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生被推翻一點也不意外,他的殘暴就連「鼻祖爺」桀紂二君都要甘拜下風。
苻生天生神力,能舉千鈞,健步如飛,能追飛馬,剛猛好殺,徒手博獸,騎射擊劍,無一不精,上了戰場常常獨騎陷陣,比野獸還要生猛,估計項羽見了都要哆嗦。
很可惜這夥計從小就是個無賴兒,又是天生的獨眼龍,所以祖父苻洪很不喜歡他。
有一天苻洪揶揄苻生:「我聽說瞎子一隻眼睛流淚,是這樣嗎?」爺爺取笑孫子的生理缺陷確實有點過分,但苻生的反應也令人瞠目結舌,他拔出刀子割破自己的臉,並指著流淌的鮮血回懟爺爺:「這就是瞎子的眼淚。」
苻洪大怒,照著苻生就是一頓皮鞭。苻生梗著脖子繼續撩火:「刀刺我都不怕,鞭子算個球。」
苻洪怒不可遏:「再這樣我就把你廢為庶人。」
苻生一句話嚇得苻洪大驚失色:「就像石勒一樣嗎?」
石勒正是當時的後趙皇帝,年輕時候的石勒就是個奴隸,被人賣來賣去十幾年。苻生這句話大逆不道的話,足以讓苻家的大門糊滿白紙。
苻洪實在降服不了這頭犟驢,只好給兒子苻健施加壓力:「你這個兒子太殘暴,趕緊除掉他,要不然早晚會禍害家族。」
苻健犯了兩個錯,一是沒聽父親的警告,留了苻生一條命;二是又聽信「三羊五眼」的讖言,竟然立了苻生為太子。
「三羊」是指苻健的三個嫡子苻萇、苻生、苻柳,苻萇在戰爭中負了重傷,不幸早逝。所有人都認為苻健會立苻柳為繼任太子,苻堅卻認為,「五眼」一定是指獨眼的苻生,既然這是天命,那就該立苻生。就這樣,苻生竟然成了前秦帝國的法定接班人。
但苻健也知道這個兒子有點不靠譜,擔心他不服眾,於是在臨終前給苻生留了兩個「錦囊妙計」:第一個就是精選了八名最忠心的輔政大臣給兒子保駕護航,第二個就是一句話:大臣們但凡有不聽話的,你就要毫不猶豫地除掉。
苻健真是病糊塗了,他難道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缺心、缺肝又缺肺,唯獨不缺殘暴好殺嗎?
苻健的身子還沒涼透,苻生就在他的靈前忠實地執行「錦囊妙計」了。
那天,苻生靈前即位,發布了第一道詔書——更改年號。輔政大臣段純一臉尷尬:「這不適合吧?哪有先帝駕崩當天就改年號的?」
古人講究孝道,一般情況下即位當年都不會改年號,以示繼承先帝的遺志。就算特殊情況下需要改年號,也得等大喪過後。
段純沒有罵苻生不遵孝道就已經夠給面子了,苻生卻勃然大怒:俺爹說了,不聽話的就該殺,拉出去砍了。
雖說輔政大臣大多難以善終,像段純這種才上任個把時辰就丟了腦袋的案例絕無僅有。
段純的「速死」讓人還沒緩過神來,又一場災難從天而降。某一天,有大臣進言:「這幾日天象有異常,不出三年國有大喪,大臣戮死,望陛下修文王仁德。」
苻生一咧嘴:「朕有皇后同臨天下,還有毛太傅、梁車騎、梁僕射受遺命輔政,足以應對大喪之變。」
滿朝文武聽得一頭霧水,什麼驢頭不對馬嘴的?讓你修仁德,跟皇后、太傅他們有什麼關係?
事實證明,不是苻生信口開河,而是大臣們腦子轉得太慢,直到答案揭曉才恍然大悟。三天後,苻生闖進皇后宮中,梁皇后趕緊低頭參拜,後脖頸才露出來就挨了苻生一刀,人頭落地。緊接著三位輔政大臣毛貴、梁楞、梁安全部被殺,連審訊的程序都省了。
原來這就是苻生應對「國有大喪」的辦法,「大臣戮死」嘛。就這樣,不到三個月,八位輔政大臣被幹掉了一半。
第五位倒霉蛋雷弱兒上場了:陛下,你怎麼能這麼干呢……
苻生再次露出虎牙:您老歲數大了,別走得太孤單,讓你九個兒子,二十七個孫子陪你吧。可憐秉性剛直的雷弱兒僅僅因為勸諫,就被夷滅了三族。
第六位王墮沒敢跟苻生叫板,僅僅罵了苻生的兩位寵臣是「雞狗」,也被殺了。
皇帝殺瘋了,僅有的兩顆碩果老實了,一切都順著苻生,就當自己是個屁。這就能躲過災禍嗎?呵呵,奇葩的事來了。
有一天苻生設宴招待群臣:都放開了喝,不喝倒了不算盡興,辛牢你當監酒。
大臣們面面相覷,誰敢吶,喝多了難免管不住嘴,萬一摔跤、嘔吐,那豈不是君前失儀?於是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留著量,辛牢也不敢硬勸,大伙兒都默默祈求早點結束。
苻生髮飆了:「喝酒不積極思想有問題,辛牢你為何不勸酒,他們竟然都沒趴下?」
辛牢嚇得趕緊起身謝罪,可人還沒站起來,苻生的箭就射飛過來,洞穿了辛牢的脖子。
一頓酒喝得血光四濺,大臣們嚇得魂飛魄散。左右是個死,那還不如醉死算個球的!於是眾人紛紛猛灌,不一會兒全都趴下了,身上地上吐得到處都是。
好在苻生也醉趴下了,沒倒出空繼續作妖,大臣們死裡逃生了。
唯一的獨苗魚遵最冤,他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就連同他的七個兒子,十個孫子都被殺了。殺完苻生才解釋說,不是有「東海大魚化為龍,男皆為王女為公」的讖言嘛,「魚」化「龍」,這不是要造反嗎?不殺你魚遵殺誰?
