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詠食蟹:秋風起蟹腳癢,秋蟹肥秋蟹香

2019-10-18     軍史解密

持螯更喜桂陰涼,潑醋擂姜興欲狂。 饕餮王孫應有酒,橫行公子卻無腸。 臍間積冷饞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原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紅樓夢·詠蟹》

世界上甲蟲類生物,皆肉質鮮美,蟹尤為之。蟹橫行,俗謂螃蟹,其眼如骨,腹似蟬,頭若蝦而足如鱟,爪象釘子似的銳利,張開雙螯仿若舉著長柄斧頭亂舞。因為它橫行霸道,氣勢洶洶,初時古人不敢吃,所以才有魯迅先生的那句名言:首吃螃蟹者,真乃勇士也!

相傳在大禹治水時,太湖流域水體長有一種甲蟲,其張牙舞爪,長相兇惡,每到夜晚爬上岸來偷吃稻子,還用一對強有力的大鰲傷人,人皆懼怕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用火把驅趕,豈料甲蟲見到光亮卻越聚越多。大禹派了一位名叫「巴解」的壯士前去督工,但因這種甲蟲傷人而影響了工程的進展。後來巴解想出一個好辦法,即在湖岸邊挖出溝壕,置多隻火把於壕中,待甲蟲爬上來翻入溝里,便用事先準備好的開水澆進去,這些甲蟲很快就被燙死了。微風吹來,巴解聞到一股奇特的馨香,於是好奇地把甲殼揭開,壯著膽子咬了一口,頓感鮮美異常,回味無窮!上古先民首次吃蟹就是這麼來的。

蟹原為稻田裡的害蟲。《國語•越語•范蠡》有:越王勾踐召范蠡曰:「我與子謀吳,子曰未可也。今其稻蟹不遺重,其可乎?」對曰:天應至矣,人事未盡也,王姑待之。」吳國這次蟹災很重,蟹吃光了稻子最後連種子都沒有留下來,這是導致吳國滅國的重要原因。另據元朝高德基在《平江記事》:「大德丁未,吳中蟹厄如黃,平田皆滿,稻穀盪盡。」明時《王瓊集》曾有記載「嘉定,海濱地多產蟛蚎,狀如小蟹,橫行岸塍間,為苗害,不減蝗災。」清光緒《安東縣誌》:「天啟七年,河漲大水,蟹傷禾,……」若今食貨見之,無不雀躍,而後人把吳國、明朝覆亡歸罪於美女西施、陳圓圓,無非是男人有心諉過、無心領罪罷了,吏治腐敗與自然災害共振才是導致王朝崩潰的主要原因,幾個弱女子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呢?

世界上各種蟹類有4700多種,我國就有近600種,北至遼河、南至珠江漫長的海岸線上都有分布,因其分布的地理位置不同,又可分為湖蟹、江蟹、河蟹、溪蟹、溝蟹、海蟹等。北宋傅肱所著《蟹譜•總論》:「生於濟鄆者,其色紺紫;生於江浙者,其色青白。小者曰蟛蚎,中者謂之蟹,匡長而銳者謂之蠞,甚大者謂之蝤蛑。」按照不同產地品種、大小、形狀、生理構造,蟹又被稱為蟛蜞、執火、擁劍、長卿、郭索、無腸公子等。國人喜食的大閘蟹為生長在長江水系的一種河蟹,學名為「中華線螯蟹」。

古人云:「蟹因霜重金膏溢,橘為風多玉腦鮮。」據陶弘景記載「蟹未被霜者甚有毒,以其食水莨也,人或中之,不即療則多死。至八月,腹內有稻芒,食之無毒」。水莨俗稱天仙子,是一種生長在水岸邊的草本植物,葉如長卵,根莖塊狀,有毒。蟹為雜食動物,也吃水莨,因而夏時吃蟹容易中毒,在醫療條件簡陋的古代甚至致人死亡。到了深秋,稻穀已熟,蟹食稻芒可消體內之毒,此時食蟹不唯味道鮮美,亦更為安全。

