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文昌鄭家出了三個中將,這三個中將後來有兩個成了上將——分別追認為四顆星的一級上將和三顆星的二級上將。能在死後追認為一級上將,說明那人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是二級上將了。
說到一級上將二級上將,讀者諸君自然知道他們是老蔣那頭兒的——老蔣是特級五星上將,但指揮能力也就相當於一個團長,老蔣有了個別名叫「常凱申」,其軍隊常被稱為「凱申物流」,專門給咱們運送槍枝彈藥,凱申先生也於近代被「任命」為「運輸大隊長」。
老蔣軍事能力一般,八百萬軍隊灰飛煙滅,殘餘力量撤到島上,就產生了一個笑話:天上掉下十塊磚頭,砸中了六個少將四個中將,扔磚頭的是個二級上將。
1949年前就授銜上將的,我們知道的就有好幾個,比如劉峙、顧祝同、蔣鼎文、陳誠、衛立煌等五個二級上將,就曾被稱為老蔣的「五虎上將」。
「五虎上將」上真正能打的沒幾個,尤其是劉峙和陳誠,威望並不是很高:劉峙被稱為「豬將」,丟失東北後,白崇禧鼓動很多人在軍事檢討會上大喊「殺陳誠以謝天下」。
與劉峙顧祝同不一樣,鄭介民這個活著就授銜二級上將、死後追贈的一級上將,一直做的是特務工作,因為在「國防部」、「軍調組」有職務,所以軍銜比戴笠高:鄭介民在1944年2月升任軍令部第二廳廳長時就已授銜中將,那一年戴笠的軍銜只是步兵上校——戴笠從步兵上校晉升為陸軍少將,是1945年3月8日。
鄭介民是黃埔二期生,還在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老蔣特批的)吃過大列巴,出訪德、意等國時還跟老希、老墨聊過天,這份資歷讓他的晉升速度比一線將領還快。
鄭介民雖然能力可能不如戴笠,但是職位和軍銜卻比戴笠高:戴笠到死也只是「軍統局少將副局長(中將是職務軍銜而非正授)」,而鄭介民則是軍統局最後一任正局長、保密局第一任正局長,後來保密局改為「安全局」,鄭介民還是第一任局長。
鄭介民,原名鄭庭炳,字耀全,我們在電視劇風箏中聽到老蔣說他跟鄭耀先是一字之差的本家,還真有點歷史依據。鄭庭炳更名為鄭介民,跟戴春風更名戴笠一樣,都是有典故的,而這個典故,都跟老蔣有關。
當年老蔣的手下改名改字以表忠心很常見,比如黃維原字「悟我」,卻因老蔣不知有意無意寫了個「培我」,他就將錯就錯,在功德林戰犯管理所被邱行湘一頓痛斥:「明明『老頭子』是把你父親給你取的別號『悟我』寫成了『培我』……你為了要想升官發財,連父親取的名字都可以不要,而去用別人改的名字。你的氣節在哪裡?(本文黑體字均出自沈醉和程一鳴回憶錄)」
邱行湘是黃埔五期的老蔣青年軍整編第二零六師少將師長,黃維是黃埔一期出身的第十二兵團中將司令,兩人被俘前資歷相差較大,所以沈醉聽了邱行湘的話,還有些憤憤不平:「我開始對邱行湘也沒有好印象,主要是認為這個人刻薄。他做過黃維的部下,在陳誠集團中他比黃維差得太遠了。」
沈醉對邱行湘不太滿意,但是跟鄭庭笈的關係卻很好,還給鄭庭笈娶取了個綽號叫「小海南島」,在沈醉回憶錄中,還有沈醉與文強(《特赦1959》中劉安國的歷史原型)一起探望病中鄭庭笈的照片:「『小海南島』鄭庭笈是鄭介民堂弟、四十九軍軍長,和我過去便相識,他是海南島文昌縣人。這位海南島出生的朋友,說起話來真有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海南人說官話』。每次他叫各組輪流去洗澡時,總是這樣叫:『第某組先死(洗),第某組接著死(洗)。』」
1958年春節過後,功德林戰犯管理所重新分組,沈醉有一個當小組長的老對頭想把沈醉調到自己的小組好好修理,嚇得沈醉好幾天神情恍惚,最後找了管理員,這才分到了鄭庭笈的小組,鄭庭笈好像忘了沈醉當年如何夥同毛人鳳給堂兄鄭介民挖坑的事情了,反倒把沈醉當成老朋友,相處得十分融洽。
這位跟沈醉關係融洽的鄭庭笈,就是海南文昌鄭家三兄弟中的老三:鄭介民和鄭庭烽(又名挺峰,字耀台)是他的堂兄,雖然鄭介民還有兩個親弟弟,但是都不如鄭庭笈有名,所以「文昌鄭家三兄弟」有鄭庭笈而沒有鄭庭煒和鄭庭烘。
從鄭家三兄弟的名字中,我們也能看到姓名文化的縮影:都是「庭」字輩,鄭介民(庭炳)那一支的第三個支是火字旁,而鄭庭笈那一支則是竹字頭,族名之外的字,也是一家火一家竹。
沈醉跟鄭庭笈關係很好,跟族名鄭庭炳的鄭介民關係很差,所以鄭介民在1949年以後的事情,他沒有在回憶錄中提及,只是說當大哥的鄭介民對二弟鄭庭烽很是照顧。
鄭庭烽當九十四軍中將軍長的時候駐紮在北平,遼瀋戰役結束,老蔣在東北的精銳部隊全部被殲滅後,鄭介民急忙從南京趕到北平,親自向傅作義求情,把鄭庭烽帶回了南京——鄭庭烽留在北平,也未必肯參加傅作義的和平起義。
