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急诊日记② |“今天我收治了四个同事”

2020-05-05     南方plus客户端

杰森·希尔(Jason Hill)是一名在两所纽约-长老会医院工作的急诊室医生。在纽约疫情暴发的高峰期,杰森在医院度过了他的40岁生日。当时,他所在的医院每天都要接收超过150个病人,院内已收治感染病人超2300人,重症病人超700人,情况非常严重。以下为他的日记实录。

4月3日 | 星期五

今天我收治了四个同事。四个。

他们的症状都很寻常:连续一个礼拜咳嗽发冷,有发烧、身体疼痛、极度疲惫和失去嗅觉。出现症状后他们都留在了家里,用泰诺和鸡汤自我治疗,想着自己究竟是从哪个病患身上被传染了。他们乖乖地待在家里,频繁地洗手,安静地等待病情好转。

但他们就是没有好。

他们咳得更严重了,甚至连在家里四处走动都会让他们喘不上气。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们都回到医院来了。他们是分别来的,对于其他三人也因病情恶化回到了医院并不知情。

我站在房间里,这个房间有四张凳子,上面坐着四个同事,他们各自插着管靠氧气机呼吸。我很不习惯。

我习惯照顾陌生人——我当然也在乎他们,因为他们是人类,但他们总归是陌生人。医治陌生人的时候,我可以让自己在情绪上与他们保持距离,但这不一样。

这些是我的朋友和同事。他们是与我一同穿上战衣上战场的战友们。这是我的团队。我与他们在一起经历了许许多多的苦难。他们是我精神的支柱,保证我永远以最好的状态对待病人。我们是一起拯救生命、一起看着生命从手中流走、一起见证生命的人。但现在他们居然在病房里,成为了病人。

他们的咳嗽声听起来更让我难受,他们的恐惧也成为我的恐惧。我不停地去他们的病房检查他们的状况,频繁得几乎到了造成骚扰的程度。我控制不了自己,因为我知道我无法治愈他们,我能做的只有安慰和支持。我就是想站在他们床边,给他们一些希望。但他们倒反过来安慰我,让我再次意识到他们的坚强。我无比尊重和敬佩他们,热泪盈眶。今天我特别能感觉到,前线是真的站在别人的前面。

4月5日 | 星期日

这周,制造者是我最喜爱的人。

几天前,我在没有佩戴防护面罩的情况下为一个病人插了管。当时是凌晨3点,我们医院已经一个面罩都没有了。我们每天要插管的病人比一次性面罩的数量要多得多,导致它们消耗得特别快。

当时那个病人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呼吸极度困难,几乎快要窒息,我们必须为他插管接呼吸机。于是我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为他插了管,这是非常危险的。

而今天我一到医院,就看到储物室里成堆的面罩——它们是由3D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像新闻报纸一样烫手。志愿者们给塑料片安上松紧带,组装成防护面罩后,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储物室里还有十几个打印机正在工作,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这些24小时不停运转的机器背后是成千上百的设计师和工程师、安装人员和生产商,还有由厨师和配送员和作家组成的团队。每一个打印出来的面罩就是一个医护人员的一条命。每个志愿者都是一个战士。这些面罩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4月7日 | 星期二

“氧气”的标准已经变了。平时,只要病人的血氧饱和度低于95%就已经是坏消息了。如果这个病人还戴着不能循环呼吸的面罩,事情就更坏了。毫无疑问的是,病人很快就会被医治或插管。

而现在,血氧饱和度只有85%-90%的病人必须长时间地使用氧气面罩。们站在悬崖的边缘,一只脚悬在空中,而我们却不能拉他们一把,他们只能一直待在那里。他们会掉下去吗?我们是在帮他们,还是只是延缓死亡?没人知道。

呼吸机不够用,重症病床全部睡满了人,重症监护的医生都已疲惫不堪。我们都太累了。我们不得不自欺欺人,祈祷有几个病人不需要被插管,祈祷没有病人在我们转过头的时候掉下悬崖。

监控器已经完全没有用了,病房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它们发出的“哔”声和警鸣声,这就是流行性疾病的背景音乐吧。它们想要警告我们什么?无非是我们已经很清楚的事实——全部人都病了。

现在,有用的只有我们的经验和眼睛。我又在急诊室绕了一圈,把每个悬崖边的人都检查一遍。

【整理】邹非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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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观天下南方号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14Bn4nEBfwtFQPkd9HiY.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