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仰望天空發現了45°的哀傷,而有的人,則開創了雲南氣象、天文事業的先河,他的名字或許很多人都不熟悉,但是他在抗戰期間對中國天文事業做出的貢獻,卻是無比重要的。
陳一得塑像
他叫陳一得(1886年~1958年),名秉仁,字彝德,號一得,雲南昭通鹽津人,是雲南近代氣象、天文、地震事業的先驅,中國近代地理學和氣象學的奠基者——竺可楨,曾是他的老師。乍看之下,陳一得的專業水平還是蠻高的,但事實上,他一路走來卻很不容易,甚至可以說,屢屢受挫卻越挫越勇,最終耕耘有獲。
清代光緒十二年(1886年)出生的陳一得,自幼聰慧好學,原本家中做著小生意,溫飽之餘能夠滿足他的考學,但好像命中注定他要走一條不尋常的路,因而在考學之路上他一再受挫。
雲南貢院-明、清兩代科舉鄉試的考場
·初次參加科舉,卻因名額滿員被拒之門外
一開始,陳一得和當時所有學子一樣,做好了參加科舉、考取功名、報效家國的人生規劃。誰曾想,1902年,當16歲的陳一得在通過縣考、府考之後,準備參加院考時,被告知他所在的地區「名額早滿,未取!」
滿心歡喜地初涉科舉,結果卻被拒之門外,陳一得並未因此放棄,而是鉚足了勁兒,準備下一次的參考,然而這一次,命運再次跟他開了玩笑。
模擬清代科舉現場
·再度備戰,卻無路可走
三年的備考時間裡,陳一得兼顧家業與備考,期間,在幫父親出門進貨、收帳、批發鹽巴的路途中,見識了外面世界的不同風物,也讓自己的眼界得到拓展。向來好學的他,不僅會主動觀察沿路的地質、古蹟,還將一路見聞、所思所感記錄在冊,這或許,也為他日後涉足自然科學事業默默埋下了種子。
19歲的時候,在陳一得的期盼中,一個霹靂從天而降——科舉廢除,他滿心期待的出路被堵上了。在當時,幾乎所有讀書人的出路都是參加科舉、考取功名,當這一消息傳來時,可想而知,很多人都措手不及,甚至可以說前途未卜。此時的陳一得,又會如何應對呢?
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儘管科舉被廢除了,但是新的解決方案也隨之而來。1906年,20歲的陳一得因為成績優異,被保送到雲南高等學堂的留學預備科學習法語,1909年,陳一得考上了遠赴比利時留學的資格,原本計劃去比利時學習鐵路建設,放在現在,那就是妥妥的留學預備生,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滇越鐵路
他在自然科學方面的啟蒙課程,就是在比利時留學的時候學習的嗎?並不是,因為他壓根兒就沒去成。
從故鄉鹽津小縣城,來到省城昆明後,陳一得的思想與眼界再一次被拓寬,他的愛國情懷也有所展現,在目睹了清王朝屈從法國修築滇越鐵路,更允許法國在雲南擁有為期99年的「七府礦權」時,身為華夏兒女的陳一得與當時很多人一樣,對日漸式微的清王朝感到失望,雖然只是一名學生,他也在身體力行地表達著自己內心的不滿,不僅寫下了「門戶洞開揖盜來,蜿蜒黑蜧遍城隈。吾寧斷臂誓相鬥,夷虜終歸化草䒹。」這樣的詩句,還在1910年滇越鐵路通車之際,參與了維護國家主權、維護雲南礦權的遊行活動。
當時參與遊行的學生中,有很多已考取了留學資格,正因如此,清政府不僅取消了他們的留學,還把參與者押解回籍,陳一得又回到了家鄉鹽津。
如果是常人,幾番求學未果可能就選擇放棄了,但是陳一得非但沒有,還踏上了自籌學費的路途。
辛亥革命老照片
1911年,陳一得再次離開家鄉,去往上海,因為當時很多留學生都是從上海出發去往留學地。可是他並沒有如願攢夠留學的費用,卻在辛亥革命的槍聲中,投筆從戎加入起義軍。
