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的變遷

2023-11-22     竹鶯說事

原標題:雞蛋的變遷

常捍江

說到吃雞蛋,我有一種特別感受,簡單說,就是不順當,費周折。這種周折大致分三個時期,即:童年時期;青年時期;中年時期。當然,步入老年,算另一個時期,普遍叫法:新時期,新時代。

童年時期,山區農村,家家不富裕,一年到頭,一個強勞力養活5口人,就有一點吃力。所謂:家有5口,一犋牛緊走。就是說這。我父母生兒育女多,是十幾口之家。為應付十幾口人吃穿,父母隨生產隊勞作,還養羊、養豬、養雞。豈止是緊走,是大汗淋漓緊跑了。我兄妹們最在意養雞,雞能下蛋,想吃雞蛋。不過我們很少吃雞蛋。母親把雞蛋積攢起來,賣給供銷社。村裡放電影時,儘量賣給生產隊。放完電影,生產隊要請放映員喝酒。喝酒就要有炒雞蛋。有時候,也賣給村小學老師。村小學老師單身獨自,中午或晚上,覺著寂寞,就找生產隊會計喝酒。生產隊會計年輕,初中畢業,和村小學老師合得來。之所以儘量賣給生產隊或老師,是因為:賣給供銷社,1斤6毛9分錢。雞蛋有大有小,平均下來1顆雞蛋頂多賣6分錢。賣給生產隊或老師,不論斤,論顆。雞蛋不論大小,1顆1毛錢。我們七八歲時候,就開始幫父母勞作,當然,上學是主業,兼顧出工掙工分,割草,挑豬菜,采野果。雖然小孩們出1天工,只掙2分或3分工。村人們還是誇獎說,男孩們不吃閒飯!父母是說:我孩兒們能自己養活自己了。尤其母親,看見我們隨生產隊勞作,一臉污漬,一臉疲憊,心疼了就許諾說,過幾天,媽給你們一人煮得吃一顆雞蛋。其實我們每天都心心念念惦念著吃雞蛋呢。母親恰說出我們的心裡話。主要是,每天上學,或出工勞動,割草,挑豬菜,采野果,總能遇著一兩個旁人家孩子吃雞蛋。遇著了,就回家糾纏母親說,人家誰誰誰家孩子吃雞蛋呢,你也給我們吃一回雞蛋吧。我們不多吃,每人就吃一顆。這種糾纏,有兩種結果:一種是,母親高興,給我們解釋說,咱家的雞蛋剛賣給老師。甚時積攢下了,就給你們吃。另一種結果是,母親不高興,誰在前頭說話,就到誰臉上啪打一刮,怒吼說,你們把雞蛋吃了,你們上學的鉛筆本子,用甚給你們買!咸鹽,醋,拿什麼買!揚起手還要打,大家早咿呀呀叫著逃散了。人說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我們是:吃不到雞蛋,就煩惡吃雞蛋。遇著課堂上有同學偷偷吃雞蛋,立刻就舉手向老師報告說,誰誰誰不做作業,偷吃雞蛋呢。事實上也是,旁人偷吃雞蛋,我們嘴饞,饞得滿嘴口水,咽下一口,又湧上來一口。那種難受,誰體諒!活糟害人了。被人糟害,沒旁的辦法,只能報告老師。算逼上梁山呢。某一個春日,母親突然痛痛快快和我們說,你們抽空撿些地圐圙回來,撿得夠你們一頓吃了,媽給你們吃地圐圙炒雞蛋。我們疑惑:多次答應給吃,多次沒給吃,這回,真的,假的?不過一下課或生產隊工間一休息,我們就跑到野外山坡上割草,挑豬菜,撿地圐圙——遇著什麼就往家裡收拾什麼。辛苦歸辛苦,還是覺著有個盼頭小星星一般,在前面閃閃發光呢。地圐圙是我們小山村的叫法,普遍的叫法是:地衣,地木耳,地皮,地耳等等。不用細說,過一段時間,地圐圙撿回來一大堆,我們真吃到地圐圙炒雞蛋了。每人分到大半碗黑乎乎地圐圙,少量雞蛋或白或黃,夾雜其間,或裹挾黏附在地圐圙上面。畢竟,有一點雞蛋味道在裡面。

青年時期,我第一個工作單位是公社供銷社分銷店。分銷店兩個員工,一個我,一個分銷店負責人。我年輕,又是臨時工,負責人把一件最纏手的事:收雞蛋。分配給我做。我每日肩挑貨擔下鄉收雞蛋。各山村婆姨們,和我媽一樣,都想把雞蛋賣一個好價錢,不大願意賣給供銷社。我肩挑貨擔,爬山過梁,步行七八里或十幾里山路,到某個村,得挨家挨戶動員。甚至嬉皮笑臉推說幫忙,掀開米瓮蓋或瓦罐蓋找尋。找尋到了,也就收購到了。公社供銷總社每日統計雞蛋收購進度。

我步入中年,成家,生子,脫離供銷社,進入縣文化館做臨時工。我想,反正是做臨時工,何苦在一個不喜歡的單位做。每月工資漲到35元,市場上雞蛋價格漲到每斤1元2角。計算下來,我每月掙不到30斤雞蛋。一家4口人生活,進入最艱難階段。吃雞蛋,成一個遙遠遐想。再後來,我轉為國家正式職工,工資躍升到170元。市場上雞蛋價格躍升為每斤1元7角。每月能掙到100斤雞蛋。我,我們家,開始小心翼翼吃雞蛋。今天吃,明天不吃。或者,孩子們吃,我和我老婆不吃。無論如何,總算能正正噹噹吃到雞蛋了。當然,我們家發展,是依傍著社會發展,人說:大河裡水滿,小河裡流。也說:水漲船高。也說——眼下,我們這一代人,已步入老年,社會也進入新時期新時代,我們家早離開小山村,我們定居縣城,我們的孩子們定居一線二線城市。吃雞蛋,甚至吃牛羊肉及海產品,也順順噹噹沒一點周折了。感念自己勤勞奮鬥,更感念社會突飛猛進發展進入新時期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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