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老陳頭戒酒

2020-04-19     內刊主編


永興機械廠老陳頭是位建廠時的老師傅。他脾氣倔但心眼好,技術又高,因此深受徒弟們的愛戴。

老陳頭家在外地,每天下班後,總愛呆在單身宿舍里喝上幾杯,時間一久便成了習慣。徒弟們曉得他這一嗜好後,都爭著請他喝酒。

老陳頭明白這是大夥的一片心意,可也清楚他們成家後時間的寶貴,又不好拂徒弟們的面子,便立下一條規矩:「無正當理由概不赴宴!」

大家一聽更加敬佩師傅的為人,便商量著生著法兒輪流請他。

過年過節,男婚女嫁,增人添口請他赴宴自不必說,這叫「喜酒」;喬遷新居請他喝酒更是師出有名,名曰「暖房」。

可話又說回來,這些喜事畢竟不會天天有。於是,徒弟們就在「暖」字上做起了文章。開始時,誰家蓋個小廚房、小衛生間了的請他去「暖」,後來發展到買輛自行車,添點家具 「過陰天」、家用電器,甚至小板凳之類的物件也非請老陳頭來家「暖一暖」不可。乾脆說白了:除了添件褲頭之外,買什麼東西都得死纏活纏地請師傅來家喝上幾盅。

這天是個星期日,老陳頭下午在街上路躂一圈兒,天突然陰了下來。他趕到廠門口的小賣部買了一瓶老酒,準備到宿舍里美美喝上一場。

誰知一出門,便被當工段長的徒弟小趙一把給拉住了;「師傅,你去哪兒了?讓我好找。走,到我家喝酒去。」

老陳頭一愣:「今天又有什麼事了?」

「這………」一句話把小趙問住了。自從當上工段長後,整天忙得屁股朝天,今天好不容易才抽出點空來,他讓愛人置上幾個菜,準備同師傅好好聊聊,喝上幾杯,誰知把師傅定的規矩給忘了。

老陳頭見狀,一揚手中的酒瓶,得意地說:「我早就算過了,今天你們啥事都沒有,你就甭費這心了,還是回家好好陪陪老婆孩子吧。」

小趙這下可急了。他搓著手瞅了瞅天,突然有了主意:「誰說沒事,我特意請您到我家『過陰天'的。」

「什麼?」

老陳頭還是頭一次聽說此事,不禁好奇地問:「過陰天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吧?」小趙見這一招還真把師傅給蒙住了,便滔滔不絕地順著編下去,「今天是農曆七月初六,聽我爺爺講,七月六,龍難受,土命添水人增壽。就是說,七月初六如果是個陰天,命中缺水的人要聚在一起喝上一場,懇求老天爺下點雨,為自己添點陽壽。我請人算過了,咱爺倆都是土命,今天非得一塊喝點兒幫襯幫襯不可。即使就算這是迷信,您沒見電視上說,咱們這一帶旱情嚴重嗎?萬一咱爺兒倆真把龍王爺喝哭了,豈不也是為抗旱救災做了一點貢獻?」

一席話,說得老陳頭啼笑皆非。說實在話,老陳頭平時還真有點信這個。於是他點點頭說:「既然這樣,我就去吧。不過有言在先,今天是咱爺兒倆湊份子喝酒。我這瓶酒喝完,如果還不下雨,我就走人。」

老陳頭來到小趙家中,小趙的愛人早已把酒菜準備齊了。師徒二人也不客氣,坐下來一邊扯著閒話,一邊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將起來,很快一瓶老酒就見了底兒。

小趙正想勸師傅再喝一會兒,只聽門一響,老陳頭另一個徒弟小錢,掂著一瓶酒一頭闖了進來,進門就嚷:「好哇師兄,請師傅喝酒也不喊我一聲……」

小趙急忙讓座,又把「過陰天」的事講了一遍。小錢一聽就樂了:「哈哈,我也是土命,也得算我一份兒,三一三剩一,把我這瓶也乾了!」

三個人說說笑笑又喝了起來。說來也真奇怪,還沒喝完,就聽窗外「咔嚓」一聲打了個響雷,接著雨嘩嘩啦啦地下了起來。

小錢更高興了:「哈哈,今天我算是幫上光了,師傅,咱這是為民謀福,喝個一醉方休!」

小錢話剛落音,從門外又衝進兩個人來,渾身上下被雨水澆了個透濕。

老陳頭一看,原來是同小趙一個車間的徒弟小孫、小李。他們一面擰身上的水一面各自取出一瓶酒朝老陳頭面前一放,埋怨說:「師傅怎麼專往當官的家裡鑽,難道我們窮徒弟就請你不得………」

