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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梅吉·羅德里格斯
4月12日至15日，巴西新任總統盧拉將訪問北京。值此之際，本文梳理了這位備受關注的總統經採取的一些頗具前景的早期行動，以及其中一些行動引發的環保擔憂。
2022年9月盧拉參加最後一次競選活動。當選巴西總統後，他承諾會打擊森林砍伐，並重新投資環境政策。圖片來源：Oliver Kornblihtt / Mídia NINJA, CC BY NC
2022 年 10 月 30 日，當路易斯·伊納西奧·盧拉·達席爾瓦在第二輪巴西總統選舉中獲勝時，科學家和環保主義者在經歷了雅伊爾·博索納羅（Jair Bolsonaro）四年的破壞性執政之後終於鬆了口氣。兩周後，甚至離他宣誓就職還有幾個月的時間，盧拉便已經前往埃及參加COP27 氣候峰會，宣布「巴西重回」全球環境舞台。
盧拉曾在 2003 年至 2010年間擔任巴西總統。此次競選過程中他曾多次承諾要與全球各國重新展開接觸，並承諾帶頭髮起打擊森林砍伐的鬥爭，並且還要重新投資環境政策。巴西非營利氣候網絡「氣候觀察站」 (Observatório do Clima) 的公共政策專家蘇利·阿勞若（Suely Araújo）表示，這些都是雅伊爾·博索納羅任期結束之後迫切需要做的工作。
「博索納羅政府留下的，尤其是在亞馬遜地區，是一種混亂和國家缺位的局面，」阿勞若稱。「環境機構被剝奪了合法地位並遭到遣散，一些公共政策失去效力，一切都需要徹底重建。」
2022年8月，帕拉州，從高空俯瞰 Transgarimpeira 高速公路沿線正在開採的金礦。為了給經濟活動讓路，大火將森林撕扯得千瘡百孔。圖片來源：Flávia Milhorance / 中拉對話
盧拉在上任後的頭兩個月便恢復了旨在推動可持續發展的項目和融資，並挑選了環境履歷得到認可的人士擔任部長。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任命曾在2003年至 2008年擔任上屆盧拉政府環境部部長的瑪麗娜·席爾瓦（Marina Silva）重新執掌該部，以及任命索妮婭·瓜雅雅拉(Sonia Guajajara)為該國第一任原住民事務部部長。
然而，盧拉政府發布的一些公告中，重新提及了其上一屆任期內所倚重的發展戰略，例如能源和基礎設施領域的一些有爭議的投資等，這令環保人士心生警惕。那麼，盧拉新政府的環境計劃和承諾是否切實可行呢？
盧拉啟動重大環境舉措
蘇利·阿勞若解釋說，自上任起，盧拉政府就需要審查或廢除博索納羅時代頒布的各種削弱巴西環境治理的法律和法令。巴西氣候政策組織塔拉諾研究所 （Talanoa Institute）發布的一份報告著重提到了上屆政府在能源、生物多樣性和農業綜合企業等各個領域頒布的401項法案，並建議聯邦政府對它們進行審查。
2023年1月1日，盧拉在巴西利亞的總統就職典禮。圖片來源：Ana Pessoa / Mídia Ninja / CC BY-NC
1月1日，盧拉在就職典禮當天，就簽署了一系列措施來處理其中一些法案。他撤銷了2022年的一項鼓勵在亞馬遜地區開展小規模採礦的法令，該法令被視為鼓勵了非法採礦。此外，他還重新啟動了《法定亞馬遜地區森林砍伐防治行動計劃》(Action Plan for the Prevention and Control of Deforestation in the Legal Amazon，簡稱PPCDAm)。這是瑪麗娜·席爾瓦首次擔任環境部長時在2004年頒布的。這項行動計劃在2004年至2012年間幫助減少了83%的亞馬遜森林砍伐。
盧拉還著手重啟博索納羅任總統期間被凍結的亞馬遜基金（Amazon Fund）。這是一個由挪威和德國等已開發國家提供資金，為預防、監測和打擊亞馬遜地區森林砍伐提供支持的機制。2月，美國、法國、西班牙和歐盟表示有意向該基金注資。
