散。每天摸黑到曼姐的早餐店喝上一碗皮蛋粥,然后顺利地避开早高峰,搭最早的地铁抵达公司。北京的这两年,王辛之就是这样一天天捱过来的。
王辛之在一家外企工作,老板对他十分器重。其实也难怪,王辛之虽然休学,但毕竟受过高等教育,工作能力一直十分出色。何况,他向来少说话多做事,比起公司里的老油条,他为人更加谦逊稳重。所以即使在公司只有短短一年多,他却一直被提拔。
4
王辛之刚到公司,就被他的上司叫到办公室。
“小王,听说你书法写得不错。”
张远明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时不时滑动一下,似乎在翻看什么。
“啊?”
王辛之一时愕然,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还谦虚呢!喏!”
张远明把手机递到他跟前,王辛之抬头看了眼,屏幕上是一幅行书小字,风神洒荡,长波大撇,颇有些《兰亭》遒逸,右军风骨。
字的右下角标注着作者的姓名以及创作日期。
这是他的作品。
大二那年,凭借这幅字,他拿到了国家大学生书法比赛的金奖。
王辛之愣住了。
他确实练过十多年的书法,学生时代也曾获奖无数,也是因为字写得好,高中时他和陈雨澄一起负责班级的板报,才由此结缘。不过这次一定是有人特意翻出自己多年前的作品,发给张远明,不然他不可能知道。
“别愣着了,下周六的慈善晚会我会带你一起过去。就辛苦你写几个字,这是好事,给公司长脸。”
带他一起?王辛之很想开口拒绝。
自从母亲生病后,他只顾着四处奔波求医问药,书法早就荒废了。多年未提笔,必然手生。何况手术费的担子一直强压在他肩上,最近连写字都感到下笔虚浮,更别提毛笔字了。
可惜,张远明的嘴仿佛如洪倾泄一直滔滔不休,他没找到说话的余地。
”你放心,今年的慈善晚会是总部主办,基本都是老外,我估计人家根本看不懂书法,你的水平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对了,晚宴过后,所有参与慈善拍卖的企业都会得到一定数额的’善款’。我们公司的这笔,就当是给你的奖励了。”
张远明笑眯眯地对他道。
“善款?”王辛之的心脏跳得飞快。
“慈善嘛,哪有真干净的。再说了,你别以为咱不拿这钱,慈善拍卖的钱就真能落到实处,到时候还不是一层层给扒没了。”
张总伸了一个懒腰,挪了挪瘫在沙发椅上的身体。
此刻,王辛之有些鄙夷自己,也许这笔钱本该送到它该去的地方,也许能帮助一些该帮助的人,可现在却成了企业家霍霍向刀的待宰羔羊。可是,王辛之不得不成为这个递刀人,他太需要这笔钱了。
王辛之前脚刚出办公室,后脚老标就探头探脑地问他是不是有升职加薪的好消息。
见老标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笑容,王辛之开口问道:“是你特意帮我的忙吧?”
老标是王辛之刚进公司时同组的前辈,也是他的半个师傅。他为人随和,不摆架子。王辛之来北京之初,背负着给母亲看病的压力,一直沉默寡言,老标就想尽办法拉着他跟大家熟络。因此,他对老标格外依赖和信任,自己的事,也只向老标一人吐露。
整个公司除了他,王辛之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对自己的事了解得那么清楚。
“什么?”
老标似乎还在装傻。
王辛之以为他怕伤了自己的自尊,淡淡笑道,“好了,我请你喝咖啡。”
“你小子!我就知道老板肯定又给你什么好处了!”
老标的大嗓门撼天动地,整个公司都跟着抖三抖。王辛之只得一边堵着他的嘴一边笑着把他推出办公室的走廊。
5
下班回医院的路上,王辛之买了笔墨和宣纸,他打算在病房里练习慈善晚会上要写的字。
刚推开母亲的病房,一阵清甜的花香就扑面而来。负责母亲病房的小护士正在站在她床前,手里拿着一个插着新鲜百合的花瓶,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摆放。
“林护士?”
