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出身寒微,根本没有曹操、孙权那种政治资本,如果有的话也就是“皇叔”的身份,刘备也始终以汉室宗亲自居,高举政治上“义”的大旗。这面“义”的大旗固然可以招揽人才,壮大实力,但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让“不义”之人将安所归?
《三国志》载:“十九年,进围成都,璋蜀郡太守许靖逾城降,事觉,不果。璋以危亡在近,故不诛靖。璋既稽服,先主以此薄靖不用也。”刘备以许靖为不义而不用。
与刘备形成对比,曹操在官渡倒履迎许攸,而许攸本人则毫无信义可言,但许攸在官渡之战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张绣是杀曹操之子侄、爱将的仇人,曹操欣然纳之,卒得其力。连吕布表现出归顺之意之时,曹操都想将其纳入麾下。刘备这面“义”的旗帜在招纳人才时缺少了曹操的包容,势必会影响刘备麾下人才的数量。
刘备建立起自己的政治威信较曹操为晚,搜罗人才比曹操自然要晚,在地域上也比曹操为狭。王夫之《读通鉴论》曰:“蜀所得收罗以为己用者,江、湘、巴、蜀之士耳。楚之士轻,蜀之士躁……”这不仅指出了刘备麾下人才少的客观原因,也指出了刘备手下一些人才的缺陷如“轻”和“躁”,做事缺乏深思熟虑,个人感情占上风。比如说言过其实,不可大用,最终失了街亭的马谡,镇守后方却行欺诈手段的李严皆是楚人。
刘备麾下人才少,再加上如陈寿言:“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与曹操择其善者而从之、参酌己见不同,刘备对人才的依赖性较曹操为重,如对关羽的使用,得到徐州时,刘备让关羽守徐州,自己屯驻小沛,得到荆州时,关羽镇守荆州,独当一面。
及至后来,让魏延镇守汉中以当曹操,无不是对人才一劳永逸的使用。对诸葛亮更有所谓的鱼水之欢,信任有加,以至于刘禅在投降后还说“政由葛氏,祭则寡人”,这与刘备托孤造成的诸葛亮在蜀国的地位不无关系。
刘备在起事时便桃园结义,与关羽、张飞誓同生死,更有“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的话流传下来,为历来女性所不喜,但刘备对如兄弟一般的臣下讲义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样固然能团结人,但因为意气相投,只能团结小部分人,形成圈子,具有某种程度上的排他性。如关羽、张飞见到昔日和自己“寝则同床”的大哥和新来的诸葛亮如鱼、如水,则不悦,甚至赌气不想上战场。
过分讲义,会导致法的弱化。陈寿《三国志》载曹公问裴潜曰:“卿昔与刘备俱在荆州,卿以备才如何?潜曰:使居中国,能乱人,不能为治;若乘边守险,足为一方之主。”这无疑是对法与义的功效的一个说明。
关羽华容道释曹操,按律当斩,刘备却苦苦求情,颇有点乱自上作。法的弱化,导致了刘备集团麾下人才不遵法度的事时有发生,如关羽之违诸葛亮隆中对策而发动的襄樊之战、马谡之违诸葛亮而失街亭、李严之违令而致使北伐功败垂成,这样重大且导致严重后果的抗令之举在曹魏集团几乎是没有的。
重义这种对待人才的方法,固然可以使麾下之人死心塌地,但也不免恃宠而骄。如关羽镇守荆州,却计较封号之高低而欲与马超一较高下;罔顾诸葛亮联吴抗曹的基本方针,却孙权之婚,辱东吴之使及孙权;与鲁肃龃龉不断,最终被吕蒙偷袭而败走麦城,身死不悟,使诸葛亮两路出兵的计划落空,导致了蜀国的衰落。
义的排他性,导致了刘备对麾下人才信任程度有别。对关羽就是充分的信任,关羽之死,曹魏集团的刘晔就说:“且关羽与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羽死不能为兴军报敌,于终始之分不足。”
刘备对臣下之义使他起兵为之复仇,对诸葛亮的劝阻全然不听,可见诸葛亮受到信任的程度也许并不如关羽。刘备临终托孤对诸葛亮曰:“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之。”被陈寿评价曰:“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不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一直被作为君主对臣下信任的例子为人称道。
但王夫之《读通鉴论》中说:“先主习于申、韩而以教子,其操术也,与曹操同,其宅心也,也仿佛焉。”如此,则刘备的临终托孤实为对诸葛亮不信任。面对刘备的临终托孤,诸葛亮涕泣曰:“臣敢尽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后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向后主表明心迹,更有“淡泊以明志”之言。
诸葛亮临终上表于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
恰如王夫之所言:“一若志晦不章、忧谗畏讥之疏远小臣,屑屑而自明者。”其为刘备之不信任明矣!这种由义而别亲疏、定远近的用人方法,与法出令行,对人、对事,一断于法的方式相比,是有局限性的,对于统一天下是有阻碍的,最终使得刘备乘边守险,可为一方主,居于中原则只能乱人而不能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