此外，盧拉政府還宣布亞諾瑪米（Yanomami）原住民居住區進入緊急狀態。這個亞馬遜原住民群體正面臨數千名非法礦工入侵其領土而導致的人道主義危機。截至2月20日，一個特別小組已經為這個原住民群體提供了5000多次醫療服務。
2023 年 1 月，盧拉率隊訪問羅賴馬州（Roraima state）的博阿維斯塔鎮（Boa Vista），同行的部長中包括原住民事務部部長索妮婭·瓜雅雅拉（盧拉右側）。總統宣布採取緊急行動保護亞諾瑪米土著居民。圖片來源：Ricardo Stuckert/Palácio do Planalto/CC BY
2月27日，官員們訪問了同樣位於亞馬遜的賈瓦里山谷(Javari Valley)。原住民活動家布魯諾∙佩雷拉（Bruno Pereira）和英國記者唐·菲利普斯(Dom Phillips) 去年就是在那裡被謀殺的。儘管該案件的調查已接近尾聲，但原住民領導人一直在呼籲國家加強對該地區的干預，以應對他們面臨的威脅，打擊這兩名受害者試圖揭露和阻止的非法活動。「我們在自己的土地上都沒有安全感，」原住民協會Univaja的協調員保羅∙馬魯波（Paulo Marubo）在最近的新聞發布會上說。
此次訪問期間，原住民事務部部長索妮婭·瓜雅雅拉宣布成立一個彙集政府機構和部委、警察部隊和 Univaja的力量，保護賈瓦里山谷的常設委員會。「我們必須結束所有原住民領土上的這種暴力循環，」她表示。
雖有向好跡象，但仍存在缺陷
儘管新一屆政府釋放了一些令人鼓舞的早期信號，但它的一些提案可能仍會引起環保主義者和社會活動家的擔憂。盧拉政府計劃在2023年上半年投資17億雷亞爾（3.25億美元）在全國修建公路和鐵路，其中包括備受爭議的Ferrogrão鐵路項目。這條鐵路線將把大豆從亞馬遜的中心地帶運到沿海地區，再從那裡運往國際市場，例如中國。
新政府剛就職沒幾周，出台的幾項舉措就引起了很大的爭議，其中一項是出資建設一段從阿根廷北部的瓦卡穆爾塔（Vaca Muerta）頁岩氣田向巴西輸送天然氣的管道。今年1月盧拉訪問布宜諾斯艾利斯，這也是他上任以來首次出國訪問。期間，他表示將「創造條件」讓巴國家經濟社會發展銀行（BNDES）為這個融資規模估計達到6.9 億美元的項目提供支持。
瓦卡穆爾塔採用水力壓裂法開採天然氣。這種技術受到環保主義者的廣泛批評，而且法國、德國和英國等國家已禁止使用該技術。水力壓裂法是指用高壓射流將水、砂石、溶劑和其他化學物質的混合物泵入地下，對頁岩層進行「壓裂」，從而在岩石上造成縫隙，釋放其中的天然氣，以便將其開採出來。但所使用的混合物中含有劇毒甚至致癌物質，會污染地下水。鑒於其地質影響，此種開採方法也可能導致地震。
瓦卡穆爾塔頁岩氣田位於阿根廷的內烏肯省（Neuquén）。生活在那裡的馬普切族（Mapuche）原住民是這些問題的親歷者。他們的土地上被挖了至少14 口勘探井。他們已經對附近水域受到的污染提出了抗議。開採瓦卡穆爾塔不僅會對該地區帶來社會環境影響，讓盧拉的綠色形象受人質疑，還會使人對阿根廷自身的氣候承諾產生疑慮。
該聲明遭到強烈反對後，巴西財政部長費爾南多·哈達德（Fernando Haddad）晚些時候表示，瓦卡穆爾塔天然氣管道項目不需要從BNDES獲得資源。該銀行在向中拉對話提供的一份聲明稱，截至目前，「BNDES 方面沒有為海外基礎設施服務項目融資的需求或預測。」
新的發展時代？
大型能源和基礎設施項目在第一屆盧拉政府中占有很重要的分量。與2002年相比，2003年至2010年間，巴西的發電能力增長了25%。十年間，裝機容量增加了27900兆瓦。一些公共工程項目，如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幾座水電站、2萬多公里輸電線路、6000多公里高速路、909公里鐵路都是在這期間建成或開工建設的。
公共基礎設施投資是過去二十年發展模式的支柱之一，不僅貫穿第一個盧拉時代，而且還貫穿了其繼任者迪爾瑪·羅塞夫（2011-2016 年）和其他有「粉紅浪潮」之稱的拉美政府任期。如今，在人們看來，其中許多項目，例如帕拉州（Pará state）的貝洛蒙特水電站（Belo Monte hydropower plant），都已經過時，其社會環境影響和財務成本令工程黯然失色。