他开口轻轻叫了一句。
“辛...辛哥。”
小护士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王辛之,素瓷白玉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
她怯生生地道,“辛哥,上回听你说王阿姨喜欢花,我今天恰好买了一些,放在这里,她看着也会高兴些。”
小护士垂着头,捏自己的衣角,一直不敢看王辛之的脸。
“谢谢,其实你不必这样麻烦的。”
王辛之礼貌地答道。
“我先出去了,我还熬了点汤给阿姨,你趁热喂她吃,我先去别的病房了。”
小护士放下花瓶和食盒,匆忙地走出病房,和王辛之擦肩而过的刹那,脸上的绯红仿佛被什么击中似的,直接蔓延到脖根。
王辛之默默打开足有双人份的食盒,装着他最爱喝的豆腐鲫鱼汤,色泽诱人,冒着鲜香的热气。鲫鱼汤肉质软烂,汤色奶白,显而易见,这是熬了不少时辰的。
“辛仔。”曼姐一边喂他丈夫吃晚饭,一边笑着对他道,“小妹子用心啊。”
王辛之没吱声,在心底叹了口气。
从母亲入住这间病房到现在,林渺渺一直尽心尽责地照顾,她对待母亲,不像对待病人,更像是对待自己生病的亲人。
曼姐常常当着他们的面调侃,“小林这么会照顾人早晚有一天要把辛仔你也照顾了。”
林渺渺不反驳,只是低着一张羞红的脸,偶尔忍不住偷瞄王辛之的脸色。而王辛之始终趁着脸,当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做事。
迟早得说清楚,王辛之想,他已经没有精力让别人在他身上费心了。
重新拾起毛笔字,对王辛之来说并不容易。
他眯着眼睛,借助病房里苍白的灯光,吃力地比对字帖临摹。两个字写完,握笔的手已经止不住地发抖,他只得用左手控制右手运笔,一页字临摹下来,背后和额前已不知不觉浮上一层虚汗。
“靓!”
曼姐举起他刚临好的字,啧啧地发出赞叹。
“曼姐,你真心的吗?”
面对着这张别扭的字,曼姐过于夸张的褒奖让王辛之有些哭笑不得。
“我说靓就是靓啦。”
曼姐对他挑挑眉毛,热情地鼓励道。
王辛之被她滑稽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他有时候很羡慕曼姐,永远能够苦中作乐。
以前的王辛之,也是这样的乐天派,就像他的字,一撇一捺都透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可现在,就如下巴上许久未刮的胡须,有的只是颓靡。
6
周六的慈善晚会,设在在宝格丽大酒店的二楼。水晶灯,红地毯,高脚杯的觥筹交错晃得王辛之有些头晕。
虽然王辛之写得这几张字都大不如前,但就像张远明说的,对付外行,绰绰有余。
金发碧眼的外国高管围着王辛之的几副《兰亭》摹笔,口中“nice”“good”称赞不已。
张远明似乎很高兴,连连拍着王辛之的背,对那群外国人连说带比划,大意就是以后加强合作,互通有无云云。
“你觉得这幅字怎么样?”为首的外国人突然叫住一位正在和人碰杯的女士,神情认真地准备听她的评价。
“fine。”
那位女士正投入在和一位绅士举杯高谈,敷衍地应了一声,眼神顺带向这里瞟了一眼。
接着,女士似乎愣了,随后竟放下手中的酒杯,径直向这边走来。
他们谈话的时候,王辛之正在走神,只顾盯着自己脚上锃亮的皮鞋发呆,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女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这位先生的作品吗?”
这声音有些耳熟,王辛之猛然抬头寻觅,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她,回国了?
王辛之愣住了,面对这张数年未见却夜夜入梦来的面庞,他的眼神局促地不知该往哪儿放。
而他对面的陈雨澄似乎对眼前的人并没有感到意外,率先伸出手,对他道,“辛之,好久不见了。”
“你....”此刻,王辛之还不知道说些什么,看见陈雨澄伸出手,下意识去握了上去。他的手太凉了,短暂触碰之后就很快收回,生怕引起对方的不适。
“那你们好好聊聊!”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张远明并没表现出任何惊讶,端起他的酒杯领着几位外国高管去别处交际,似乎有意为他们腾出空间。
“怎么?认不出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动不动地彼此注视了一会儿,陈雨澄率先打破僵局。
“不是。”王辛之低头,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我只是意外。”
王辛之觉得自己面对的陈雨澄,好像还是几天前梦境中的她,随时会在自己眼前消失。
“聊聊吧。”陈雨澄接着道。
王辛之点点头,随她走出了金碧辉煌的大厅,移步到露天的阳台。
越临近深秋,寒意也越浓。
陈雨澄只穿了一件露膝的黑色短裙,两条细腿被风吹得有些发抖,王辛之想了想,把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腿上。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会在这儿?”
