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總想,人類對社會上任何的萬物人事仿佛皆存在自己的形態光譜,事情與人們本身原本是獨立存在於這世界上的個案與個體,卻受自我成長背景與社會薰陶下而帶有不同的顏色。
它可以是促成彼此更互相尊重的多元共存,卻也可能造就當今眾多議題上的歧視與紛爭。
電影《綠皮書》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綠皮書》,全名為《給黑人駕駛的綠皮書》,是本在1938年由黑人郵差Victor Hugo Green撰寫出版的黑人旅行指南,詳細記錄了黑人相處友善的餐廳、旅館、加油站,目的在——為黑人旅行者提供信息,使他避免陷入麻煩或尷尬境地。
電影《綠皮書》則給了綠皮書一個興味盎然的錯置:手持綠皮書導航的是個粗俗的義裔白人司機,Tony因為很會吹牛得到「Lip」(大嘴巴)這個稱號 ;而后座則是擁有三個博士頭銜的非裔鋼琴家,Dr. Shirley。
這樣黑白社會位階對調的大前提似乎確保了觀眾能很「安全」的感到趣味,放心的大笑。踏踏實實,妥妥貼貼,這是部黑白友誼、消弭種族歧視的喜劇電影,白人被放在道德和教育程度低落的一方,其實暴露了很多問題。
片名中的「綠皮書」原是在種族隔離時期,記載對黑人友善場所的旅行指南。
雖看似諷刺卻是如此現實與赤裸,但每當透過Tony的翻閱時,從車上一手拿書一邊尋探,到深夜床邊的日常回顧省思,在輕鬆喜劇氛圍下,於一次次的關係磨合中,逐漸改變對Shirley的想法,笨拙的以文字記載書寫信件,實則成為自我自省、放下偏見的最佳證明。
整部電影以輕鬆溫暖基調進行,卻在許多畫面上留以巧思,不刻意地說破、適時點到為止,讓觀眾也留以足夠的空間與想像,逐步推敲著每個事件的寓意深遠。
《綠皮書》巧以綠皮書的實體化為幸福的無形,真正的幸福其實並不存在書中指南,如同隔離與偏見更不該被規範在一本書上,若人們願意敞開心胸、互相溝通了解,消除紛彌的根源,先從自己是否願意跨出改變的契機開始。
從《綠皮書》中,我們能看到70、80年代的黑人剝削類型電影其實從未走遠。
《綠皮書》在顛覆傳統的黑賤白貴、黑愚白賢,驅除常人的成見上,也呈現多元的黑白社會與人性溫情。
在一般描寫種族互動的電影中,有色人種總是飾演居於劣勢的角色,因為長久的經驗已使我們下意識地把非裔或亞裔族群歸類為弱勢,在看完這些电影後,大多不會有太多的思考,除了些許的憐憫同情或憤慨,過沒幾天,剛看完的這些故事就已消逝殆盡,僅僅成為我們紓壓的管道。
而《綠皮書》能這樣記憶深刻之後,反向操作製造差異,把電影中劣勢的角色互換,除了讓觀眾耳目一新,雙方所製造出來的火花更是無限。
往深了說,《綠皮書》映射美國過去的陰暗不堪,也照亮出未來美國對各個族群應開誠布公的唯一坦途。
從美國歷史來看,確實欠黑人種族一個公道。
雖然歧視是如此的殘忍,但《綠皮書》給人的感覺卻是溫馨居多。
儘管兩人互看不順眼,講理的Shirley希望能夠提升Tony的形象,不厭其煩的說教,粗人的心偶爾也會開始細膩;直爽的Tony則漫不經心的說著天南地北的話,震撼了Shirley對於黑人世界的想像,原來自己真的有點不一樣,這條路開的越遠,就越不用去想像。
同時《綠皮書》以公路之旅的方式帶領觀眾欣賞,只不過看的不是美國風景,而是城市文化。電影本身也是一部公路電影形式,主要是以兩種南轅北轍性格的主角碰撞擦出火花。
這一幕,在電影中也被詮釋的很精準。
Shirley被刻畫成孤身住在卡內基音樂廳樓上、和唯一的兄弟毫無聯絡,沒吃過炸雞,沒聽過Chubby Checker、Aretha Franklin、Little Richard等非裔美籍流行歌手的音樂;是Tony伸出友誼之手教他吃炸雞,教他聽黑人音樂,教Shirley他覺得「黑人該會的那些事」。
白人視角的毛病在這裡顯露無遺,而這部也確實、堂而皇之的是Tony的兒子—Nick Vallelonga從父親的口中聽來的故事撰寫而成。
「天哪,我比你更像黑人。」
「你根本一點都不了解你的種族,他們吃什麼,怎麼說話,怎麼生活?」
