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周刊》 記者 石青川｜北京報道
12月18日召開的國務院常務會議指出，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是暢通國內大循環、推動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必然要求，也是釋放內需潛力、鞏固經濟回升向好基礎的重要抓手。
會議中強調，「把有利於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各項制度規則立起來」「把不利於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各種障礙掣肘破除掉」。
7個月前，國常會研究落實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部署總體工作方案。
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建立被業界看作影響中國未來30年的宏觀經濟政策。有學者表示，全國統一大市場建立的效果或將不亞於之前的全球化。
政策密集聚焦全國統一大市場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深化要素市場化改革，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
在此之前，2021年12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二十三次會議上審議通過了《關於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緊接著2022年4月，《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於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正式發布。
再到今年5月19日，國常會研究落實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部署總體工作方案。會議強調，加快建設高效規範、公平競爭、充分開放的全國統一大市場，促進商品要素資源在更大範圍暢通流動。
進入6月，各部門進行相關部署。國家發展改革委、市場監管總局召開了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電視電話會議。會議指出，要切實扛起部門和地方責任，確保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各項重點任務落到實處、取得實效。
國家發改委副主任李春臨在國務院政策例行吹風會上表示，國家發改委將會同有關方面，圍繞中央部署的各項重點任務，堅持系統觀念，健全城鄉統一的土地和勞動力市場，加快發展統一的資本市場，加快培育統一的技術和數據市場，破除要素市場分割和多軌運行，推動各領域要素市場制度在政策取向上相互配合、在實施過程中相互促進、在改革成效上相得益彰。
剛結束不久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再次強調，要「加快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著力破除各種形式的地方保護和市場分割」。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已經成為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基礎支撐和內在要求。
什麼才叫大市場
長期在長三角地區以及湖南、湖北、河南等中部地區調研客戶企業的通商在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朱長春發現，不少民營企業和基層官員對全國統一大市場的理解存在偏差。「部分人對什麼是統一大市場，理解不足。」朱長春表示，他所接觸的不少工商業者將「全國統一大市場」僵化地理解為過去的「統購統銷」政策，這也導致民間部分投資信心不足，甚至有疑慮。
那麼，全國統一大市場究竟是什麼，對經濟發展意味著什麼？
一位從事光伏行業的企業主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全國統一大市場會使各省分鏈條分工合作，又互相支持和流通，一起負責國內市場供應和應對國際競爭，這樣就可以避免國內的重複投資、無謂招商。
朱長春接受《中國經濟周刊》記者採訪認為，他理解的統一大市場，不應當是在一個有限市場內交易的意思，而應該建立法治化的、國際先進交易規則的市場，統一大市場中的「統一」應當是法治規則的統一。重慶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教授蒲勇健較早便提出要打破地區封鎖，建立統一市場。他認為，根據亞當·斯密的經濟學理論，經濟增長的好壞取決於市場的規模，所以市場越大，規模越大，經濟增長將越有效率。而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建設就是在擴大市場規模。
這樣的理論也在全球化上得到印證，蒲勇健說，全球化的本質是科學配置生產資料，比如跨國公司進行的全球資源配置，哪裡成本低哪裡有資源就在哪裡生產，生產、研發、營銷的布局是根據生產要素來的，而不是局限在某一個區域裡。全球化的打通手段很多，比如WTO就通過減免關稅與簽訂法律協議來打破地方貿易保護。
生產要素流通的「堵點」
那麼，打通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手段是什麼呢？
國常會強調：「把不利於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各種障礙掣肘破除掉。」
全國統一大市場建立的堵點在哪兒？蒲勇健向《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分析：地方保護主義首當其衝。很多地方保護主義存在並不是桌面上的政策，而是一些潛規則，地方官員為了自己轄區經濟指標好看，便會將資源優先給本地項目、本地企業。
某中部省份縣長也曾透露，當地引進投資時，確實存在一些只能做不能說的動作，比如，一旦引入項目的產品投產，本地便會優先投入市場使用；對引進項目的補貼也會更容易申請也更快到帳。
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難點還在於要素流通受阻。北京大學國民經濟研究中心主任蘇劍認為，從區域一體化的推動可以看到端倪。他舉例，京津冀一體化，其實就相當於搞一個京津冀的統一市場。推進的難點在哪兒？以戶口政策為例，北京、天津戶口對應的政策會同樣給河北戶口嗎？
類似的問題也在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的建設中出現。重慶社會科學院城市與區域經濟研究所所長彭勁松撰文透露，川渝毗鄰地區合作涉及兩個省級行政區，各類政策要素形成機制不同，甚至有很大差別。跨行政區經濟統計分算、稅收分享等方面只是開展試點和探索，缺乏制度性的操作。
一體化發展還有很多現實留存的客觀障礙。彭勁松發現，川渝兩地發展政策與布局各有完整獨立的體系，雙方在招商引資、產業引育、市場培育方面政策支持方向和力度各異，這給雙方構建統一開放市場形成較大的競爭與互斥。以數字交易所平台建設為例，2021年重慶獲批建設西部數據交易中心，與此同時，四川省也在啟動建設大數據交易中心。這或將會帶來兩地在數據要素交易中各自為政、相互競爭的局面，並不利於數據資源要素在區域間的高效配置。
從完善法治建設入手
朱長春對上述僵化理解中央政策的現象表示擔心， 他建議從完善法治建設入手。「法治中國是市場經濟發展取得一切成就的基礎，沒有法治中國深入人心，市場經濟發展是不可能健康的，法治越深入，民營企業主的信心才能逐漸恢復，企業才能發展強大，市場經濟活力才會越來越足。」
彭勁松同樣建議，要推動區域協同立法，以一體化思路和舉措促進要素流通，促進公平競爭。要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逐步消除市場區域分割和市場碎片化帶來的弊端。同時破除區域分割和地方壁壘，清理對企業跨區域經營、遷移設置的不合理條件，打破招投標、政府採購等領域對外地企業設置的隱性門檻和壁壘。
蘇劍表示，要推動全國統一大市場，要有立有破，且是先立後破。先加強全國法治基礎，然後破除地方保護性政策與規章制度。
在過去近兩年時間裡，不少地方已從法治規範方面開展了推動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工作。去年4月至10月，浙江省開展破除地方保護和市場分割專項行動，聚焦教育、醫療衛生、工程建築、公用事業、交通運輸、保險、政府採購、招投標等行業和領域，重點整治四類行為，包括濫用行政權力妨礙商品服務和要素自由流通的行為、濫用行政權力排斥或限制外地經營者的行為、濫用行政權力限定或變相限定交易的行為、濫用行政權力制定含有排除限制競爭內容規定的行為。
陝西於今年開展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的政策措施清理專項行動，梳理涉及經營主體經濟活動的政策措施1.7萬餘件，發現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的政策措施78件，按程序修訂14件、廢止64件。
今年7月份，安徽則在全省部署開展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政策措施清理工作，全面排查糾正地方保護、隱性市場壁壘等違規做法。安徽省各地各部門共發現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的政策措施66件，其中修訂或擬予以修訂31件，廢止或擬予以廢止35件。
今年3月—12月，重慶市市場監管局組織開展民生領域執法專項行動，重點查處濫用行政權力妨礙商品自由流通、排斥或者限制外地經營者、限定或者變相限定交易、制定含有排除限制競爭內容的規定等行為。
當然，這還遠遠不夠。既破又立，「把有利於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各項制度規則立起來」「把不利於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各種障礙掣肘破除掉」。
（本文刊發於《中國經濟周刊》2023年第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