王辛之好像明白那日老标为何否认帮了自己,因为发给张远明自己的书法的人不是老标,而是陈雨澄。
陈雨澄没有否认,点点头道,“我今年刚回国,现在就在总部工作。碰巧今年的慈善晚会交给我负责,我跟你们公司张总联系的时候无意中知道你在这家公司工作。我当时高兴坏了,特别想见你,又怕你不肯,所以跟他打了招呼。”
“我没想到你是因为你妈妈的事才......我当时不知道,对不起。”
陈雨澄说着,眼圈渐渐泛红。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雨澄还是没变,明丽的脸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王辛之不敢看她,只能转头看向远处,避开自己的视线。夜色下的城市,仿佛摆放在黑丝绒布上的金器,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王辛之觉得自己站在这片金光之中,单薄得可笑,就像如今站在陈雨澄的面前,王辛之只能感到苍凉。
他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一位穿着西服的男子上前打断,“陈小姐,马上轮到您上场主持了。”
陈雨澄作为晚会主办方的负责人之一,要负责开幕典礼的主持事宜,虽然她似乎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他说,但也只能就此终止。
当陈雨澄即将从王辛之的视线中走出时,她高声喊了一句,接着朝王辛之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口型似乎在说,“等我电话。”
7
不出两天,王辛之的银行卡里就多出了一笔钱,他数了数数字后面跟着的一串零,整整十万。
母亲患病后我跟女友分手,6年后重逢,没两天我账上多10万。
王辛之不知是喜是愁,慈善晚会变成了交易晚会,不知道陈雨澄知不知道呢?如果她知道自己收了这笔钱又该怎么看自己呢?
他没敢继续想下去,因为他母亲的手术就安排在今天,眼下,已经开始。
林渺渺把母亲这次手术的相关工作安排得十分稳妥,从术前开导到手术的主治医师再到术后的康复工作,她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细节都考虑了进去。
将王辛之的母亲送进手术台后,林渺渺来到手术室外开导王辛之。
“辛哥,你放心,王阿姨没事的。”
“其实今天也没什么事,你该去休息,我看你这两天脸色都不好看。”对于王辛之的目前的状态,林渺渺实在担忧,他又瘦了不少,脸色泛青,嘴唇十分苍白,仿佛该动手术的人不是他母亲而是他。
“我没事。”
王辛之摆摆手,他这几晚都没有睡好,见到陈雨澄之后他还是频繁地梦见她,每次梦到她要跟自己说什么,又总是莫名其妙地醒来。
还有,那日之后,王辛之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没有等到陈雨澄的来电,王辛之却接到了张远明的电话。他原本向公司请了一周的假陪母亲,没想到手术后的第二天,张远明就火急火燎地打来了电话,即使他只问了一句“方不方便”,可是电话中的焦急语气已经把他的意思传达地很清楚:现在、立刻、马上回公司,不能耽误。
他只得母亲暂时托福给曼姐,接着匆匆赶去公司。
“小王,善款的事你没对总公司那边的人讲过吧。”
一进办公室,张明远就将他拉到身边,狐疑地问道。
“没有。”
说来愧疚,他那日见到陈雨澄,明知她是负责人,也明知她负责的这次慈善拍卖这件事出了这桩丑闻,但他还是没有选择对她坦白。
一来,他急需这笔钱,二来,就算告诉她也没有什么妥善的解决办法,这种暗地里的勾当他们公司内部未必不清楚,既然清楚,总公司多年来还是没有作为,那自己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总公司的人今天上门来了,这事儿,被董事长知道了。你也知道我们上头是个老外,对这事儿避讳地很,这样,你的这笔钱先还回去,她们那边还没整理完所有的慈善拍卖的交易额,现在还来得及改动。”
“我...”
母亲手术在前,他已经把钱用在了上面。
“怎么了?你小子把钱花了?是你妈的事吗?”看着他说不出话的样子,张远明也猜到了几分。
王辛之点点头。
“算了,我自己先垫上,既然你妈那边急用就等你宽裕了再说。”
见王辛之一脸的窘迫,张远明没有多说什么,主动提出为他垫付这笔钱。
“张总,谢谢你,谢谢。”
王辛之除了谢谢,真不知道该对张远明说什么,张远明摆摆手,领了他的心意,接着让埋头忙自己的事。
从办公室出来后,王辛之马上接到一通来电,时隔多日,陈雨澄才打来这通电话,电话里她邀请自己去附近的茶餐厅见面。
“抱歉,这么晚才打给你。”
陈雨澄穿着红色的风衣,光鲜亮丽地出现在电话里约好的餐厅。抱歉之后,她紧接着向王辛之问道,“我找你是想问你慈善晚会的事,你们公司是不是收到了慈善拍卖的善款?”
“没有。”
刚刚答应了张远明,王辛之选择保守这个秘密。
“其实你不用瞒我,张远明的事我都清楚。”
“嗯?”王辛之没想到陈雨澄会这么说。
“辛之,我知道你有难处。张远明作为公司高管,这些年暗地里的勾当已经彻底引起总公司那边的不满,这次慈善晚会的事,他躲不过去的。我来事想告诉你,你是见证人,总部肯定会派人过来调查。其实我知道张远明把这笔钱给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处理好,不会牵连到你。毕竟你是因为阿姨的原因才.....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过去看看她,可以吗?”
