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英雄:中国人的吃权嬗变

2019-10-07     天天有味

中国人用锅煮食,最早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当时称之为“鼎”,只要是能吃的食物都放入鼎内大火熬煮。熬煮之后被称为“羹”,是美味的直接表达。

“鼎”在夏商周时期,逐渐退出生活的舞台,成为权力的象征。

鼎的背后,其实代表了一种“吃权”。物质匮乏的年代,有得“吃”、吃得“欢”,实际上是一道阶层的区隔。普通老百姓是没有权力和能力用鼎烹饪食物的,他们能用的是陶制的“砂锅”。即便到了现在这种“砂锅”,还是最实用、最常用的火锅器具。

到了隋唐时期,铜制的火锅才逐渐走进寻常百姓家,当时称为“暖锅”。两宋时期,市井文化开始兴盛,民族之间的交融也更加频繁,南北之间的漕运之发达,边境贸易之繁荣,带来了丰富的娱乐生活方式。

反映在饮食上,是“火锅”这种吃法逐渐兴盛。

“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文人骚客、士大夫阶层味蕾大开,崇尚野味,给了“火锅”起了一美名,叫“拨霞供”,实际上就是“兔肉涮锅”。

拨霞供:将兔肉切成小片烫煮

“拨霞供”从山野兴起,由士大夫推崇,市井小民获得启发,将“涮”字诀发挥到极致,不止兔肉,其他肉片、蔬菜均一锅而涮,蘸酱食之。此法流传至今,也就是“涮火锅”。

一般而言,火锅基本上只有三大类别,第一种汤为淡味,而以涮生片为主,沾料占重要角色,涮羊肉及广式打边炉最具代表。香港电影中吃火锅、打边炉的镜头非常常见,其实反映的就是香港人日常的生活方式。

周星驰、张学友出演的《咖喱辣椒》

第二种是锅内的料已熟,如砂锅鱼头、羊肉炉等,炉火只是做为保温作用,并用来烫青菜。

第三种是锅内的料全都熟透了,连青菜也无需再穿烫,炉火完全是用来保温的,和大锅菜无二样,如佛跳墙、复兴锅等大锅菜的方式。

麻辣火锅起源于重庆,明末清初的重庆嘉陵江畔、朝天门等码头船工纤夫的粗放餐饮方式,在历史的变迁中逐渐成为一种风靡全国的饮食方式。

火锅这种下里巴人式的饮食方式,发端于市井,光膀子、撩袖子,南来北往的人围成一桌,无地域之分,无民族之别,相忘于江湖,大啖火锅,大快朵颐,无拘无束,反而成为舒展人性的社交工具,令豪门贵族艳羡不已。

饮食的传播就像空气一样流动,到明清时期重庆的“毛肚火锅”也逐渐受到统治阶层的青睐。乾隆皇帝曾摆530桌宫廷火锅,大宴四方宾客,嘉庆登基摆“千叟宴”,火锅更是达1550个,其规模堪称史上之最。

从挑夫走卒的“水八块”的简易火锅,到民国时期的“脸盆火锅”,时至今日火锅的品类已遍地开花,并形成了不同地域的不同风味。

清人宴请

重庆毛肚火锅雏形——水八块

相比于川味的大杂烩式的麻辣锅,台湾的火锅更为精致,食材也更为精细。

当然,在台湾原住居民,以及闽南与客家人,是不吃麻辣锅的。在蒋氏父子入台之前,台湾本地人不知道什么是火锅,在他们的饮食记忆中,就是一锅乱炖。

1949年前后,外省赴台的人数达130多万,包括知识阶层、权贵阶层和大量来自五湖四海的国军。吴宇森执导的《太平轮》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其中有一组轮船上的镜头展现不同阶层的人的“吃相”。

大批内地人迁徙到台湾,也带去了丰富多彩的饮食文化。源自于重庆的麻辣锅饮食方式,与台湾本地的物产媾和、发轫,逐渐兴盛,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台式麻辣锅。其最大的特色就是口感温润、层次分明,色香味俱全,每每品尝台式火锅,仿佛能听到民国小资风尚在浅浅的低吟,那是一盏思乡的念想,是一曲故园的哀愁。

