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評論 丨 作者 / 劉潤 整理 / 蕉皮
這是劉潤公眾號的第543篇原創文章
「馬斯克狠狠地給馬雲上了一課!」
「不是馬斯克給馬雲上了一課,而是你很想給馬雲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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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兩天的2019世界人工智慧大會(WAIC)上,馬雲和埃隆 · 馬斯克進行了一場對話。
對話圍繞「人工智慧」、「火星移民」、「就業」等主題展開。
總體來說,兩人的觀點有不少分歧:
馬雲認為人工智慧最終是為人類服務的;馬斯克認為人工智慧會取代人類;馬雲認為未來要用技術把地球建設得更美好;馬斯克認為地球以後可能面臨威脅,人類要到火星上居住;馬雲認為心是智慧的來源,未來的工作更多是享受生活,學習藝術;馬斯克認為人工智慧會讓工作失去意義,人類應該學習預測未來,創造未來。……
於是有些人認為,馬斯克才是真正偉大的夢想家,他充滿憂慮卻富有激情。而馬雲只是一個保守的大商人,安逸享樂,只看當下。
有人說,馬斯克用自己的想像力和自由創新的精神,給因循守舊的馬雲好好上了一課。
真的是這樣嗎?我不那麼認為。
也許馬斯克自己都不認為,他給馬雲「上了一課」。更有可能的,是某些媒體強加情緒,自己想給馬雲「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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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認為馬雲固步自封,消解主題,用自己「偉光正」的樂觀,迴避人類和技術的未來。
相比之下,馬斯克的發言具有前瞻性、思想性,他的悲觀主義,更能引起人們的共鳴和思考。
但世界上很少有絕對的事情。
你對一件事情樂觀,就等於對另一件事情悲觀。
馬雲對人類的未來非常樂觀,認為機器不會比人類更聰明,機器是人建造的,將為人所用。
這種對人類未來的樂觀,本質是對技術發展趨勢的悲觀。
馬斯克恰恰相反,這名技術主義者,對人類的未來非常悲觀,提出了義正言辭的警告,警惕人被人工智慧取代。
他對技術的發展趨勢,是樂觀的。
我們很難給「樂觀」和「悲觀」下一個定義,更難去以此評判兩個人誰高誰低,指指點點這人如何如何,那人怎樣怎樣。
他們分別代表了兩個派系和陣營,一方認為人類終將獲勝,一方認為機器統治世界。
更重要的是,兩個派系,各有擁躉。
支持「人類必勝」的,除了馬雲,還有李開復……
認為「機器不朽」的,除了馬斯克,還有比爾蓋茨,還有霍金……
他們每個人都很厲害,每個人單拎出來,都是各自領域的專家,都能發表一番見解,都能激辯三天三夜。
事實有真假,觀點無對錯。他們肯定不是為了給誰「上課」,他們只是為了表達自己的觀點。
他們表達的,是對未來20年、30年、甚至50年的趨勢判斷,他們更多討論的,是一些永遠不會有答案的終極問題:
人性善惡的分歧是什麼?技術的邊界到底在哪裡?
這是兩人對話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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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雲認為,人是善的。人是善的,製造出來的機器也是善的。
機器,最終會為人類服務。
早在1950年的時候,科幻作家阿西莫夫就在《我,機器人》中提出了「機器人三大定律」:
第一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者目睹人類個體遭受危險而袖手不管;第二定律: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給予它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一定律衝突時例外;第三定律:機器人在不違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況下,要儘可能保護自己的生存。
這三大定律,將一直成為未來人工智慧時代的美好祝願。
馬雲,顯然是站在善良的一面。
但馬斯克卻說,不行,我們要警惕。他更多時候,站在人性惡的一面。
在人工智慧這件事上,我們應該如臨大敵。
有這樣一種可能,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邪惡科學家」,你不知道他們腦子裡裝的是什麼,但他們想製造出機器人毀滅人類,包括他自己。
有一種說法是,如果把整個地球的歷史,濃縮為24小時,那麼人類的歷史,只存在了3秒。既然如此,為什麼人類一定是地球的主宰?為什麼人類會一直是主宰?
只要有一個邪惡科學家,只要有一個壞的人工智慧,就可能威脅到全人類。
想讓全世界科學家都不反人類,我們對人性的複雜,有多大的自信?
那麼,人性到底有多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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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月份的時候,我去美國遊學,參訪了著名的Founders Space孵化器。這家孵化器的創始人,也是被稱為「矽谷教父」的史蒂夫·霍夫曼(Steve Hoffman)。他孵化出的一家著名公司,叫Instagram。
他分享了很多關於未來的趨勢,其中有一項技術,是和人工智慧同樣重要,同樣被討論最多的基因編輯。
關於基因編輯,我一直認為人類還沒準備好。這會帶來倫理上的平等問題,也會帶來不可控的技術問題。這也是為什麼,去年中國科學家賀建奎宣布用基因編輯技術修改了一對雙胞胎嬰兒的基因,會引起軒然大波。
我問霍夫曼:「人類真的會改變自己的基因嗎?」
結果他反問我們:「你覺得呢?如果有一種藥物,可以修改基因,讓你變得絕頂聰明,充滿智慧,你們會吃嗎?」
在場的人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會。
「真的不會嗎?」
假如美國和伊朗發生戰爭,伊朗很可能打不過美國,怎麼辦?
