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女优》:长路漫漫,唯爱永生

2021-01-04   毒药君

原标题:《千年女优》:长路漫漫,唯爱永生

不停的轮回中,一个人追寻着另一个人。

文丨太空刺猬

编辑丨雷伊斯

跨越千年的追寻

漫天飞雪,一路狂奔的少女赶到车站时汽笛已经拉响,她边追边呼喊“等一等”,摔倒在月台,而她要找的那个人夹着一幅画随火车远去——这是少女千代子追寻至爱的开始。镜头转到老去的千代子:由此,《千年女优》的画卷徐徐展开。

为了采访退出演艺界多年的女影星藤原千代子,制片公司社长亲自前往她的住所。社长立花源也是千代子的超级粉丝,相比之下,年轻的摄影师井田恭二显得有些扫兴。当千代子开始讲述过去,“武士”“家臣”等不符合时代背景的角色不知不觉地登场,本应是关于她一生的故事,却混进了她主演电影中的剧情,甚至将社长和摄影师卷入其中。

千代子的作品就像一场场梦,梦与人生随着时间交织。千代子和钥匙男的相遇在她的电影里变成公主营救殿下、歌妓遇见逃犯、学生溜出学校见民权运动者等故事。不停的轮回中,一个人不断地追寻着另一个人。前来采访的社长立花源也和摄影师井田恭二,一个扮演配角,一个扛着摄像机,悉心记录千代子的过去,采访最后发生了地震,晕倒的千代子被送往医院。

不论是千代子出演的电影,还是她过去的生活,以及正在接受采访的千代子,三部分穿插并行,交织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即便时代改变,故事还在继续。”(《我的造梦之路》,今敏著)从今敏在书中记述的创作构思来看,不光是千代子讲述中的少女在奔跑,讲述本身就是一件和过去并列奔跑的事。

为了追寻钥匙男,千代子来到满洲加入演员的行列。在主演的第一部戏里,她吐露心声:“我……无论如何想见那人一面。”算命摊位前,她得知钥匙男的去向,于是火车驶进夕阳,少女的朝思暮想有了着落;路上遇到马贼,混乱中千代子凭借追寻的信念,打开难以撼动的车厢后门,终于得救;门后是另一个火光漫天的乱世——千代子主演的第二部电影:

她饰演的公主殉情未遂,中了白发巫婆的陷阱,喝下千年不老茶——至此,千代子的命运之轮开始转动,巫婆既像预言又像诅咒一般的话语弥散在千代子一生的每个角落:“从今往后你将受恋火焚身永世不得超度。”

往后千代子主演的电影都围绕着同一个主题:至死不渝的追寻。

幕末的京都,歌妓(千代子饰)在看守(社长饰)的帮助下离开妓馆,混乱的人群里她再次撞见钥匙男,仅是听见“对不起”,千代子就知道他是自己要找的人,这是他们相遇的第二个冬天,却再次被追捕的人打断,他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句“总有一天在约定的地方”,追寻又将继续。

铁轨和汽笛把时间拉到近代,准备和民权运动家会面的少女(千代子饰)被警署的刀疤男关入监狱。狱里一个叫咏子的女人冷眼嘲讽:一早说了不就是了。千代子从地上慢慢坐起来,坚决地回答,“背叛那个人的事我绝不做。”这既是台词,也是千代子从认识钥匙男起就一直在做的事。

战后的废墟,千代子扮演的是在战争中流离失所仍想守护珍贵之物的女子。她眼里流露出隐隐的疲倦与怅然,转头看到唯一残留的断墙,走过去,墙上有一幅画——钥匙男画的少女千代子,左边附一行字:“总有一天。”废墟上的少女在命运的感召中晕倒,现实中,年迈的千代子也晕了过去。

之后的叙述重心转移到了千代子的现实生活,也就是她忙碌的电影拍摄工作。对于千代子而言,她饰演的角色和她本身的信念是一致的,每个角色的选择都可能是那个时代千代子会做的事;而对于观影者来说,戏里戏外已经交织在一起变得难以分辨,哪部分都不能单独抽离出来。

指引方向的钥匙

被称为“钥匙男”的、一直被千代子追寻的画家无疑是片中的重要角色,但由于千代子的最大目的——“追逐他”贯穿整个故事,“他”无法在故事中轻易登场,因此在表现千代子的状态时,钥匙发挥了重要作用。

