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吳昆 朗誦：李明明
秋風蕭瑟，梧葉飄黃。村子裡的人除老弱病殘外都去了城裡打工。零星的幾聲犬吠、鳥鳴，空寂得有些出奇。
小花傴僂著身子跟在奶奶身後，奶奶抱著一抱柴蹣跚地放到鍋灶旁。小花跪在柴草墊上兩手使勁拉著風箱，一明一暗的爐膛里逐漸有了光亮。
奶奶胳膊上的傷口還未痊癒，剛才為了奪下有間歇性神經病的姑姑懷中的小花，奶奶費勁了力氣，她知道晚一秒小花就可能會被掐死。姑姑平時還算安靜，只是一個人唱歌或者趴在地上逗小狗，但暴躁起來就會摔鍋打碗咬人傷人。平時村裡鄉親們見了姑姑都躲著。
七歲的小花在柴草的閃爍中盼著爺爺回來。她覺得只要爺爺在，心裡就感到踏實。
爺爺終於在天黑前回來了，小花奔出灶屋撲進爺爺懷裡，淚水伴著哽咽滴在爺爺蒼老的臂彎里，也許這枯木般的臂彎才是她幼小心靈溫暖的港灣，對於她來說這裡最安全。她知道，姑姑是爺爺奶奶的親閨女，得了這樣的病，他們又能怎麼辦？家中的清貧已讓二老捨不得買藥治療關節疼痛，以前爸爸活著的時候，她還感覺不到日子這麼苦。爸爸走了，媽媽改嫁，她才真的體會到了相依為命的苦楚。
爸爸是兩年前走的。那天他幫著姥爺去林地砍樹。鬱鬱蔥蔥的樹林藤蔓交織，粗壯的樹身耗盡了爸爸的氣力。第四棵樹樁砍到一半時，背向拉樹的大繩「啪」地一聲裂斷，爸爸轉身想跑，腳卻被藤蔓纏住，樹身重重地砸在他胸口。小花只記得當時媽媽、姥爺哭喊大叫，可是無法止住爸爸嘴角一直在滴的血，濃得比媽媽的紅頭繩還要紅。
家中唯一的頂樑柱就這樣走了。奶奶悲痛欲絕，找姥爺要兒子。幾番折騰後姥爺猶如人間蒸發了，一年後媽媽改嫁到青海，走時只抱著小花親了親。幾年後有人傳信，在青海格爾木碰見姥爺在一家肥料廠打工，身子枯瘦如柴。
奶奶的腿有殘疾，爺爺操持完地里的活還得去縣城打短工。大隊領導考慮到實際困難，給了他們兩間原來放農具的土胚房。家裡的那幾間土屋快塌了，再也不能住了。
奶奶盛出四碗麵條，小花發現只有她和姑姑的碗里有荷包蛋，爺爺奶奶的碗里沒有，每次小花都把自己碗里的雞蛋分到二老的碗里，她知道這是一種愛，如同小雞依偎在老母雞身邊一樣溫暖。
太陽照常升起，日子還得按部就班地過。小花站在橋頭看著爺爺騎行的背影漸漸模糊，心裡很難受。她知道爺爺在給她積攢學費。昨晚奶奶又說夢話了，不斷叫著：「小花……」。她隨手摘了一朵小紅花，大人們都管它叫「死不了」，聽說掐幾段枝條栽到土裡就能活，她便薅下一大捧栽到了老屋院牆的雞窩旁，她想讓奶奶高興高興。
爺爺今天挺順利，來到等活兒的工地只一袋煙的功夫就被一位胖胖的工長雇去了。兩個人往灰槽里抬木料，工長則在旁邊指揮調度塔吊弔取木料到高層作業。中午工地管飯，爺爺領到了一份大鍋菜和三個饅頭，菜里有兩個肉丸子，爺爺給做飯的要了一個塑料袋，把兩個丸子和一個饅頭裝好系在車把上，他想晚上帶回去給小花吃。
下午的活兒輕車熟路。眼看夕陽西下到了下工的時候，工長也點著煙悠閒地指揮著，最後一槽木料在空中停頓了一下，突然鋼繩斷開了，灰槽直衝工長上方跌落，千鈞一髮間爺爺撲了過去，推開工長，工長打了兩個滾兒倒在一邊。伴著一聲慘叫，爺爺的腿被灰槽死死壓住，血流了一地，大家迅急涌過來合力抬走笨重的灰槽。工長立馬脫下上衣，用袖子把爺爺的斷腿上方綑紮住。有人早已撥打了120，救護車呼嘯著奔向醫院。
工程的承包商是邢總，工長的親哥哥。他在第一時間趕到醫院，了解到老大爺捨命相救自己兄弟，通過關係找到最好的手術醫師，強調不惜一切代價保住斷腿，隨後派人交了費用，並雇高護輪流陪床。
系在車把上的丸子在寒風中搖擺了一夜。
爺爺是在手術後第二天醒來的，看到小花依偎在自己的手邊睡著了，繫著兒媳留給她的那根紅頭繩，奶奶則在一旁抽泣，爺爺寬慰奶奶說：「別哭了，我會慢慢好起來的，我們這個家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邢總的父母得知此事也帶著營養品趕了過來，抓著恩人的手直道感謝。當了解到爺爺姓梁名西山，玉城新甸人時，邢總的父親若有所思地怔了一下，又寒暄了許久，醫生來查房，老兩口也就告辭了。回到家，老邢趕緊給自己在部隊的大哥打去長途，經過一番確認，恩人老梁竟是大哥苦苦尋找三十多年的救命恩人。
當年老邢和老梁（那時是小邢和小梁）都參加了志願軍入朝作戰，在硝煙密碼的戰場，小邢不幸被炸斷了一條腿，是小梁不顧個人安危，冒著生命危險，背起小邢躲過一顆顆子彈。小梁復員後隱姓埋名回老家種田，從不跟人提起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軍功章也被埋在老屋的角落裡。小邢被授予一等功臣，陸續轉輾幾大軍區，現任某航空兵司令員。
老梁與昔日並肩戰鬥的大哥相見，老淚縱橫，抱頭痛哭。在邢家的幫扶下，小花順利入城上學，爺爺安排在集團負責安保工作，奶奶也把家裡的地承包了出去，跟著爺爺住在集團大院裡，患病的小姑被送到軍區醫院治療。
如今小花從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順利考上軍校進入邢爺爺的老部隊，當了一名女航空兵。遠在青海的媽媽也回來與小花相認，她患癌已半年多了，小花決定為媽媽治病。部隊戰友積極捐款、地方退役軍人事務局積極協調配合，這一切都是為了負重前行的小花輕裝上陣，以昂揚的姿態戰鬥在祖國南海的領空。
誰也不知道，當年栽下的那捧「死不了」開滿了整個院落。
作者簡介：吳昆，禹城潤禹水務有限公司員工，喜愛朗讀、唱歌，願意用聲音帶給大家快樂，用音色穿越時空。
誦讀簡介：李明明，德州陵城區中學語文老師，普通話一級乙等。愛好朗讀，多次主持學校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