如果可以用科技,用「聰明藥」改變人的智商,改變基因,伊朗人會願意修改嗎?
這是比核武器還要厲害的技術。製造核武器還受原料的限制,但是基因編輯的威力卻可能是無窮無盡的,人類大腦的創造力,是超出想像的。
伊朗人打不過,估計會。活下來,比改基因帶來的副作用好吧。
如果伊朗人改,美國人會改嗎?
如果美國人改,那德國人、法國人、英國人呢?你呢?
人性,實在太複雜。
人類社會並沒有達成意識形態的共識,只要存在分歧和競爭,任何能幫助局部獲得優勢的技術,在動態發展的博弈中,都會不斷被使用,甚至濫用。
這是不得不防的風險,人類怎麼能不警惕。
所以馬雲和馬斯克,到底在討論什麼問題?
他們討論的問題,並不是對人類未來的悲觀和樂觀,而是對人性的悲觀和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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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兩個人關於人性的討論太抽象、太複雜、太形而上的話,那還有關於技術邊界的討論:
真的有可能造出那種無所不能超級無敵的人工智慧嗎?
我不知道。馬雲認為不行,馬斯克認為可以。
我可以把有關技術發展的階段和觀點說給你聽,也許你聽完會有自己的判斷。
業界把人工智慧按照先進程度,分為三種:弱人工智慧,強人工智慧,和超級人工智慧。
你猜,下贏李世石和柯潔的AIphaGo,是哪一種?
AIphaGo是弱人工智慧。儘管你覺得它很強大,但它只能在特定領域和既定規則中表現出強大的智能。
強人工智慧,不受領域和規則的限制,只要是人能幹的事情,它都能幹。強人工智慧,才是真正的人工智慧。
而超級人工智慧,是遠遠超越人類的智能。
超級人工智慧什麼時候會出現,2045年。提出這個論斷的人,是著名的庫茲韋爾。
庫茲韋爾是Google公司的工程總監,美國國家科技獎章獲得者、世界上最重要的發明獎Lemelson-MIT獲得者,被《Inc.》雜誌稱為「愛迪生的法定繼承人」,被《福布斯》雜誌稱為「最終的思考機器」,擁有13項榮譽博士頭銜。
他提出了著名的「奇點理論」。他認為科技發展是符合冪律分布的。前期發展緩慢,後面越來越快,直到爆發。
100年前,萊特兄弟發明飛機,今天我們想移民火星;70年前,人類發明計算機,每秒能計算5000次,現在你戴在手腕上的蘋果手錶,速度比它快十幾萬倍。科技的發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他說如果以冪律式發展,2045年,強人工智慧就會出現。
然後,然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在到達這個節點一小時後,電腦立刻推導出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而在這之後一個半小時,這個強人工智慧變成了超級人工智慧,智能瞬間達到了普通人類的17萬倍。這就是改變人類種族的「奇點」。
聳人聽聞。
反對者認為,這是不可能的。比如李開復老師,就在《人工智慧》中寫到,這是對技術發展過於樂觀,忽略了必將遇到的重大瓶頸。
比如著名的摩爾定律說,晶片的計算力每18個月翻一番,價格降一半。這個定律左右了科技界很多年,但最近也因為遇到物理極限,開始放緩。
還有反對者說,如果真的出現超級人工智慧,一定會消耗大量的能源電力,按照今天的技術發展看,可能未來全世界的電力都要用上去才行。
所以馬雲和馬斯克討論的另一個問題,是關於技術的邊界到底在哪裡。
他們一個是對物理規律的尊重,一個是對技術發展的堅信。
不知道你聽完之後,什麼看法。
而我決定,保持健康,好好工作,等到2045年,再來看看兩個陣營,誰對誰錯。
最後的話
所以這次對話,真的是馬斯克給馬雲好好上了一課嗎?
是媒體、輿論、你、我想給馬雲上課。
人性到底是善是惡,技術的邊界到底在哪裡,這是兩套截然不同的價值觀體系,一個注重當下,一個看重未來。
我們不能簡單說誰是樂觀主義者,誰是悲觀主義者;誰是地球主義者,誰是宇宙主義者;誰是人文主義者,誰是科技主義者,更不能說,誰給誰上了一課。
真要說的話,是馬雲和馬斯克,共同給我們上了一課。
這個世界同時需要這兩派人,他們同時表達自己的觀點,讓大家能夠討論、理解、思辨。
那麼,我們到底該聽誰的?回到現實中應該怎麼做?
我想可以把這兩種想法同時裝進大腦,學著讓它們和平共處,相安無事。
菲茨傑拉德有一句話:
對一流頭腦的考驗,是同時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但仍然能夠執行的能力。
我想這才是兩人對話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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