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难以言说的愧疚,我去华南海鲜市场一带走了走

2020-04-21     武汉三镇吃喝玩乐

华南海鲜市场从新闻里消失了。


有限的传闻里,一些商户在申请补偿,但之后没了下文。它曾是疫情的风暴中心,在那段时间里,连西方媒体都在关注它的动态。


或许那也是它注册成立十五年来最被人关注的时刻。有人呼吁疫情结束后把它改造为“2020抗击新冠疫情纪念馆”。


然而随着疫情在武汉得到控制,舆论对这个名字变得倦怠。也许多年以后,人们会以平常心理性地审视这段历史,但在当下,大多数人都在回避以及刻意遗忘它的存在。


被封闭的华南海鲜市场


我做不到这一点。我曾几次去那里买螺,见到地上未清理的动物内脏,流淌着的血水和空中飞舞的苍蝇。


早晚会出问题,我那时想。很多去过的人都有同样的感受,但包括我在内,没人打算做些什么。


所以解封后,我抱着难以言说的愧疚来这里走了走。



我坐的六号线到唐家墩。解封后增加了地铁班次,但六号线的间隔还是长达八分钟。从这里沿二环线向西两公里是汉口站,华南海鲜市场夹在它们中间。


二环线上的车每天都在增加,几天前还能看到轰鸣着从禁行标志牌下掠过的机车,现在只剩从立交桥上驶下的连绵车流。路人很少,都戴口罩,大半骑共享单车,车把上挂着装蔬菜的塑料袋。


往西,我路过一家三镇民生甜食馆的分店。店门拆了,外面用蓝色铁皮挡板围了起来,贴着转租的告示。一面承重墙被砸掉些许。地面散落着砖块。大众点评上有许多游客和周边居民对它的评价,最后一条停留在二月二号。



再往前一个路口便是华南海鲜市场。


华南海鲜市场分东西两区,隔着新华路相望,市场一层卖海鲜,二层是眼镜市场。疫情期间我曾在网上和一个华南海鲜的商户聊天,他说这里的商户分大中小三档,“最小的也有百万身家”。其中有人在销毁里面的物品时损失多达数百万。


商户集体面临着选择:华南海鲜市场大概率会长期关闭,以后是搬去汉口北,还是白沙洲。


隔着很远便能闻到一股恶臭,是海鲜中的蛋白质腐烂后生成的硫化氢的味道。在这之前,一个消防系统的朋友告诉我,4月8号武汉解封之前,包括华南在内的所有重点区域都必须经历消杀。


但令人惊讶的是,三个月来陆续几次的消杀并未让这股恶臭消失,即便戴了口罩也毫无用处。臭味几欲让我窒息。


华南海鲜市场的保安


我们在十字路口拍照时,华南集团的大门里有人出来查看。往里拐,臭味变得更加剧烈。所有入口都用蓝色铁皮挡板围住,外面挂了一圈封条。


有两个保安坐在树荫下,其中一个警惕地观察每一个路过的人。但几乎没什么人从这条路走,我只见到从旁边小区出来的一对夫妻。车也很少,近十分钟只有四辆。这里或许已经变成某种象征病毒的符号,以后即便恢复营业,也少有人来。


接着,我往北到了和海鲜市场只间隔一个小区的华南果品批发市场。和华南海鲜市场不同,这里的空气中都是水果清甜的香味。



市场门口,车辆川流不息,大多是货车,上面装着成箱的水果。不断有货车从外面开进来,一箱箱搬下,再垒成一座座果山。


华南果品批发市场横向长一百多米,深二百米左右,尽头再往南是从汉口站延伸出来的铁轨。每一家水果店都占据两到三个简陋的高达数米的水泥隔间,再往上是由铁架和铁皮搭建的十几米高的穹顶。