他们初次相遇的夜晚,千代子好奇地注视画家胸前的钥匙,他告诉她,“这是打开最珍贵东西的钥匙”,虽然猜不到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羞赧的女孩伸出手指,“当做明天的作业,约好了”,十四日的月光下两个人拉钩约定。第二天千代子在雪地里发现钥匙男的绷带和他掉落的钥匙,管家告诉她那个人已经逃往车站,呜咽的汽笛声里千代子没赶上钥匙男离开的距离。他们在月亮未满的时候相遇,在满月将亏的时候分散,只是一次以拉钩成立的诺言,千代子却像逐渐变满的月亮一样一点点勾勒出相见的希望。

因为追寻爱情而年轻的她,始终戴着那个人落下的钥匙。面对导演求婚,千代子险些动摇的时候,也是钥匙与酒杯相撞发出声音,提醒她坚持追寻。被人算计失去钥匙后不久,千代子就掉进了婚姻的陷阱。作为追寻的信念和贮藏记忆的信物,钥匙承载着千代子所有的出发,嫉恨她的人偷走钥匙,更像是对保护好这份信念的警醒。

屏幕外的人们,有的人拥有过这样一把钥匙,却在现实的纷扰里弄丢了,有的人从来没相信过钥匙的力量。当千代子失而复得,刀疤男也带来了那个人的信,她立刻前往约定的地方,尽管心爱的人已经死去。

她总是一边奔跑一边呼喊等一等,与钥匙男的失之毫厘成为轮回中注定的结局,第一遍看的时候我为他们差的那一点点难过,为第六十八分的混剪掉眼泪:孤月高悬,巫婆在黑暗的丛林里若隐若现,喃喃着“你无法逃脱命运”,而千代子一直向前奔跑,从古代跑到现代,“即使现在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他”,她跌倒又站起。

看起来永无止境的路途中,千代子终于找到了钥匙男,他在一幅画里,朝她挥挥手,又消失了。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钥匙男说要在故乡的雪夜上完成这幅作品,“一旦身处那广阔而雪白的风景中,就会有种置身遥远星球上般不可思议的感受。”这是画家眼中美到极致的理想境地,但对于一心想要探索的地方,总是去了才发现路的尽头永无尽头,也许我们奋力追寻的东西根本不存在,又或者它过于飘渺,穷尽一生也不能接近咫尺。

千代子踏上的路,像一条必将失败的征途,因为追寻的对象过于理想,消耗的时间过于庞大,最后的句号不论怎么落笔都会百感交集,就像消失在作品里的钥匙男,我们无法知道他要去的地方。

通向宇宙的征途

初中的毕业旅行,我在上海一家博物馆里看展,有一个叫“远方”的雕塑品,创造了三个孩童凝视右方的情态,那时候正流行诗与远方的说法,而这件作品用最简单直观的方式让我想到:远方不是用距离度量的。目光所向,远方是我们一直在看的地方,是用孩童眼光注视的精神高地,尽管我们衣衫褴褛,但我们投向它的目光却高贵而庄严,被雕塑家永远地凝固下来,用初到人世的孩童形象表达出人类与生俱来的追寻和向往。

我们通过音乐探寻听的形式,我们通过绘画探寻看的模式,我们用文学描述已经发生的事和没发生的事。明知道宇宙的无限,一代又一代的人类持之以恒地追寻着,故事的背后,创造故事的人也没有停下迈向宇宙的脚步。

千代子在电影和现实两个世界里追逐爱人的身影,今敏同样在这两个世界里探索梦的边界。电影片尾曲《Lotus》唱到:永不停止的呼唤,从遥远的天空下传来,当你再度歌唱之时,心中的莲花盛开。影片首尾都有莲花的意象,象征纯真的花朵,被赋予了追求爱情的美好意义。

“千代子被无法抗拒的声音引导,不断奔跑着,她心中的莲花一定盛开”,今敏本人在完成原稿的时候,耳边响起的也是《Lotus》。歌声里的花朵,绽放在导演的笔下,变成千代子住所旁的一池睡莲,清亮地映入每位观众的双眼。听到呼唤而不断奔跑的千代子,她大概没想到这场跨越千年的追寻经历了这么多人的接力吧。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千代子手里还握着约定的钥匙,与其说它证明了爱情的力量,不如说象征了追寻的意义。第二遍看的时候,我终于不再为赶不上的见面而难过,费尽周折的追寻中,理想主义才能发挥它应有的力量。

“火箭飞向宇宙的边境。千代子坐在舱内,双眸闪耀。火箭开始跃迁,星星在空中划出线条,纯白的光芒渐渐吞没了火箭……”在现实中失败的飞行,终于在梦里发射成功。就算宇宙的尽头是一幅快要消失的画,又怎么样呢,追寻本身比追寻的对象更有意义。

(本文来自“一个”app)

找到珍贵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