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年,在劉洪彪先生批評展的採訪中,劉先生說道:「現在的人寫字不會超越古人,因為古人三五歲就拿筆,一寫就是一輩子。今人不會到那種努力程度,而且也沒有那個氛圍。」
可是,時隔不足一年,他的另一番言論卻引起了書法圈的激烈反響,我們來看看:
為何前後觀點差別這麼多?針對網友的熱議,著名書法評論家傅德鋒先生提出了一些觀點,頗有意義。現摘抄如下:
文/傅德鋒
當下書壇,「牛人」「牛事」可謂接二連三,層出不窮。書法界那些個主席副主席和院長教授之類,因為掌握著無比優越的話語權利,而時出驚人之語。其「雷人」程度,足以讓人們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11月2日,「萬殊一相——狂草四人展」在江蘇現代美術館開幕,其火爆程度,在同類書展中可謂盛況空前,無與倫比。參展的四位作者除王厚祥先生外,其餘三位全是(或曾經是)中國書協的領導,更何況王厚祥先生也是書壇的活躍人士,備受關注。
劉洪彪先生
舉辦這樣的展覽固然無可厚非,關鍵是作為本次展覽的作者之一的劉洪彪先生在當天舉行的展覽座談會上,在大庭廣眾之下,言之鑿鑿地說:「我們在很多方面其實都超過了古人,你自己好像不好意思說而已!」我們都注意到那個視頻,劉洪彪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在旁邊的胡抗美先生和孫曉雲女士面無表情,而張旭光先生則忍不住笑著扭頭看了一眼劉洪彪,然後又扭過頭去……
劉洪彪先生書法
他這句話,的確無比雷人,以至於這個講話視頻被人製作成「抖音」發布到微信朋友圈,一時之間,議論紛紛,傳為笑談,劉洪彪再一次面臨了「聽取罵聲一片」的尷尬局面。他這句話,估計其他三位參展作者包括座談會主持人孫曉雲也是不認可的,只不過礙於情面,也不好說什麼。這從張旭光的現場表情自然也能看出些什麼。
劉洪彪先生書法
我覺得,劉洪彪先生在這樣的一個場合下,實在不應該說出這樣「雷人」的話,你們舉辦聯展,應該是本著交流學習的根本態度去的。江蘇是文化大省,也是書法大省,可謂名家輩出,高手雲集。且不要說「很多方面超過古人」的話,即便是連「超過江蘇」這樣的話也不能說,要說也只能由別人去說。可現在你說「別人好像不好意思說」,而你卻自己很好意思地說了出來,這不是「找罵」還能是什麼?!如果只聽劉洪彪這一句話,人們肯定會覺得非常不像話,不謙虛到如此程度,也真是放眼天下罕有其匹!假如劉洪彪先生說:「我也想低調,可實力(勢力)不允許啊!」我是書協副主席,我說了就算!那天下書人只好選擇三緘其口,默不作聲。但如果並非如此,那我們可得刨根究底,說道說道了。
劉洪彪先生書法
其實,按照劉洪彪的原意,大抵是說當下書法在參與人數、展覽規模、形式設計、書體多樣、作品尺幅和擁有的資料等等這些方面超過了古人,但這樣的比較卻是毫無意義。因為古人與今人在這些方面沒有可比性。就以書法比較興盛的唐太宗貞觀23年來說,當時全國總人口也就1900萬,而我們現在是14億。但唐朝出現了很多開宗立派,彪炳千秋的大書法家。而現在儘管有一萬多中書協會員,但能夠超過顏真卿、孫過庭的有幾個?又有誰寫出了《書譜》這樣的文墨雙絕的作品?如果有,請問是誰?劉洪彪先生是學狂草的,試問您超過張旭懷素了嗎?!其實劉洪彪書法恰恰是當下「展覽體」的最佳代表,古意不逮,殊乏格調,徒具皮相而已。千種裝扮,萬般點綴,花里胡哨,七拼八湊。若非借「理事、副主席」之名,誠不足貴也!至於其餘三位,也大有一種越寫越差的苗頭。胡抗美、張旭光鼓努為力,劍拔弩張,所作多如風吹枯草,凌亂不堪。幾位大有「普天之下捨我其誰」之慨,惜乎「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本來王厚祥先生的傳統功夫是好的,藝術感覺也不錯,其早年作品,古意盎然,可圈可點。但近年來,似乎也落入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社會怪圈而江河日下,今非昔比了。
劉洪彪先生書法
古人作書,只是三五知己好友於案頭品賞把玩而已,並不曾如今日這般舉辦展覽。至於形式,古人於中堂、對聯、條屏、扇面、橫批、手卷、尺牘之類早已種類齊全,今人不過是在古人的基礎上互相嫁接,翻新了一下花樣罷了,實在沒有什麼可炫耀的。古人受造紙術限制,沒有今天這麼大的顏色豐富的宣紙,也不舉辦展覽,因此也無需在這方面大做文章。而真要論製作工藝,從藝術的角度而言,古人仍然是不可超越的。我們只要看看古人製作的青銅器、瓷器、木雕和金銀首飾器物及絲綢制繡之類,也就只有望洋興嘆的份了!至於書法的書體,就更不能以今天的豐富多樣去和秦漢晉唐的書體單一去比。劉洪彪曾在紹興論壇和多處場合說過「當代(書法)是『全能冠軍』」的話,我覺得純屬自以為是,大謬不然。
劉洪彪先生書法
要和古人相比,也只能比藝術質量,比藝術品位,比綜合修養,而不是簡單盲目地去比數量。就像一個歌唱家,她只會美聲唱法,但她唱功深厚,才藝絕佳,而你拿無數個不入流或幾十個三四流的歌手去和她比,說你們超過了這個歌唱家,你們是全能冠軍,有什麼實際意義?也比如有很多運動員,什麼體育項目都會,但水平差強人意,你會的多就能得全能冠軍?你人數多就能占據絕對優勢?顯然不能!所謂「全能」,應該是指「樣樣精通」而不是「樣樣稀鬆」。而「冠軍」則是指「第一」,也是「惟一」。如果動輒就說自己「樣樣精通」,是「天下第一」,豈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滑天下之大稽?!
