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荒郊野外的泾河花海里犯错

2019-10-29     贞观



连续好几天,那个绿色的卡通恐龙气球一直在我脑海中回荡,大概是霸王龙还是什么龙,一跳一跳的,和它在桥上悬浮移动的频率差不多。桥上人潮滚滚,大部分人手上都没空着,勾肩搭背的,拉狗的,推车的,拽小孩的,小孩手里又再牵气球,还有人放歌跳舞,跳伦巴恰恰,指天指地,喜气洋洋。

这个秋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重,珍贵的阳光漏了一点给下午,我们必须在暮色和萧索降临之前,玩耍呀,玩耍呀。

在十月的这个周末之前,我从未与泾河如此之近。“泾河花海”,大家都是跟着行车导航这么来的。

马路一侧是游乐场,高空项目云里雾里,空无一人,因为人们的心思在旁边花海里,泾河桥下河水出乎意料的黄,最近的是杂树荒草,被秋风蹉跎得丧失颜色的堤岸在嘈杂的大桥之下,好像只是沿着轨迹运行的地铁,毫无声息。大桥连接两重花海。一边是粉黛乱子草,另一边是向日葵,沿着远些的河边绵延数里,游客只需要沿着灰白色泾河大桥上走一阵子就能把两边都玩到,对,一日看尽长安花。

秋天的花稀罕,河滩地的花海更是朴实,不光不收钱,就是卖气球的也不会乱喊价。

喇叭一遍一遍地用陕西话喊“注意素质,不要做么素质的事”,跟前还安排着几个妇女此起彼伏地吹哨子,但很难将越过绳子在草里拍照的男女撵出来,这容易理解,阳光刚把皮肤晒热,秋天最后那批狂蜂浪蝶嗡嗡作响,此时不钻,更待何时呢?要飞,要荡,要在每一处流连打卡,要不顾一切地吸吮空气里的汁液,要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在格桑花啊、百日菊呀、波斯菊啊这些大路货之外,人们来的主要目的是粉黛乱子草,不能怪他们俗气追网红,这种烟雾一样的草也太容易引发人们的情思了,以往关中大地的人民从未见过这种从北美的贫瘠松林漂洋过海的植物,也从未想过秋草居然像霞光一样脆弱虚无,这片草甚至有效地抵御了秋天的颓势,但除了美之外它们没有任何用,也不需要什么用。

无论多大年龄和姿容的妇女,只要在草里蹲或坐一下,随便一拍都是那么迷离而上头,连挥舞丝巾都显得画蛇添足了,草籽附着在肉色光腿神器上,周边冒起一层一层的粉红泡泡,朦胧的,柔光的,好像还是草莓味的,但是把手机凑得足够近,却只能拍到一片混沌。

对于脚踏实地的赏花群众来说,拍了个空空屁实在难以接受,不用忧伤,泾河广袤的河滩不是只有镜花水月,向日葵,满足所有人。

一旦到了这片地里,人们就从内向外松弛了,连花盘都比自己脸盘子大,还顾忌什么呢,没有妇女吹钢哨子,不用卑躬屈膝,也不用面露难色,红裙子大丝巾也有了用武之地。

这才是天性使然赏花,我说的是在河滩上的赏花,它不同于人民群众在任何一个公园观赏梅花展菊花展。走在花田里,不必拘谨,这原先就是河馈赠人类的土地,自然要人类来踩踏和梳理,脚踢到有些极圆润的卵石,捡回家压泡菜坛子很合适。

土地不完全平整,花长得也不拘谨,和玉米差不多大小,都向阳开着,铁骨铮铮的,遇见盛开的凑上去拍照,显得花大脸小,若碰见成熟的就掰开掏瓜子,自己嗑,给小孩老人也嗑,没用大火椒盐炒就是不香,但天然柔软,走一路能嗑一路,嗑完了把皮就吐在地上。

如果你觉得只有这些浮皮潦草的项目就太简单了,葵花田里居然还可以唱卡拉OK,你说惊喜不惊喜,你说ok不ok?

我对着花田中间的一座亭子叹为观止,这是毫无来由的一座亭子,天生就为了人们赏花和唱k而建设,与泾河水、黄昏衰草遥遥相望,但此时它是万花中心,上面的人一旦开腔就掀起惊涛骇浪,每当大海在微笑,我就是笑的旋涡啊。

在距离亭子几十米的地方,我看到一个鲨鱼形状的气球在亭子里飘荡,“日记里都是你,想你是我的意义”,大功率音响将一个中年男性雄壮的情歌源源不断喷射出来,字正腔圆的,雨珠一样洒在向日葵敞亮的花盘上,什么“流泪”、“分手”、“想你想你想你”,被嘤嘤的蜜蜂地采集酝酿,再经过无数个葵花放大发散,简直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我无法形容斯时我受到的震撼,我更无法形容听到“拉手手亲口口,咱们俩个圪捞捞里走”的感受,在临近傍晚空旷的泾河摊上,一个人顺梯子爬进亭中,对着大荒大河动情领唱,舒放肺泡和喉咙,数以万计的向日葵试图跟着节拍伴舞,你能看到它们的挣扎,它们的探索,它们努力在下一首remix混音舞曲中荡漾起来。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谨慎孤军深入,一旦走得太深,就得小心踩到大便,还是要怪花田里太解放天性了,花丛高密,在花下留点什么也情有可原,他们只需要随便选一处僻静地就好,向日葵沉重的花枝轻微摇曳,天一会儿转阴,一会儿转晴,这是泾河,只要听天由命,赏花赏月赏秋香,露天便溺仿佛也变得十分诗意。


作者:北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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