吃惯了川味海底捞、老北京涮羊肉、广东打边炉等,台式麻辣锅更加贴近都市高端人群味蕾主张。川味重油、重辣道,京味硬酱、硬肉货,江浙轻盐、轻口味,面临健康与口味之间的抉择时,很多人总是踌躇难定。台式火锅杜绝了油腻的放纵,倡导健康生活,又秉承了半辣主义风尚,尤其在食谱上吸收了太极文化、阴阳平衡的哲理,味鲜、温润、香浓、色佳,虽不成饕餮盛宴,却是厚重悠远。

老北京涮羊肉


广东打边炉

这些年,受宏观经济下行及政策的影响,国内餐饮业增长乏力,尤其是部分高端餐饮企业遭遇了断崖式的下跌。湘鄂情早已彻底剥离餐饮业务,转型做大数据、云服务,俏江南在上市路上折戟,创始人张兰甚至面临出局危机。

在人声鼎沸的互联网思维热潮中暂露头角的黄太吉、雕爷牛腩、伏牛堂等网红馆子也是昙花一现。消费者因为无节制的过度营销逐渐审美疲劳,雕爷甚至在一次公开场合情绪失控,抨击屌丝的味蕾不懂“轻奢”的从容。

中国人的消费心理是极其复杂的,追求聚餐时的热闹之余,又渴求内心的静谧,喜欢标新立异,又不忘拥抱主流。煎饼再高大上还是煎饼,牛腩再好吃日久必腻,而传统的火锅、刷羊肉又显得品味不足,不甚健康与休闲。

海底捞如今已经上市,它的成功不仅在经营模式上大力创新,而且在品类上大胆探索,精致的锅具与烹饪方式、健康的食材与独具特色的用餐体验,契合了时下都市人群复杂的消费心理,所以能够门庭若市,备受好评。

火锅好不好吃关键在于底料,但一种饮食文化也被大众接受,营销的加持也必不可少。流量为王的时代,一款火锅要进驻消费者的心智,关键是深度挖掘了消费者的内在需求。这种需求又不单单是“好吃”,还需要赋予其“打卡”的属性。比如重庆的洞子火锅,从一种用餐环境变成一种餐饮文化的标签,料还是那道料,但从四面八方涌来吃火锅的人却另有期待。这是解锁重庆人生活方式必不可少的一环,否则便是遗憾。

短视频、直播以及KOC的导入,在消费选择上有强烈的偏向性。比如轻奢的用餐环境,朋友圈的炫耀式分享,满足亲朋好友的聚餐需求,细致、周到、富有人情味的品牌文化,以及恰到好处的服务方式,均是内容营销的范畴。

走南闯北这些年,尝遍八大菜系,唯有火锅是最能吃出情感的交融。

从南北朝,到五代十国,再到蒙元,满清,九州大地的人们一次次民族大融合之中拓宽味蕾的边界。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只要能作为食材的,中国人没有不敢品尝的。与古代豪门贵族的钟鸣鼎食不一样的是,火锅这种流行于江边纤夫、街头走贩的聚餐方式,更能反映农耕文明时期中国人的生存境遇与强大的生存能力。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18亿亩耕地红线不是一蹴而就,以仰韶文明为源起的中原之外被称为“戎狄夷蛮”,不是荒芜之界,就是烟瘴之地。从西北胡人的“茹毛饮血”,到南方蛮族“百虫宴”,其实都反映了古代中国一直备受困扰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没得吃,吃不饱。这导致了中国人需要不断地去开发新的食材和研究烹饪手法,进而造就了中国人饮食文化的博大精深。

古代酷刑:镬烹

无论如何,火锅这种饮食方式还会一直盛行下去,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们还会见到、品尝到更多形式的火锅品类。与吃商务快餐,煎饼、汉堡不一样的是,能在一起吃火锅的人,不论贵贱,也不必客套,举箸共下一锅,你添菜,我涮肉,觥筹交错,是一种情感融合的升华。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话说至此,国庆假七天也已接近尾声,该邀三五好友厮混一把,去凑一桌肝胆相照、意气相投的火锅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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