2014年前總統迪爾瑪·羅塞夫 (Dilma Rousseff) 在任期間參觀貝洛蒙特水電站的建設。圖片來源：Ichiro Guerra / Sala de Imprensa / CC BY-NC
該模式的另一個支柱是公共銀行提供補貼融資，刺激私營部門的發展。採用的方法有直接激勵和間接激勵兩種。直接激勵是面向農業綜合企業和採礦業的財政支持計劃。間接激勵則是通過國家建設項目或國家提供貸款的私人建設項目，為大豆和牛肉等商品的流動提供便利。
米納斯吉拉斯州聯邦教育、科學和技術學院（Federal Institute of Educati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f Minas Gerais）教授丹尼爾∙內里（Daniel Neri）表示，儘管盧拉「將可持續融入到」自己的演講中，但他絕不能放棄他前兩屆任期的標誌性戰略。
內里研究的是鐵四角地區(Iron Quadrangle) 的社會環境衝突。鐵四角區位於米納斯吉拉斯州 (Minas Gerais) ，出產包括黃金、鑽石和鐵礦石在內的許多礦產。盧拉任命亞歷山大·西爾維拉（Alexandre Silveira）擔任礦業和能源部部長令他感到擔憂。亞歷山大·西爾維拉的政治生涯一直得到礦業公司的資助。內里認為，西爾維拉「似乎不願意以任何方式」加強對礦產勘探的控制來保護環境。
米納斯吉拉斯州立大學（Minas Gerais State University）經濟發展教授賈米爾·科萊蒂 (Jamile Coleti) 表示，與其第一個任期相比，盧拉也可能會面臨一個更加充滿敵意的國內政治環境。1月份巴西利亞政府大樓遇襲表明，進步派與保守派之間的鴻溝不斷加深，這可能會削弱盧拉政府推進環境政策的能力。
「建立政治夥伴關係將是盧拉總統面臨的最大難題，」科萊蒂表示，並補充稱，從「極右翼政府」直接轉向左傾政府將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盧拉曾多次表示，他的任務是將一個分裂的國家團結在一起。與此同時，瑪麗娜·席爾瓦一直在積極促進發展與保護並舉的可能性。今年 1月在瑞士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上，這位環境部長強調，巴西政府的環境議程將是「橫向的」，會體現在其能源、交通、工業和農業綜合企業政策中。「我們可以在不砍伐一棵樹的情況下將巴西的農業產量提高二倍，」席爾瓦在達沃斯的活動中宣稱。
2023 年1月，巴西環境部長瑪麗娜·席爾瓦出席世界經濟論壇。圖片來源：Sandra Blaser / World Economic Forum / CC BY-NC-SA
改善與中國的關係
坎皮納斯州立大學 (State University of Campinas，簡稱Unicamp) 環境科學與研究中心教授兼研究員萊拉·費雷拉 (Leila Ferreira) 表示，中國對席爾瓦再次當選環境部部長表示歡迎。十多年來，中國一直是巴西的主要貿易夥伴和最大出口市場。人們期待兩國加強雙邊關係。
中國和巴西環境政策與關係專家費雷拉說：「現在，盧拉政府將環境問題放在首位，我確信兩國之間的對話將是有益的。」她表示，鑒於中美這兩個最大經濟體之間地緣政治關係緊張，中國「會更有興趣攜手巴西在環境領域發揮領導力」。
4月12日開始的盧拉的北京之行將透露更多有關中巴關係走向的線索。貿易和基礎設施可能會成為雙方議程的重要話題。盧拉的副總統傑拉爾多·阿爾克明 (Geraldo Alckmin) 最近強調了中國在可再生能源和綠色氫能等領域投資的潛力。據報道，巴西的外交活動還將側重於努力加強金磚國家的作用。
本文首發於中外對話網站。
梅吉·羅德里格斯（Meghie Rodrigues）是一名巴西記者，致力於報道科學和環境議題，她還是牛津氣候新聞網絡的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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