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二十六年再回到同一個城,是不是會恍若隔世。
只記得那一年的那一晚下了綠皮火車,穿過黑乎乎的大街到處找拉麵,最後好不容易在亮著燈的一家小店吃上面的時候,卻邊吸溜邊嘟囔蘭州的拉麵不正宗,味道比上海的差遠了。
機場到市區有八十公里的路,拉薩貢嘎隧道修好之後,這條高速理所應當的就變成了國內最長的機場高速。
一路都是直的,連個彎兒都沒有,連綿不絕的黃土坡,這一座和那一座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只能憑藉路邊的小車、貨車和挖土機來標記,活脫脫就像進入了一個什麼電影的場景,說是一場夢境,可能也不為過。
沒有遮蓋的烈日,曬得臉有點疼,打開車窗想要吹淡一點,席捲而來的又是黃沙黃土。站在路旁的樹,大多一片葉子也沒有,有葉子的只有松柏,皋蘭縣(機場所在)的春天還沒有發生。
「這個機場在解放前就修好了,蘭州四面都是山,黃河穿山而過,中間留下一些河谷,幾千年前蘭州就這樣沿著河,建了城,只不過要找到一塊適合飛機起降的平地並不容易,這不就自然而然很遠了嘛……」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讓午飯變成了晚午飯,抵達農民巷的這家專做靖遠羊肉牛犢肉的「海大爺」的時候,整個店裡燈暗著,服務員都在一旁休息嘮嗑。好在瓜子茶水管夠,爆炒牛犢肉給勁兒,酸菜土豆片爽口,就不計較那些許的怠慢了。
農民巷這樣一個聽著接地氣像是老城的地方,卻是一條雙向六車道的寬闊馬路。周圍的民房外牆都是剝落著歲月的裂痕,用圍欄死死地圈了起來,只有從那些在校門口等著接孩子的家長那裡,依舊還是能探尋些生活的痕跡。
步行去酒店的一路上,九零年代版的「一鍵省城」痕跡四處都是,寬闊有餘的大馬路為了秩序井然,只得靠天橋和過街隧道來填充。
「馬路太寬,是沒有故事的。」
在日新月異,大部分人過著「大路朝天」的城市生活的當下,再故意去尋一些巷弄胡同土牆舊磚瓦,是否顯得有點「矯揉造作」?這也許很難回答,畢竟城市裡哪有那麼多顯而易見的真相,有的只是一眼一瞥之間的片刻罷了。
無所謂正誤吧,一切都只是選擇。就如同還是不自覺地拐進火車站旁邊的小巷、社區里,聽見傳統市井的叫賣聲,聽見老式縫紉機轉動的聲音,看見小販們自然流露的笑容,一個破沙發,一張舊椅子,時間被凝固在此處,又有誰在意此刻大馬路上,挖土機和吊車正密實作業建造著什麼呢?
「叔,沒有車誒,你說我們是坐公交,還是騎單車?」
與客戶在熟悉的酒店壁爐邊談完事情,時候尚早。助理張羅要去爬白塔山,據說山上可以一覽黃河兩岸的蘭州市區,夜景極佳。奈何晚尖峰時間,打車的訂單一直無人響應,看了看窗外顯得有些灼熱的太陽和沙塵,還是公交吧……
「你們幹什麼?」
有人不懂規矩,避開了洶湧人潮的前門,直接從後門上了車,司機師傅頭也沒回,直接便開罵——
「你吃飯也是這麼吃的麼?!」
窗外尚未進入雨季的黃河難得的清澈,而這不帶一個髒字的罵人,也顯得清新脫俗。(你聽懂了嗎?)
白塔山是一個公園,但不像別的景區,幾乎沒有任何字樣抑或莊重的大門,與過街天橋相連,穿過一條長廊,便可以拾階而上。蘭州的太陽落得晚,雖然還有些許微光浮雲掛在山頭,卻已經七點有餘了。山上人很少,偶爾迎面來幾個,都是下山的。據說這片山上多的是數百上千年的古建築,什麼寺廟殿宇,什麼亭台迴廊,什麼牌坊碑林,歷史說上一晚上也訴不盡。
既然訴不盡,不如就短短一瞥吧。夕陽的餘暉里,近處的老建築,不遠處的青頂清真寺,遠處的高樓,如果再算上相機拍不下的滾滾東去的黃河,還是饒有一番興致的。
「快看,中山橋的燈亮起來了,朋友們,這就是蘭州的夜景!!」
爬到臨近白塔的平台,天終於漸漸的暗了下來,河岸兩側華燈初上,一個男孩拿著自拍杆正在做著直播,一旁的兩對青年中年情侶倒也沒受影響,兀自感受著春日裡吹面不寒的風,笑著攬起身邊人的肩。
「看,這就是我給你們打下的江山!!」直播男孩的台詞配得…簡直堪稱完美。
/ 規規矩矩的夜景倒沒什麼看頭,不如晃動相機來點隨機光繪吧……
「去吃碗老馬家不?」
有著黃河第一橋美名的中山橋,人潮如織。步行街看過很多,城市裡大河上的步行橋還是少見。遊客和本地人很容易辨認,走得慢還拍照的肯定是遊人,匆匆掠過連頭也不帶轉的就是本地人。他們口中聊天的話題里,時常藏著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本地美食。「老馬家」咋聽以為是牛肉麵,結果一經打聽才知道是橋那頭的中山路一側,正寧路夜市上的一家很火的牛奶醪糟蛋。
清邁的夜市尚且只會在周日封路擺攤,而蘭州的夜市卻是每日如此。西關最繁華的地帶,直接封掉一整條雙向四車道的馬路,兩旁各式各樣的小商品店鋪簇擁,只是大多稍有些年代感的選品,讓年輕人們甚少在這些攤頭上駐足。
能逃過時代潮流變遷而亘古不衰的,也唯獨只有美食了吧。正寧路的火爆不意外,但火爆到堵人的地步還是沒有料想。
羊肉串、肉夾饃、辣鹵羊蹄、冰糖雪梨這些只屬於常規操作,那一鍋一煮的牛奶醪糟蛋,輔以葡萄乾、花生碎,畫風卻清奇,味道就異常特別了。
「叔,你說蘭州有什麼好的?」
「沒什麼不好,不就挺好嘛……」
十一點已經過去,夜市依舊熱鬧,隔壁的小男生一邊吃著烤肉喝著啤酒,一邊哼起了小曲:
「當你走過蘭州的街頭,聞到我喜歡的那些味道了嗎?它和塵埃一起漂浮著,多少年,都沒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