陈雨澄说着握住王辛之的手,等待他的回应。
王辛之哑然。
一个星期后,张远明被总公司解聘并且转交公安部门审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司,王辛之彼时正在照顾刚动完第二次手术的母亲,陈雨澄特意打电话通知他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张远明这些年与国外的企业合作偷偷赚外快,估计早就引起总公司的不满,不过借此机会将他彻底除去。只是,张远明待自己不薄,王辛之有些惋惜和心痛。
“怎么,你不高兴吗?”
“我.....没有......”,王辛之确实提不起兴致,他觉得自己仿佛再一次成为递刀人,并且,这把刀比起上一把更加血腥和锋利。
“对了,你们公司的叶标新也被审查了。”
“他怎么了?”
王辛之心下一惊,难怪这两日都没见老标过来,以往的周末他总会拎一些水果前来探望他的母亲,顺便陪自己聊天解闷。
“张远明赚黑钱几乎都是跟叶标新一起,这两个人留在公司,就是两颗老鼠屎,肯定要坏了一锅粥。”
“谢谢你帮忙,辛之。如果那天张远明带的不是你而是叶标新,他们俩人狼鼠一窝,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陈雨澄来语气极其轻松,这样的结果似乎大快人心。
是啊,如果那天不是他,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从他进入公司到现在一直提拔他的上司被查办,一直照顾他的同事被开除,而明明收了慈善赃款的自己,却还是安然无恙地站在母亲身边。
王辛之觉得胸口越来越闷,一股不可克制的力量正在由下向上冲击,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辛之!辛之!你还好吧?”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听出了这边的不对劲,使劲叫着王辛之的名字。
王辛之捂着嘴,他不想让自己继续咳嗽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累了,我想睡觉......”
王辛之回答道,很轻,很轻。
8
王辛之真的睡了一觉,他好久都没睡过这么长的觉。这一觉,他又梦到了陈雨澄,她站在一片漆黑中,看不清表情,那黑越来越浓,仿佛要将她吞没似的。
当陈雨澄被这片浓黑彻底吞没的时候,他也从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
夜晚,病房,他在打点滴,对面是小林护士,她似乎微微红肿着眼睛。
“辛哥你醒啦。”
林渺渺见王辛之睁开了眼睛,只是隔着老远问道,没有上前。
“我睡了好久吧。”
王辛之的记忆还停留在和陈雨澄的那通电话,他只记得当时自己好困,困得没有力气,一觉醒来,就躺在这张病床上。
“嗯。”
“我妈还好吗?”王辛之还挂念着手术完的母亲,接着问道。
林渺渺别过脸,轻轻地点点头。
“我这是怎么了?”
王辛之抬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点滴瓶,即使睡了一觉,他仍旧没有一点力气。
“辛哥,曼姐的丈夫快出院了。”
林渺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突然提起了曼姐。
“嗯,那很好啊。”这么多年曼姐总算熬过去了,她熬过去了,自己的母亲一定也能熬过去。现在的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母亲能够活着,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想去看看我妈。”
“辛哥...”
“怎么了?”
“辛哥...”
林渺渺什么也不说,只是背对着他,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林护士,你手里是什么?”
林渺渺地手里攥着一张单子,只有检查报告这几个字露在外面。
“是我的吗?”
林渺渺低着头一言不发,肩膀轻轻地颤抖着。
“给我看看。”
“辛哥...”
“给我看!”
王辛之几乎用了最大的力气从喉腔深处吼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似乎有了答案,此刻他希望得到证实。
林渺渺颤抖着,没有回应。
“给我!”他第二次吼道,眼睛猩红一片。
林渺渺终于转过身,眼睛比方才还要红肿,脸上分明挂着清晰的泪痕。
她颤抖着将自己手中的单子递给王辛之,他的体检报告单。
这张单薄的白纸上堆叠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各种拗口的检测项目名称,王辛之泛泛扫了一眼,眼神随即落到右下角盖了印章的诊断报告结果上。
肺癌晚期。
“医生...医生说是家族遗传...”,王辛之没有说话,林渺渺却带着哭腔,磕磕巴巴地开口,“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一定没事的...”,安慰王辛之,也在安慰自己。
王辛之抬头对她笑了一下。
他笑着,对着林渺渺,又对着手上的报告单,“癌症晚期”四个大字一如王辛之梦中的黑,越来越大,越来越浓,仿佛即将跃出纸面。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仿佛有块石头落地似的,又仿佛某种使命或者任务圆满完成,除了笑,他做不出任何表情。
凌晨三点,母亲一定还在熟睡,王辛望了望窗外的天空,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漆黑。(作品名:《黑色的梦》,作者:引光奴。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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