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芭比和被嫌棄的肯

2023-07-26     ELLEMEN睿士

原標題:出走的芭比和被嫌棄的肯

《芭比》可能是這個夏天討論度最高的電影之一。電影里,瑪格特·羅比飾演的經典芭比來到真實世界,驚覺原來那個由女性主導話語權的世界,只是盒子裡的夢幻烏托邦。

芭比與世界

《芭比》的故事開始於芭比某天醒來,發現自己的生活出了問題,其中最可怕一點是,她不再是腳尖著地,而是變成了和普通人一樣的平足。

1959年3月9日,芭比娃娃在紐約國際玩具展上首次亮相。在這之前,確實如電影開頭借用《2001太空漫遊》嘲諷的那樣,在二戰後努力拓展家庭的文化氛圍下,社會鼓勵女孩們玩的娃娃幾乎都是嬰兒娃娃,因為這能發展女孩養育孩子的本能。

但露絲·漢德勒發現,自己的女兒更喜歡用娃娃模擬成年人社交場景。在一次德國旅行中,她被德國玩具娃娃莉莉吸引,並在此基礎上設計出了以女兒芭芭拉命名的芭比。因為完全不同於主流玩偶的成熟性感外形,芭比迅速風靡美國,這便是瑪格特·羅比自稱的「經典芭比」——金髮,穿黑白條紋泳衣,始終踮著雙腳。

芭比在後續的六十四年里做出了非常多的改變,以此回應外界對芭比「過於完美」的批判。比如首位太空人芭比便是在1965年,為紀念捷列什科娃進入太空而問世。這當然是為了呼應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第二次女權主義運動。

不過有些諷刺的是,當時這款芭比被設定為登上月球,但事實上,此時距離人類於1969年首次登月還有四年。而直到今天,依舊沒有任何一位女性涉足過月球表面。

選用瑪格特·羅比來飾演芭比顯然是為了呼應那種始終針對著芭比的「金髮女郎凝視」。來到現實世界時,芭比最開始要面對的不適,就是男性對自己充滿審視的目光——穿得太少或太多都不行,因為她從外貌到身材都太美了。

芭比完美的另一面也意味著焦慮,長久以來,關於芭比娃娃身材的討論都把美泰放在風口浪尖。

針對這種批評,美泰在2016年讓小腹微凸的芭比登上了《時代周刊》封面,並為芭比新增了嬌小、豐腴和高挑三種身材,於是,我們在電影里看到莎朗·魯妮飾演的律師芭比,也才可以擁有「胖亦是正義」的身材。

如今的瑪格特·羅比,自然不必再具備初代芭比那樣的身形,另一個現實考慮是,如果女性真的擁有芭比體型,那她纖細、小巧和始終踮起的足部,根本沒有辦法支持她的身體。

所以,格蕾塔·葛韋格選擇用「芭比放平雙腳」來開始故事是一次力量明確的「破與立」,因為只有這樣,芭比才能真正踏進現實世界。

用芭比反芭比

《芭比》顯然也是一個「反芭比」的故事。當芭比站在一群女孩面前,說自己很受歡迎,卻被女孩嗤之以鼻時,這或許就是那個新的時代了——男性對女性的凝視還沒變,但女性已經開始用拒絕喜歡芭比,來展示自己的獨特之處。

電影中充斥著太多這樣的「反芭比」的時刻。當我們認定一件華美的玩具不應該展現丑,葛韋格就用「怪人芭比」去挑戰你的視覺愉悅習慣;當我們習慣了玩具應該面向童真和單純,葛韋格就讓芭比問出「你們想過死亡嗎」來終結掉社交場所紙醉金迷的虛妄感。

但我們必須看清,芭比身後還有著更龐大的帝國機器。電影的最後,當主角提議生產普通芭比時,美泰高管第一時間表示了反對,「這是個蠢主意」,可當得知這能賣錢時,他又變成了「馬上生產」——芭比一直是種商品,芭比娃娃所體現出來的女性主義也好,反女性主義也罷,都可以隨著資本和輿論的話語隨時變換。

這也是《芭比》想背反的更龐大的體系。它不僅諷刺了美泰,諷刺了玩偶娃娃所在的資本主義體系,甚至還在華納面前直接調侃了施耐德宇宙。連導演葛韋格自己都說,不管是華納,還是美泰,抑或是任何人都不會讓她拍攝這樣的故事。最終項目的落定,很大程度要歸功於瑪格特·羅比。同為演員和製片人的她,說服其他資方說「這就是我想要的故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甚至也能被看做一次女性電影人的勝利。《芭比》用它瘋狂的、閃亮的、充斥著粉色的極繁主義,讓主流商業市場與節展和學院獎產生了某種聲息相通的脈動。

當然,對於世界正在經歷著的女性議題來說,《芭比》里的故事或許還是太童話了。這也正是它饒有趣味之處。它夢幻的地方正是其真實之處,它刻板的地方正是其諷刺的核心,而它無數次令我們發笑的縫隙,就是現實里令人感到無解、無力和無所適從的瞬間。

但請一定留意,這些瞬間同樣屬於僅僅在現代社會半日游,就被洗腦了的肯。

男性也可能成為某種「芭比」

就像芭比的名字來源於芭比創造者露絲·漢德勒的女兒芭芭拉,肯的名字其實也來源於露絲的兒子。

這個在1961年應芭比而生的男性夥伴,在外形設計上參考了《枕邊細語》(1959年)里羅克·哈德森飾演的花花公子形象,同樣也是流行文化的代表。

雖然非常暢銷,但肯就像電影中表現的那樣,是芭比的附屬品。可到了電影中,他必須成為一個「人」。他當然可以因為有太多「肯」而難以找到自我認同,也當然可以因為芭比的「睡衣派對」而覺得倍受忽略。

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敘事聽起來很熟悉,芭比小鎮里肯面對的危機,其實只不過是把他放到了傳統話語裡的女性位置罷了。於是接下來的故事也就很好理解了。

當肯陪著芭比來到人類世界,很快便因這個世界由男性主宰的遊戲規則深陷其中。當他帶著這套「父權制」回到芭比小鎮,迅速改變了小鎮的生態體系,不過是再次證明,只要你將某個具體的人放到女人的位置上,它就會成為女人,換一種性別也是如此。

電影那些關於《教父》、科波拉和《正義聯盟》的段子當然會帶來不同的觀感。冒犯、會心一笑或不屑一顧可能是種測試,答案只有我們自己知曉。但有一點至少是明晰的,被父權制束縛著的,不只是女性或者被其洗腦的芭比們,同樣也有被男性氣質定義了刻板印象的男性掌權者自己。

電影試圖藉由肯傳達的,或許比試圖藉助芭比傳達的還要多。他叫做肯,但他同時也是一類芭比,可他又不是最經典的那種芭比,他甚至和芭比都不是同一種性別。而在絕大多數的敘事話語裡,這兩種性別勢必要結成相互掌控的關係。

這是生產芭比娃娃的美泰公司打出再多「芭比可以是任何人」的口號都無法解決的問題,更是任何一種電影、任何一種主義都沒法提供答案的問題。芭比已經走出盒子去探尋真相了,那我們呢?

撰文:閔思嘉

圖源WARNER BROS. PICTURES

版權歸原作者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b0514ee8213ef3b2ca338fe91ea737d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