為了不讓二弟鄭庭烽返回北平,鄭介民又利用職權,幫他在海南島謀了一個二十一兵團副總司令的職務。海南島還沒有解放,鄭介民就把鄭庭烽叫到台島,「生怕這個老弟被解放軍活捉去。」
鄭介民護住了親弟弟鄭庭烽,卻沒管堂弟鄭庭笈,這倒不是鄭介民厚此薄彼,而是有心無力——鄭庭笈已經於1948年10月在遼瀋戰役中被解放軍俘虜了。
鄭庭笈被俘虜,可謂是塞翁失馬,「文昌鄭家三兄弟」中只有他長壽善終。鄭庭笈於1996年以九十二歲高齡含笑而逝的時候,鄭介民和鄭庭烽已經辭世三十七年和三十五年了。據當時還潛伏在蔣家特務系統的程一鳴回憶,鄭介民和鄭庭烽都非善終,極有可能是被老蔣親自下手或授意其他特務幹掉了。
程一鳴1964年完成潛伏任務,帶著重要情報和武器電台從澳門凱旋的時候,鄭介民和鄭庭烽已經分別於1959年和1961年神秘死去,時任「國防部情報局」駐澳門少將組長的程一鳴,對鄭家兄弟的死因,應該是比較了解的。
據程一鳴回憶,當年隨著老蔣敗退到島上的將官太多,所以中統大佬養雞,軍統大佬餓飯的事情,大家已經見慣不驚,說白了就是僧多粥少、狼多肉少、腦袋多帽子少:少將多如狗、中將遍地走,上將才能喝口酒。
連凱申先生的二兒子、蔣建豐的弟弟也是退休前才晉升上將,鄭家三兄弟出了兩個上將,別管活的死的,那都算是很不容易了。但是大家想必都記得清朝康熙帝的皇八子胤禩受封「廉親王」的時候,全家不喜反憂:「封親王命下,其福晉烏雅氏對賀者曰:『何賀為?慮不免首領耳!』」
咱們今天要說的「文昌鄭家三兄弟」,追贈一級上將和二級上將的鄭介民和鄭庭烽,估計寧肯當個中將多活幾年,也不願意不明不白地死去後墳頭上多加一顆星。
程一鳴在《軍統特務組織的真相·接替戴笠職務的鄭介民及其最後下場》中回憶,鄭介民可能是被老蔣用半塊西瓜毒死的,鄭介民事先可能已經知道那西瓜中有毒,但卻不敢不吃:「1959年12月10日,蔣打電話給鄭介民,要他到日月潭會見。當時蔣遞給他一塊西瓜,鄭只吃了一半,暗中將一半投入潭中。他們談完話,鄭即感到不舒服,遂趕回家裡,將在日月潭的情況告訴他的老婆柯淑芳。晚飯後,柯淑芳被一群女朋友拖去看電影,半夜歸來,發現鄭介民死於臥室的地板上,事後,柯淑芳向其親友大罵蔣害死了她的丈夫。」
據程一鳴分析,老蔣之所以要對鄭介民下手,就跟朱元璋幹掉李善長鬍惟庸等人是一樣的考慮——當時小蔣也在組建自己的特務系統,而「安全局局長」鄭介民卻因為在重慶期間就跟魏德邁、馬歇爾關係密切,而備受美方青睞,美國防部多次邀請鄭介民「赴美考察」,老蔣屢次阻攔,眼看攔不住了,就只好請鄭介民去日月潭吃西瓜了。
戴笠1946年3月17日墜機,毛人鳳1956年12月11日斃命(程一鳴說是被小蔣嚇死的),「老軍統」就剩下「安全局長」、二級上將鄭介民了。
程一鳴在回憶錄中還記載了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毛人鳳的「追贈上將」最後也成了竹籃打水:「情報局在毛人鳳墓碑上刻上『故陸軍上將毛公人鳳之墓』,『國防部』照例要將追贈毛人鳳為陸軍上將的提案,送交『行政院』會議通過,但是在內部鬥爭中,這個提案竟被『行政院』否決,因此,毛人鳳的墓碑,成為一樁大笑話。」
鄭介民比毛人鳳「幸運」一點,他的陸軍二級上將追贈一級上將並沒有被駁回,但是他的弟弟鄭庭烽,鄭在台中某軍當副軍長,也得罪了小蔣而丟了性命。
據程一鳴回憶,鄭庭烽也認為哥哥死得不明不白,所以鄭介民死後,小蔣派人勸他到台北會面,並承諾將其扶正,但是鄭庭烽拒絕了:「我做了蔣建豐老子一輩子副軍長,還要做蔣建豐的軍長?」
程一鳴的回憶錄很含蓄:「一日,鄭庭烽在台中的電影院看了電影歸來,突然也像他的哥哥鄭介民一樣死了。」
曾任軍統局行動處處長的程一鳴,當然對特務的暗殺手段了如指掌,他說鄭庭烽像鄭介民一樣「突然死了」,等於明說鄭庭烽是在電影院中了某種東西,而則,恰恰是他們所擅長的。
鄭介民和鄭庭烽一個管特務,一個管軍隊,在當時也算位高權重,但是他們死的時候,身邊居然一個侍從都沒有,這不禁讓我們想起了三國時期的張飛之死——張飛當時是車騎將軍兼司隸校尉,司隸校尉的職能,還真有點像錦衣衛和軍統局。
隨著鄭介民那半塊西瓜吃下,復興社時期的老特務基本被一掃而空,小蔣也掌握了軍警憲特實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鄭庭笈在小蔣死了七八年後,還很硬朗地擔任黃埔同學會顧問呢——如果鄭介民早一點把他從東北調到海南,再從海南調到台島,他還能快快樂樂地跟黃埔同學一直聊天到1996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