這大概是為什麼《綠皮書》會被Shirley的家人形容為「十分的傷人」。而他的兄弟聽到電影對Don的描述更震怒的表示這簡直是「謊言交響曲!」
真實的Shirley不但積極的投入黑人民權運動,更是美國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的好友,曾一起參與在Selma的遊行。
而他和黑人音樂家Nina Simone,Duke Ellington和Sarah Vaughan都是極為親密的好友,說他沒聽過黑人音樂更是荒謬;Shirley更不是電影里和家庭疏遠、只有一個不曾聯絡的兄弟,他有三個來往密切、未曾一個月沒講到電話的兄弟。
《幸福綠皮書》或許不用背負和傳記電影、紀錄片同程度的真相包袱,但這種影響顯然是潛移默化的。
以上說的「黑」的雙關毫不掩飾的攤出了Tony仍未消弭的歧視——即是「社會底層」、「貧窮」、「勞碌」的代名詞。
「我大半輩子貧困潦倒為生計奔波,我比你更有資格說自己黑。」
撇開真實世界的 Shirley不談,《綠皮書》對這個上流社會黑人「不夠黑」的矯正無所不在的根植於情節和對話里,以一派輕鬆、幽默的氛圍對電影里的Shirley身上的黑人形象不斷地進行重塑和再教育。
於是,那個從小在俄羅斯聖彼得堡音樂學院教育回國的Shirley,他的黑人經是被殖民的,而教他吃炸雞的Tony並無異於讓家僕搜腸刮肚特地招待他滿桌家常炸雞的南方佬。
這不禁讓我想到1915年美國電影史上開創性的長片《一個國家的誕生》。
這部將3K黨英雄化、大肆宣揚種族主義的電影當中,黑人議員在議事中脫掉鞋子光著腳,猖狂、貪婪的嗑著炸雞:「把Tony的話最具象的表示,召喚的就是這個場景。」
特別讓我難以忘懷的是電影中Shirley與遠方同為非裔的人們相互而視,那一望看似說了什麼,卻也什麼都沒說,不僅為後面的故事留下伏筆,卻也是這趟演出之旅的初心:
「光有才華不夠,要有勇氣才能改變人心。」
每個人的心中,仿佛都有一個像Shirley的影子,我們都曾歷經尋找歸屬感的階段,但卻不是人人都能如此幸運的被接受、被疼愛,直到有天我們終能尋找自我的價值,而那樣的價值卻只有自己能夠賦予最真實的存在,有了勇氣,才夠勇敢去面對不被廣為接受的偏見與歧視。
而難能可貴的是,如果能在這自我證明或尋找探索的道路上,遇見那個願意真正了解你、在乎你甚至願意改變的真心,才是真正的幸福。
除了談論種族,這部電影也在討論階級。
電影中鋼琴家Shirley雖然擁有優渥的薪水、受人尊重的職業與崇高的身份地位,它卻在感情上碰壁、在一些場合仍受歧視對待;
相反的, Tony擁有幸福的大家庭、美滿的婚姻,精神生活富足,卻被房租追著跑,為了下一餐所苦,兩人在形式上成了互補,在兩人的互動中,從一開始的摩擦慢慢接受差異,到最後互惠的過程,也成為《綠皮書》的故事亮點。
原本以為《綠皮書》遙相呼應的電影應該是《為戴茜小姐開車》。
將白人與黑人的身份互相對調從互相的不理解,甚至看不順眼彼此的身份,卻到了最後能讓兩人互相認同,原來你跟我一樣,我們都是渴望被愛的人。
《綠皮書》的結局告訴你,「種族和諧」的達成可以簡單到只是修正對一群人「eggplants」或「jungle bunnies」的不當稱呼,並和高雅有錢的黑人做朋友一起享用KFC或聖誕大餐。
我想,影壇並不需要更多這種feel-good卻對了解黑人族群乃至個人歷史毫無幫助的小品溫馨電影。
也不需要更多這種旨在消除偏見卻將受偏見迫害的族群去中心化的電影了。
這種象徵的從來不是黑人的奪權,只是對刻板印象商業化的重製和再利用,那個巨大、權威的白人多數符號—大人物從未被打倒,它只是幻化、只是形變罷了。
《綠皮書》帶著點詼諧,雖然融合種族、階級等嚴肅議題,卻不會使你有沉重之感,以樸實平淡的方式點出議題,有時甚至讓你會心一笑,對於想輕鬆看電影的人,它使你心情愉悅地看完电影後,還能獲得很多不一樣的觀點與反思,這部電影是一道甜而不膩的甜點,簡單卻精巧。
還是強烈推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