「蟹之為物,雖非登俎之貴,然見於經,引於傳,著於子史,歌詠於詩人,雜出於小說,皆有意謂焉。」東漢郭憲所作《漢武洞冥記》:「善苑國嘗貢一蟹,長九尺,有百足四螯,因名百足蟹。煮其殼勝於黃膠,亦謂之螯膠,勝鳳喙之膠也。」傳說這種蟹大而鮮,別說燕窩,即便「鳳喙之膠」亦不如也。宋陶谷《清異錄》記載:「煬帝幸江都,吳中貢糟蟹、糖蟹。每進御,則上旋潔拭殼面,以金鏤龍鳳花雲貼其上。」由此可見煬帝對蟹喜愛之深。明朝劉若愚《明宮史》有:「(八月)始造新酒,蟹始肥。凡宮眷內臣吃蟹,活洗凈,用蒲包蒸熟,五六成群,攢坐共食,嬉嬉笑笑。自揭臍蓋,細細用指甲挑剔,蘸醋蒜以佐酒。或剔蟹胸骨,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者,以示巧焉。」當時宮廷一次蟹宴簡直如同過節一般熱鬧,參與者人人興奮,個個歡欣。據傳清康熙帝第一次巡幸江南正值深秋,從鎮江到蘇州途經常州奔牛,品嘗當地孟河的熗蟹,贊曰:「可以致遠,美妙絕倫。」

宮廷如此,文人墨客更把食蟹作為秋之頭等大事,寫下了大量詠蟹的詩文,為人們品蟹增添了雅趣。晉代名士畢卓有言:「得酒滿載百斛船,四時甘味置兩頭,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在魏晉文人的心中,蟹與酒帶給人的是何等的暢意,簡直連神仙都不如。

唐代李白在《月下獨酌》中寫道:「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萊。且須飲美酒,乘月醉高台。」映入我們眼帘的是詩人那一副持螯舉觴之態,疏狂高傲之狀。皮日休的《詠蟹》詩云:「未游滄海早知名,有骨逐從肉上生。莫道無腸畏雷電,海龍王處也橫行。」全詩不作一個蟹字,卻把螃蟹的形象和神態寫得活靈活現,道出了蟹的無知無畏。

宋時蘇東坡在《丁公默送螃蟹詩》中寫道:「堪笑吳中饞太守,一詩換得兩尖團。」詩人以詩換蟹,一換就是兩隻,「尖」為公蟹,「團」即母蟹,食之不禁感嘆「不到廬山辜負目,不食螃蟹辜負腹」。陸遊寫品蟹感受更是特別:「蟹肥暫擘饞涎墮,酒綠初傾老眼明。」詩人飲酒啖蟹,高興得連昏花的老眼都清晰起來,人間還有什麼美味能與之媲美呢?

清初李漁在《閒情偶寄》中贊蟹曰:「蟹之鮮而肥,甘而膩,白似玉而黃似金,已達色香味三者之極致,更無一物可以上之。」這位劇作家自螃蟹上市之日起,即開始一場存蟹、養蟹大戲:因擔心季節一過難以為繼,他備下四十九隻大缸,裡面裝滿了螃蟹,每日用雞蛋清喂而使之保膘。清中期文人張岱在《蟹會》一文中寫道:「食品不加鹽醋而五味全者,為蚶,為河蟹。河蟹至十月與稻粱俱肥,殼如盤大,墳起,而紫螯巨如拳,小腳肉出,油油如螾蜒。掀其殼,膏膩堆積,如玉脂珀屑,團結不散,甘腴雖八珍不及。」文人多為美食家,在他們的筆下蟹之色、香、味、美令人為之傾倒。

近代國學大家章太炎和夫人湯國梨寓居蘇州,其夫人品嘗陽澄湖大閘蟹後生出感喟:「不是陽澄湖蟹好,人生何必住蘇州。」周作人對於吃素來講究文雅之道,但為了螃蟹美味,只好忍受吃「面拖蟹」時蟹被腰斬,或「清水蒸蟹」捆綁的「非刑」。梁實秋更是旁徵博引,為吃螃蟹撰寫美文。他認為螃蟹蘸姜醋是標準的吃法。林語堂目睹父親吃蟹,也想嘗,但又不得法,據他女兒林太乙回憶:「有人送來一隻螃蟹,足有一尺寬。我們都餓肚皮,於是爸爸設法把螃蟹剝開,怎麼剝都剝不,最後他把螃蟹豎在衣櫃的抽屜中,用腳把抽屜猛然踢進。螃蟹是軋碎了,抽屜旋鈕也軋碎了。」其實買一套「蟹八件」即可,又何必如此暴殄天物?讀這段文字,直讓人忍俊不禁。

北風起,稻穀香,菊花開,蟹腳癢。秋天不食螃蟹辜負腸。美好生活就請從剝一隻蟹螯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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