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能否化腐朽為神奇，把這一地的雞毛編成撣子？
近日，金杯汽車公告稱，公司收到華晨集團及資產公司出具的《告知函》，8月2日，瀋陽中院發布（2020）遼01破21-9號公告，公告瀋陽中院裁定批准《華晨汽車集團控股有限公司等12家企業實質合併重整計劃》並終止華晨集團等12家企業重整程序。
與此同時，接盤方也終於揭開了神秘的面紗——瀋陽國資委。公告稱，鑒於重整計劃已經法院裁定批准後生效，因此瀋陽汽車有限公司將成為公司的間接控股股東，公司實控人將變更為瀋陽市人民政府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
這意味著，華晨汽車集團從2020年11月開始破產重整，歷時三年之久，最終由當地政府接盤，將正式進入重組計劃的執行階段。
隨著汽車行業競爭日益激烈，眾泰、力帆、寶能、雷丁、拜騰……數不清的企業都逃不開破產或是倒閉的陰影，給地方政府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爛攤子。破產之後，這些車企的債務問題如何解決？工人如何安置？原有固定資產的管理又誰來負責？
政府又能否化腐朽為神奇，把這一地的雞毛編成撣子？
機會與挑戰
「我經歷過好幾家車企從盛轉衰，其中有些還沒有破產吊著一口氣，真正破產的只有拜騰。到今天我依舊認為拜騰的破產很可惜。」
一位已經退圈的汽車高管談起這些年經歷的「破產」風波還有無盡唏噓。
拜騰汽車整車項目作為重大建設項目，一旦公司進入破產清算程序，汽車生產資質將會被工信部註銷，之前各方的投入將付諸東流。對於企業而言，破產是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在企業申請破產之後，政府會派駐工作組，通常由法院和審計部門先進駐，穩定員工情緒，避免造成更大的群體性事件，對於原有債務和資產進行清算，該賠的賠該賣的賣。在之後會由主管工業的部門一般由當地工信局，如果是國企還有國資委甚至中組部的工作組來管理工作。」
在談及政府在其中能夠發揮的作用時，上述人士表示不看好，「但無論是哪一級哪一位被安排到這種地方，肯定是直搖頭。動輒十億百億的債務，盤根錯節的關係，再厲害的政府對於這樣的企業也很難讓其起死回生。特別是很多項目涉及到一些政界的更迭。比如拜騰，當時的江蘇大領導現在也已經去了北京。」
的確，在市場競爭下，對於這些失敗的企業，政府能夠發揮的作用很有限。「原來的廠房生產線全自動機器人，都還在，如果有投資人來看，就請一批人來開幾天，做做樣子能夠引入投資最好，不行的話也就只能像殭屍一樣。」
比如，今年5月26日，杭州易辰汽車工業有限公司名下土地使用權建築物構築物固定資產，以11.37億元的價格，在淘寶拍賣上起拍。企查查上的資料顯示，該公司是眾泰汽車在杭州市的生產基地，原來規劃生產的產品包括眾泰T系列、S系列等多款SUV車型，年產能達到20萬台。
除此之外，淘寶拍賣在近期還批量上拍了多個行業相關標的，涉及長江、寶沃、奧龍等品牌，比如16.4億元起拍的「杭州長江汽車有限公司土地使用權、建築物、設備、智慧財產權等資產。其中大部分涉及破產汽車企業的剩餘資產，包括車間、廠房或生產線等。
如果長時間無法引入資本讓企業起死回生，最終接盤的就只能像華晨汽車一樣徹底由當地國資委接盤。
今年5月份發布的《瀋陽市汽車產業高質量發展三年行動計劃(2023-2025)(徵求意見稿)》中，也曾提到有關華晨集團的安排，即爭取盤活華晨集團旗下在沈品牌產能，使企業恢復生產。
從好的一面看，瀋陽國資此次參與並主導華晨集團的重整，能幫助華晨集團解決經營困難，保持企業的穩定和發展，從而維護當地的就業和相關產業鏈穩定。重整還有可能吸引更多的投資和資源進入當地，促進當地經濟的發展。
