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史湘云第一次出场时,发生了一件小事,细思很有意思。
贾宝玉见云妹妹来了,自然高兴地手足舞蹈,毕竟,湘云幼时曾被贾母接到贾府,跟宝玉一起朝夕相处了几年,大了之后才送回史家。
宝玉看到湘云,不只是开心,还有更加直观的表现,比如他用湘云用过的洗脸水洗了脸,接着又要湘云给他梳头,但没想到湘云一开始却拒绝了。
还是被宝玉千妹妹万妹妹的求着,史湘云才不得已给宝玉又梳了一次头。
不少人读到这里,也许不理解,不就是梳个头吗?就像宝玉说的,此前史湘云经常给他梳头呢,为什么这一次她不愿意给宝玉梳头了呢?
原文没有直接说明原因,但从其他情节中,我们可以找到答案。
就在此前的第二十回,宝玉闲着没事,要给麝月篦头,这时晴雯进来取钱,看到二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
虽然只是打趣两人的玩笑话,但也透露出一个信息,在过去,男女之间互相梳头,一般是夫妻之间才有的事,因此,梳头这件事,暗指两人姻缘一事。
不像我们今天,好朋友之间,梳个头没什么,但在古代,男女有别,即便是兄弟姐妹之间,长大之后,都要谨守一个礼字。
但脂砚斋也说了,贾宝玉一生有三大病,其中一个便是重情不重礼。他才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他只重视感情。
宝玉也许没有想到,此时,他和他的云妹妹,都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了,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了。
小时候,两人都是孩童,不用避嫌,甚至不用隔床隔房,可以一桌吃一床睡,不用讲究太多礼节。但大了之后,为男子名声,为女子名节,为礼法所约束,男女之间就有了大防。
湘云自然是懂这些道理的,当宝玉要求给他梳头时,她自知不合适了,况且,梳头可不是像用洗脸水那样,梳头有更深的含义,这一点除了宝玉,估计其他人都知道。
所以面对宝玉的要求,她直接来了一句“这可不能了。”言下之意是说,此一时彼一时,我们如今都大了,你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可在乎呢,你不避嫌,我得避嫌啊。
毕竟,对湘云来说,她去贾府相当于是做客,是客人,而宝玉是贾府的主人,来坐客的小姐,给表哥梳头,这算怎么回事呢?被外人看到会怎么说?不说外人,就是宝钗、黛玉看到又会怎么想呢?
小时候大家都不懂事,你帮我梳头,我给你梳头,在成人眼中,都是孩童之间的游戏,甚至通过后文,我们还知道,湘云小时候似乎还说过跟宝玉之间涉及到姻缘的一些话,但这些事都发生在小时候。
大家不会当真,也不会去计较他们那时的一言一行。有些事,有些话,发生在孩童时期,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发生在长大后的未婚男女之间,很多时候就不再合适。
贾宝玉虽然不在乎这些,但女孩子们却不能不在乎,这样的事被外人知道,被婆子们看在眼里,都不是小事。其实即便是袭人,看到宝玉如此,也都不免吃醋生气。
因为,贾宝玉毕竟还是个少年公子,还没结婚呢。这下倒好,大清早直接跑到两个女孩屋里,又是洗脸,又是梳头的,倒像个结过婚的男子了。
湘云再不愿意,可抵不过宝玉的软磨硬泡,毕竟两人关系亲厚,湘云不得不给宝玉再梳一次头。从她发现宝玉编辫子的珠子少了一颗可知,湘云小时候,没少替宝玉梳头啊。
而湘云本就是大大咧咧男孩一般的洒脱豪爽的性格,想必小时候,即便宝玉不说,她也没少主动要给二哥哥梳头。这是她的风格。但长大之后的湘云,也有了少女心事,也懂得了更多礼节,所以她会本能地拒绝不合适的请求。
看似是梳头的一件小事,其实对宝玉来说,也是他最终顿悟的一个刺激,小时候,她跟姊妹们在一起,并无太多束缚,更不用讲究什么礼节,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人都会长大啊,女孩要嫁人,男孩要去建功立业,即便他贾宝玉不愿意读书,但女孩们总要嫁人的,总有一天要离开大观园,没有人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一次,湘云不愿给宝玉梳头,其实也是曹公的一个伏笔,到了湘云第二次进贾府时,她就已经定了亲,不久也就要嫁人了。之后宝玉再让她的云妹妹梳头,都不能够了。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