辛亥革命結束後,各界都百廢待興。1912年,陳一得又回到了昆明,正好遇到兩級師範學堂在招生,他就報名參加了教員的培訓,3年後他成為了一名教書匠,開啟了自己人生的新階段。
陳一得每天往返於家和學校之間,生活好像就此穩定下來。他的家位於昆明錢局街83號,距離翠湖、雲南陸軍講武堂、雲南貢院(後來的東陸大學,如今的雲南大學)都很近,而且處於當時他任教的各個學校之間,交通十分方便。
雲南陸軍講武堂
任教後,因為教學優異,陳一得就被任命為「昆明市教育課督學」(相當於監督學校教學質量的一個職務),儘管屬於兼職,但他依舊兢兢業業,不曾遲到早退更沒有曠工。據他的學生,楚圖南先生回憶「我在昆明上學時,曾授業於陳一得先生,對他治學認真、教育晚輩盡責、為人篤實印象很深。」
陳一得自幼好學,在師範學堂的時候,他為了探究地震原理曾深入震區考察,收集了很多地質資料。開始教學後,他每天都會抽空鑽研天文、氣象、地震相關的自然科學,還自製各種天文觀測儀器,甚至在家裡做起了私人實驗室。
自學能力極強的陳一得,就像螞蟻搬家似的,每天積攢一點知識,漸漸地在自然科學方面也小有成就,先後撰寫了用哲學角度闡述自己對於自然科學、人文社會科學思考的《有無鉤沉》,與家鄉有關的《昭通等八縣圖說》。
《昭通等八縣圖說》
他還在1921年,首次繪製出《雲南春秋季恆星圖》(後更名為《雲南恆星圖》),經過反覆、多次的校正與觀測,最終在1927年由他的夫人劉德芳將《雲南恆星圖》通過刺繡的方式,留在一塊長2米,寬1.5米的方形布料上,只可惜沒能保留下來。
除此之外,陳一得還參與編纂了《新雲南通志》,繪製了《風向圖》《氣象要素分布圖》,編著了《天文考》《星象》《先象》《氣候》《物候》等,稱其為雲南近代氣象、天文、地震科學的先驅一點也不為過。
1927年,陳一得夫婦倆在錢局街83號的家中,建立了當時全國第二、雲南第一個氣象觀測所——「私立一得測候所」(後來遷址到太華山頂),別看這個測候所不大,確是五臟俱全相當專業。
現在的錢局街
測候所建立之初,只有四個人,陳一得任所長,妻子劉德芳擔任助手,堂弟陳仲仁和養子陳永義也參與其中,每天觀測時間為早上6點,下午2點和晚上9點,觀測的內容包括了氣溫、氣壓、相對濕度、絕對濕度、高低層雲量雲狀雲向和角速、雷聲距離、蒸發量,等等,每天觀測的數據記錄後,都會按月、年做成報表寄往當時的中央研究院氣象研究所。
從1929年底開始,每天6點、14點的數據還通過電報發往漢口電局再分播到全國,而且雲南政府廣播電台,還會根據當天數據播報天氣概況。可以說,當時的「私立一得測候所」,是全國重要的氣象數據收集站點。它的名氣一度蜚聲海外,不但引起了洋人的關注,甚至法國人都來函表示要出資購買氣象資料。
搬遷到太華山上的「一得測候所」,現為雲南氣象博物館
向來愛國的陳一得,自然沒有答應,甚至先後三次拒絕了法國(1928年)、日本(1932年)、美國(1943年)想要購買他手上氣象資料的要求。
為什麼洋人都覬覦陳一得手中的氣象資料,甚至不惜花重金購買呢?
了解歷史的人,對於近代發生的大小戰事應該不會陌生,洋人向陳一得提出購買氣象數據的時間,正好是近代中國較為動盪的時節,大小戰事先後爆發,而氣象數據對於當時的戰事,起到關鍵性的作用,不少戰役都是靠氣象情報作為指揮作戰的重要依據。
由此可見,這個全國第二、雲南第一的「私立一得測候所」,不僅開創了雲南氣象、天文事業的先河,更牽繫著當時家國的命運,陳一得的名字,值得我們再次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