劉洪彪先生書法
藝術絕不同於科學技術,任何藝術都是承傳性的,只有科學技術才是顛覆性的。如果說,今天的電話手機超過了古代的狼煙烽火,這個自然沒錯;如果說,今天的高鐵飛機超過了古代的牛車馬車,這個自然也沒錯。或者說今天的飛彈氫彈超過了古代的弓箭長矛,這個更沒有錯。但如果你說汪國真、席慕蓉超過了李白、杜甫,說賈平凹、莫言超過了司馬遷、曹雪芹,說余秋雨范增超過了蘇軾張擇端,估計連鬼都不信!人家肯定會說,給你才上了幾個菜,就能醉成這樣?!以至於如此渾話連篇?!
劉洪彪先生書法
今人既然把書法當作藝術,就更應當對古人、對傳統經典心懷敬畏,虛心學習。而不是目無古人,罔顧事實,信口開河,胡說八道。劉洪彪先生作為新任中國書協副主席,肩上更應擔負起歷史責任,更應具有時代擔當。這種使命與擔當應該是懲惡揚善,激濁揚清,匡正書壇不良風氣,引導書壇健康發展,而不是恰恰相反!超越古人也要在實際上做文章,而不是只把幹勁用在口頭上。有些話,私底下開開玩笑似無不可,但若像劉先生這般,動不動就以書協副主席身份不分場合,亂說一氣,無疑是會鬧大笑話的。
劉洪彪先生書法
古來文章翰墨,不過是文人所好,用來傳遞思想,修身養性而已。劉洪彪先生一會兒說「要給書法穿盛裝,要讓書法住別墅」,一會兒又說「很多地方超過了古人」,說當代書法是「全能冠軍」,不過是痴人說笑,其淺薄輕浮之態,溢於言表。實在與樸實無華、謙虛低調的傳統文人雅士之風範有雲泥霄壤之別,相去甚遠!
前者有徐建融先生以《500年來一天衡》為題撰文,對海上篆刻家韓天衡先生極盡夸譽讚美之能事,作為出於朋友之間情誼,偶爾抬舉吹捧幾句,原也可以理解。諂墓諛屍,古已有之,不足為奇。但如果信以為真,坦然接受,且十分受用,則亦萬分不妥。可韓天衡在其出版的厚厚的《說·韓天衡》一書當中,居然將此文作為開篇之作,頗有些「一錘定音」之意。細數明清各印學大家,面對此文,不免令人頓感羞赧不已!韓先生於印學是有一定造詣,但與明清那些印學大家相比,尚有很大距離。即便是與當代一些優秀印家相比,韓氏也絕非一枝獨秀!而其書法更是等而下之。倘若也這般不顧顏面,稱孤道寡,自我標舉,恐怕也會成為歷史的笑柄。
劉洪彪先生書法
厚古薄今與薄今厚古都要分具體情況,看針對什麼事情,不能眉毛鬍子一把抓。我們固然需要自信,但絕不能盲目自信。我們固然需要自強,但絕對不能狂妄自大。自己還好好地活在世上,又何必早早急著給自己作「蓋棺之論」?你若真有與古人比肩的造詣,歷史自然會給你記上一筆,又何須自話自說,自尋煩惱呢?!
所以說,無論是誰,一旦當上了書協的領導,就更要謹言慎行,謙虛低調,為人表率。絕不是自我膨脹,妄自標許,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