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嫂子,非俺亲嫂子,但跟她比亲嫂子还亲。
拐嫂子开始不拐,也没出车祸,也没意外,完全是干农户累拐的。所以,华佗在世也难医治拐嫂子的腿脚了。
在农村生活的人都知道一句话:男人是耙子,女人是匣子,就是说,一个农户中男人要能干能抓钱,女人能守财能过日子,这个家庭才能尽快富足起来。
可拐嫂子不仅是匣子,而且还是耙子。拐嫂子的老公也是一张好铁耙子。
这样一来,一个农户的家庭中,两张好铁耙子,一个好铁匣子,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芝麻开花,这是必然的规律。
虽然生活有时候也会瞎了眼睛,亏待了勤俭节约的人;但大多数时间,生活是睁着眼睛普照众生的,也因为此,人活着才有了奔头。
拐嫂子姓白,名云卿,这要是喊叫名字就是这样的:白云卿。
那个年代,我们河北邯郸农村大多数女人不识字,第一次听了这个名字就扑哧笑了,道:白云卿(轻),白云不轻能在天上飘么?白云要沉了不就落地上了?
拐嫂子的父亲是她们村小学老师,给长女起个这样的名字,足见文化人和村民的与众不同。
拐嫂子的老公叫刘富强,一看这个名字,你就能猜到这是60后,农村那一代男孩才起的名字。
村里人口懒,很少叫人全名。
在拐嫂子不拐的时候,我就喊她云嫂,或者连嫂字也不带,直接喊小云。
对拐嫂子老公我就直接喊富哥。以至于,在村里她们小两口的日子越来越好后,我就说:都是小弟富哥富哥,把你们家喊富了。
拐嫂子和富哥经媒妁之言定下千年姻缘那年,拐嫂子18岁,富哥16岁。
虽然不是同一个村的,两个村庄之间的距离隔条河,直线也就2里地。当河涨水漫过了脚踩的石墩,不能脚踩一个个石墩迈步直行,必须绕道桥上过,两村距离就有5里地远了。
在1980年代,邯郸东部平原的农村还特别封建保守,儿女们订婚都是爹娘操心决断的事情,好像跟儿女无关。
拐嫂子和富哥定了亲,就证明各自名花有主,谁还在谁家,一年也不见一次面,不像现在村里的男女,双方见面后,八字还没一撇,就赶集啦,到市里面游玩啦。
拐嫂子父亲是老师,相对于村民,思想还比较开通。
一次,他们家里蒸了糖包,富哥家有块责任田在河西,拐嫂子家地在河东,就隔着一条河。
拐嫂子父亲指使她踩着河里的石墩,过河来为富哥送了俩糖包,被我们村里人看见。村民们都像看西洋镜一样,起哄。
就这俩肉包让村民们议论了多少天,以至后来看作家路遥写的电影《人生》,刘巧珍帮高加林卖馒头那情节,我觉得是百分之百真实的。
我比富哥小三岁,是他的跟屁虫。
那个年代的,定亲后,男方每年过年前几天,买点东西去未婚妻家看一趟。那是去看未婚妻父母的,看未来的老泰山,可不是去看未婚妻的。
过年,富哥去未婚妻家时,让我跟他做伴,所以,富哥还没娶拐嫂子前,我就认识了她。
记得是晚上,到拐嫂子家,富哥把提兜放下,先跟拐嫂子父亲聊天。
聊了没几句,拐嫂子娘说,要到灶房做饭去。刚走一会儿,就在灶房里喊:云卿爹,来帮下,咋火柴点不着了。
屋里剩下拐嫂子坐在炕沿;富哥坐在屋地的条凳上;我挨着富哥坐着条凳。
屋里电灯泡度数小,是杏黄色的亮光,不像现在的节能灯泡一片雪白明亮。
那年,富哥18岁了,双方家里正在商量要把婚事办了。15岁的我,夹在两个未婚男女中间,不知道自己就是个灯泡,那个时候也没有这个比喻。
屋里三个人都低着头,一句话没有。
这时,拐嫂子娘来屋里,拉住我的手,说,走,到灶房吃一碗荷包面去,不由分说,把我拉到灶房。
我害羞,扭捏着不吃,眼睛却盯着荷包面碗,可心里愿意吃呀!洒在荷包面碗里的芝麻香油的味道早就钻进了我的鼻子。
禁不住拐嫂子娘实打实劝,我接过荷包蛋碗,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底朝天。
吃完,放下碗,就要朝屋里去。
拐嫂子娘,一把拉住我,按我坐在小凳子上,说:你也十五了吧!俺村还有个俊闺女,等过年了,俺去给你保媒去。
我低着头,一句话没有,当时手搓没搓衣角,记不起来了。
腊月二十几的夜晚,回来的路上冷飕飕的,天上星星特别明亮。
我忽然问:富哥,你跟嫂子俩人在屋里干啥了?