这里不透光,也不通风,所以当堆积如山的水果在呼吸作用下,不断产生大量蒸腾的水汽时,难免让人感到压抑和呼吸不畅。



我们去的这天,是武汉近期最热的一天,市场里面的温度逼近三十摄氏度。下午三点,除了几个开车前来,往后备箱整箱搬水果的,看不到其他客人。


所以除了在卸货的,市场里绝大部分人都无所事事,睡觉,发呆,吃水果,玩手机,还有三个人拿着零钱打斗地主。有接近一半的中年人拉下口罩,或是干脆摘掉。这让我感到危险,徘徊了很久都不敢找人搭话。


我知道自己应该去跟他们聊聊的,但有那么多人在这样相对密闭的环境下如此松懈,谁能保证他们一定没有感染病毒呢?毕竟这里离海鲜市场不到五百米,再多的消杀也不能消除我心头的阴影。


摊位前无所事事的摊主


一个戴口罩的年轻女人在用两台手机直播。她是里面唯一直播的人。


她向观众推销身旁的蜜柑,五块五一斤,只按箱卖。在一通夸赞味甜和水分多后,她让网友来这里提货。有人质疑环境的安全性,她拖着尾音说,“天天消毒,病毒都怕了我们。”


接着她重复说了两次自己很不容易。我趁她说话间隙问客人多吗。她说很多人过来,有不少回头客,还有人买回去再卖。


在市场里直播的年轻摊主


这边都是批发生意,水果以箱为单位售卖。我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零售的店,花六块钱买了一斤青柠。店主对这么小的购买量不屑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开了单据,让我到收银处结账。


收银处是一个很小的单间,不到三平米的空间里挤了三个人,其中两个在吃水果。收银员看到我,赶紧放下水果,拉起口罩。


水果单据


在市场里转了两三圈后,我们引起了一位市场工作人员的注意,在被盘问完来意后,我决定离开。


离开前,我向门口敞开防护服散热的保安询问市场消毒的频率,他回答两天一次,和女主播说的不同。这解释了为什么空气中没有消毒水的味道。



离开华南果品批发市场后,我骑车来到计划中的最后一站,汉口火车站。


火车站南边马路对面的小卖部和四川餐馆已经恢复营业。四川餐馆的大门敞着,老板娘从里面走出来。我问她生意怎么样,她伸手指了指空荡荡的桌椅,“一天难得有十个人,做不下去了。”


接着她摆了摆手,自顾自地离开。


火车站附近的一家东北饺子馆已经搬空了,玻璃上贴着“门面出租”


从餐馆到火车站的入口不到二百米,中间设有卡点。没有绿码的人要先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申请后才能乘车,来的大多是农民工。


卡点对面坐着一群戴口罩的人,开始我以为同样是工作人员,听到熟悉的“打车不”,才意识到原来是跑黑车的。



没什么人在这种时候选择黑车。

公交站就在旁边,一趟不超过十个人,却有俩个带袖标的工作人员维护秩序。往里的出租车等候区排了好几圈长队,半天不见挪动,有司机下车查看前面的情况。出租车前阵子才恢复运营,现在是车等人的状态。

同行的摄影师告诉我,之前在江汉路打车要等很久,这两天两次都是秒接单。所以几个开黑车的都坐着聊天,只有一个显得焦虑,来回踱步。


汉口火车站前等客的出租车

火车站的进站口特设了一个赴京通道,正对面还有一座“赴京服务驿站”,这是最明显的变化。

旁边的售票厅门口摆着几瓶消毒液,供人取票后进行手部消毒。里面的几个自动售票机都没有人,但工作人员不让拍照。

火车站进站口前的赴京服务驿站

身着防护服出行的旅客

火车站前大部分进站的人神态轻松,戴一个口罩,保持距离,沉默地走路。

只有两个人从头到脚把自己包得严实。有意思的是,年轻的姑娘们都化了妆,身上飘散着香水味,让人觉得,这才是春天。


text | 王博璨
photo | 李梦


# 解封后,你第一时间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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