但站在全國範圍的角度，各地政府又能承接多少個這樣的項目，又有幾個政府有能力去為企業的未來負責？
政府能否開好公司？
在十幾年前，金融危機之下的美國也曾出現過屬於汽車企業的倒閉狂潮，甚至即將演變為巨大的社會性問題。
當時的美國總統歐巴馬曾公開驚呼，「不，美國政府不想開汽車公司，不想開銀行，市場的問題應該交由市場解決。」
2009年6月1日，通用汽車公司向法院提出破產重整申請，當時其負債規模達到了1728.1億美元，足足比公司現有資產多出一倍還多，已達到嚴重資不抵債的程度。從通用的負債結構來看，其有財產擔保的最大債權人為美國政府，其普通債權的主要債權人為美國汽車公司聯合會和威爾靈頓信託公司，負債結構主要為公司債券和勞動債權。
值得注意的是，當時通用汽車公司所提出的出售式重整的模式亮點在於，其向法院提出了對公司主要營業資產予以出售的申請，通過對資產的出售來實現對公司的債務重組。
於是，旗下悍馬這樣的一些汽車品牌只能賣給別人，這讓通用公司成為美國歷史上申請破產的第三大企業、第一大製造業企業，更是涉及員工數的第二大企業。
重組後，美國財政部擁有新公司60.8%的股份，加拿大政府和安大略省政府擁有11.7%的股份，UAW（工會）旗下一家醫療信託基金VEBA持有17.5%的股份，剩下的10%則由債券持有人持有。
美國政府和加拿大政府在通用汽車重組過程中，依舊分別提供了300億美元和94億美元的支援貸款。
2009年7月10日，新的通用汽車公司總算在完成重組「復活」了。當然這個復活不是滿血復活的，精簡裁員、拋棄一部分經銷商、大量資產變賣都是無法避免的。而最顯著的影響，無疑是通用汽車公司直接減少了4個品牌。
這個案子由於美國政府的參與，僅用了40天就全部解決。
這裡需要強調的是，美國的破產法案，除了直截了當的變賣家當清場債務外，還有一個第十一章——破產保護。在第十一章破產程序中，破產者仍然有權管理自己的資產，但在破產程序期間需要獲得法院的批准。與直接清償不同的是，破產者需要提交破產重組計劃，而非清算所有非豁免資產，當時克萊斯勒和通用都是通過第十一章才得以復活。
而在我國，重整計劃並無強制執行力。重整計劃如何實施也無人保證，如果後續計劃失敗再轉回破產流程，有浪費司法資源之嫌。另一方面，企業破產保護目的不在破產，而在避險，類似美國這樣的制度有被濫用的可能。
對外界來說，頻繁看到破產兩個字是蠻嚇人的。但「破產」這個看上去很負面的詞，在不同公司、不同市場中的差別是很大的。如果再加上後綴，比如破產保護、破產清算、破產重整，意思也都不盡相同。
打個比方，一家公司宣告破產，就像是在瀕死狀態下叫來了一輛救護車，只不過隨車過來的不是醫生，是債主和法院。如果情況尚可挽回，就會選擇「破產重整」；如果已經無力回天，就會宣告「破產清算」。
以國內的案例來看，至少在車企中，政府救活企業的案例並不多，大多數是通過同行間的併購重組來減少損失。
2020年8月6日，力帆集團宣布資不抵債，申請破產重組，昔日「摩托車大王」就此落寞。但是力帆的故事並沒有就這樣結束，在破產重組的過程中，被吉利汽車接手，將力帆納入門下。
同年12月，力帆宣布，將與吉利汽車控股有限公司共同設立一家註冊資本6億元的合資公司，雙方各占比50%。除了資金支持，吉利還為力帆注入了新產品。2021年1月26日，力帆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掛牌，並且引入吉利首款換電型汽車楓葉80V。至此力帆也終於開始扭虧為盈。
在華晨被瀋陽國資委收入囊中之後，事實上也意味著這家無人看好的企業走到了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