富哥说,小屁孩,多嘴。
他们成婚几年后,我才追问出来:那天夜里,拐嫂子和富哥只拉了啦手,没干别的。至于谁先拉谁?至今他俩都说是对方先拉了他她。
1980年代,邯郸农村的生活就这么恬适,至今,让人向往留恋。
没有惊涛骇浪,没有波澜。
白云卿被刘富强家族,骑自行车队伍迎娶进门,成了刘家的媳妇。
那天,二踢脚放了一个早上,新媳妇进门的鞭炮放了半个小时,捆绑在瓦房屋脊上的高音喇叭唱了一整天,亲戚朋友坐酒席划拳吆喝,此起彼伏。
在欢天喜地中,一个家族多了一个媳妇,而另一个家里少了一个亲闺女,这就是变化。
不变的是,两村中间的这条小河,仍然是只有汛期,水才漫过石墩,让两村之间走动的亲戚绕几天远路过桥。
拐嫂子和富哥成婚一年多,父母给分了家,他们单独过日子。
他们小两口只分到二亩地不够种,于是他们一下就承包了村边农场10亩地。村里人都说,你们疯了,咋能种过来?
拐嫂子和富哥,学习种西瓜,西瓜地里再种上棉花,这一下10亩就等于20亩了。
压瓜,打棉叉,人在地里劳作,不是蹲着,就是弓着腰。两口子,去地里干活拿着干粮,拿着水,每天总是两头见星星。
摘了西瓜,还得天天到城里叫卖。
只用了两年,拐嫂子把分家的栅栏门拆除,盖了新的灶房,街门加宽,家里买了黑白电视。
没有当过农民的人,体会不到种西瓜棉花的艰辛。这里不累述那些苦累了。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动力,拐嫂子和富哥拼命一样,干了五年。他们嫌过道里的宅基不方便,从新买了一片临街的宅基,一下就盖起了五间出厦砖瓦房,在村里数第一。
拐嫂子两口子干这么好,这么能挣家业。钱匣子鼓起来了,可拐嫂子的肚子就是不鼓。
拐嫂子就是在那几年,长年累月在地里蹲着,跪着,坐着,干农活劳累过度,腿脚走路不协调了,就医吃药无数,没治。
在村里,拐嫂子和富哥辛勤劳动,收获了第一桶金,在邻村一马钢厂参了股份。黑白电视换彩电,冰箱洗衣机摩托车啥也齐全了,就是缺孩子。
那就收养吧!
拐嫂子和富哥先收养了一个闺女,闺女三岁后,又收养了一个儿子。儿女双全了。
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夫妻恩爱,儿女聪明伶俐,不是大富大贵,但在村里一户有两篇宅基,每片宅基都七八分地,刚盖的二层楼房三合院,要在北京就能价值一个亿了。
拐嫂子和富哥,在我们村里是首富,这毫不夸张,这富足是殷实的,没有水分。
虽然邯郸东部农村男孩,现在找媳妇特别困难。可拐嫂子的儿子刚到婚龄,就媒人盈门。
拐嫂子儿子极度聪明,还会说话,也是个好小伙。
本来轻轻的云,因为干农活累成了拐子,她可不想让儿子再干农活了。虽然是收养的孩子,可他们两口子对孩子宠爱超过了村里人家的亲儿亲女。
拐嫂子的儿子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娶了如意的媳妇。一年后,生了个儿子。
拐嫂子和富哥熬成了爷爷,见这个还抱着的小孙子那是亲得没法形容。
拐嫂子家,娶了新媳妇,新媳妇又生了大胖小子,这一下彻底冲淡了自己没有生养的缺憾。
正当拐嫂子和富哥,沉浸在幸福的日子原来就是这样的,平静的生活中。
忽然,有一天,几个陌生人找上拐嫂子门来,说儿子贷款赌钱欠下了他们百万巨债。
这怎么可能?真如晴天霹雳。
高利贷,那是一个套,家里的存款全部还上,仍然是还不完的。
儿媳妇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儿子也不能正常上班了。
诚实肯干,能干的,两只耙子,一个匣子的拐嫂子和富哥,怎么也想不通:现在怎么会这样?
但,这是现实。
坐落在村中心的豪宅中,现在,只剩下了拐嫂子和富哥两人度日。
还好,那些放高利的套路贷,还不敢公然把村里的豪宅强占。
平静如水,幸福如蜜的一个农家,生活忽然就起了波澜,这波澜不是一般的风浪。对于一个农户,简直就是颠覆一艘巨轮的海啸。
亲爱的条友:读完这个拐嫂子的故事,你怎么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