小錢生性愛熱鬧,一捋胳膊叫起來:「好哇,龍王爺一哭,又跑出兩個蝦兵蟹將來。來,不把你們這兩瓶幹完決不下戰場!」

老陳頭此時七八兩老酒下肚,頭已經有點暈乎乎的了,一聽這麼說忙站起來連連擺手:「我已經喝好了,先回去休息。你們哥幾個繼續熱鬧吧。」

酒喝到這分上,眾徒弟哪裡肯依,七手八腳地將老陳頭捺到座位上,又熱熱鬧鬧地喝將起來。

平心而論,五人四瓶酒,平時對老陳頭不算什麼,可因為他來的早,喝著喝著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勉強把四瓶酒喝完,只覺得有點身不由己。他見徒弟們喝意正濃,便扶著桌子站起來:「你,你們……喝,我……走了…」說罷踉踉蹌蹌地朝門外走去。

幾個徒弟知道今天師傅喝得有些多了,正想去送,卻見老陳頭用手一擋,瞪著眼說:「坐……好!不……不許送!」

小趙深知老陳頭的倔脾氣,忙朝大夥使個眼色,待他走出門外,便向小孫、小李說:「悄悄跟住師傅,他不進宿舍不准回來!」

小孫、小李奉命走了出去,只見老陳頭正一搖一晃地朝前走。走著走著突然身子一歪「撲通」摔在了路旁的一堆垃圾上,掙扎幾下都沒爬起來。二人急忙上前將老陳頭扶起,關切地說:「師傅沒事吧?走,我們送您回去!」

這一跤把老陳頭的酒勁摔掉不少,可把他的倔勁又摔出來了。他用力甩掉小孫、小李的手,喝道:「誰……誰叫你們……來送的?」

小李賠著笑臉說:「師傅您喝多了,我們送您回……」

話沒說完,老陳頭「咕咚」一下又坐在了垃圾堆上,嘴裡直嘟囔:「誰……說我喝多了?告訴你,我一輩子……就不知道個……醉!你們走!不走我……就不起來……」

雨慢慢停了,路上行人又漸漸多了起來,聽到老陳頭的喊聲,便圍上來瞧熱鬧。

小孫、小李見繼續呆在這裡不是個事,就急忙回去搬救兵。

老陳頭一見他倆離開,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笑話,我……會醉?打聽打聽,你孫師傅啥、啥時……喝得找,找不著家門兒?」爾後挺挺胸脯,邁步走進對面的小胡同里,抄小道朝廠單身宿舍走去。

老陳頭走呀走呀,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也不知拐了幾個彎兒,稀里糊塗地來到了一條小河邊。他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空曠的四周,黑漆漆地不見一個人影,這才知道是走錯了道,於是又轉身往回走。

誰知三轉兩轉地又轉到一片墳地,老陳頭這下可沉不住氣了:「媽呀,這『過陰天'怎麼又過到陰曹地府里來了?」他來不及細想,轉身又朝另一個方向奔去。

足足走了兩個時辰,這才來到一所庭院內。只見這家門樓上掛滿了紅紅綠綠的燈泡,門口兩側還站著兩個穿花衣服的青年男女,老陳頭思想有些封建,覺得深更半夜的同姑娘講話不方便,便繞到另一側那位男孩子面前,小聲問:「同志,請問到永興機械廠怎麼走?」

老陳頭連問幾遍,誰知那小青年不理不睬,繼續揚著臉立在那裡,老陳頭不高興了,這小傢伙也太沒禮貌了,連為人指路與人方便的基本道理都不懂,也不知他家大人咋教育的?他耐著性子又問了兩聲,見對方還不搭理,便用手拽了一下那小青年的衣袖,覺得還沒用上勁,那小青年便「啪」地倒在了地上,老陳頭這下總算明白了:「嗨!怪不得,你小子也喝多了!

老陳頭彎下腰想拉那小青年,誰知怎麼拉那小子就是賴在地上不起身。老陳頭此時倔勁又上來了。他氣呼呼地朝旁邊石板上一坐:「你有種就躺在地上別動,我非看你能挺到啥時候不可!」

老陳頭坐在石板上不一會兒便熬不住了。他朝石板上一歪,呼呼睡了起來,睡著睡著突然被一陣小雨給澆醒了。他揉著眼坐了起來,突然「媽呀」一聲驚叫,眼前的那座庭院一下變成了為死人搭設的靈棚,那兩位青年男女竟是用彩紙糊的「金童玉女」!

老陳頭這下可真嚇壞了,撒腿就往外跑,跑著跑著天漸漸亮了,遇人一打聽,這辦喪事的地方竟離永興廠有二十多公里!

他實在難以想像,自己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咋能一夜之間走出這麼遠的路程?他急忙搭上車趕回了自己的單身宿舍。

一推門,只見趙錢孫李四個徒弟和車間大小領導都呆在那裡,一個個眼睛裡都布滿了血絲………

從此,老陳頭戒酒了。

(作者:申之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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