眾人面面相覷,心裡說,這特麼什麼智商?沒看到「東海」二字嗎?分明是指「東海王」(苻堅)啊,老魚啊,你死得好冤吶。
就這樣,一年多的時間八位輔政大臣全都被殺光了。你以為苻生只針對輔政大臣?不,他的「客戶群體」大得嚇人。
苻生即位之初,有個叫強懷的烈士妻子樊氏攔路喊冤:「我丈夫為國捐軀,先帝沒來得及撫恤就駕崩了,懇請陛下布澤皇恩,封賞我的兒子。」
苻生卻勃然大怒:「這玩意兒是你能要的嗎?」他嗖地一箭射穿了樊氏的脖子。
苻生即位的第二年,長安城外經常有野獸出沒禍害百姓,一年之內吃了七百人。大臣們請求朝廷想辦法,苻生卻說:「野獸餓了就要吃人,吃飽了就沒事了嘛,何必大驚小怪?那些別吃的肯定是犯了罪的人,這是上天幫我懲罰他們。」
一個人殘暴到這種程度,真是讓人無語。大臣們也習慣了,集體閉口不言。
苻生還有一個寵妾,也差點遇害。有一天苻生與寵妾登樓遠望,小妾指著樓下的一個官員問苻生,那個人是什麼官職?
苻生沖侍從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侍從提著那名官員的人頭來了。苻生說:「你不是看他長得帥嘛?喏,頭給你送過來了。」
寵妾嚇得癱軟在地,連連磕頭求饒才躲過了被殺的命運,而那名官員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犯了哪個天條。
苻生還很變態,有一次他出遊,半路上看見一對青年男女,男的帥女的美。他突然來了興致:「你們真是一對佳偶,結婚了嗎?」
二人解釋說:「陛下誤會了,我們是兄妹。」苻生一揮手:「朕賜你們是夫妻,現在就交歡。」
你是禽獸,別人就得當禽獸啊?兄妹倆說什麼也不肯,於是苻生拔劍就將他們殺了。
事實上,苻生這種事沒少干,他曾經多次逼宮女跟大臣們「集體大合唱」,他則一邊喝酒一邊喜滋滋地看戲,樂此不疲。
有一天,苻生牙疼,太醫解釋說,陛下無大礙,只是棗吃多了。苻生大怒:「你是聖人啊,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棗?」太醫的膝蓋該沒著地,腦袋就被他砍了下來。
又有一天,太醫給他配藥,苻生說,這人參也太細了吧?太醫解釋:小小一點就夠用了。苻生卻大怒:怎麼的?諷刺我只有一隻眼?拉下去,剜了他的雙眼再殺。
苻生的舅舅強平死得最慘烈,有一段時間長安流言四起,說將有盜賊進攻長安。苻生又怒了:傳播流言者一律剖胸剜心!於是城內鬼哭狼嚎,一片血腥。
強平實在看不下去了:陛下,咱不能這麼做……
什麼?你敢這麼跟我說話!苻生一撩袍子,從叮叮噹噹的「工具包」里取出一副鑿子,當眾鑿開了強平的腦殼!
一個人做這麼多惡事,你以為他一定在位很長時間,不,他其實才當了兩年的皇帝,這期間光是朝中大臣就被殺了五百多位。
苻生的倒行逆施惹得滿朝憤怒,於是暗流涌動,宗室子弟苻黃眉、苻法、苻堅,以及梁平老、鄧羌、呂婆樓等人都暗中串聯,準備除掉苻生。
苻生嗅到了一絲不詳的氣味,他殺掉了苻黃眉,又在某天晚上對侍奉的婢女說:「苻法、苻堅兄弟不可信了,明天就殺掉他們。」
等苻生睡著後,婢女悄悄將消息傳給了苻堅。當夜,苻法、苻堅各率數百勇士闖進宮中,發動了「雲龍門之變」,抓捕並處死了苻生。
苻堅也是苻洪的孫子,是苻生的堂弟,苻法與苻堅是同父異母的哥哥。苻生死後,苻堅被眾人擁戴推舉為皇帝。不過苻堅自謙,降位為「大秦天王」。
那麼,苻堅推翻苻生究竟是迫不得已,還是早有覬覦之心呢?我覺得兼而有之吧。
首先苻生在位一共才兩年,苻堅的「覬覦之心」能「早」到哪裡?無非是苻生的殘暴讓他不得不防備,有被逼的成分。
其次,苻堅確實做了很多準備工作,將苻生的內宮都掏空了。比如梁平老、鄧羌等人早就成了擁躉,再比如那位宮女和禁軍首領呂婆樓。
站在客觀的立場上看,苻生雖殘暴,但那些故事顯然有被誇大的成分。苻健明知兒子好殺,為何還要讓苻生對不聽話的大臣不能手軟呢?很簡單,因為前秦是門閥政治的時代,皇權其實很薄弱。
苻生要想坐穩龍椅,就必須壓制住這些門閥家族的勢力,從這一點來說他做得沒錯。只是苻生不具備政治家的素質,採取了極端的手段,同時又毫無章法地將所有門閥都推到了對立面。
比如梁氏、毛氏、強氏,他們本來是自己的外戚,完全可以充當自己的幫手,卻都被他逼成了敵人。
事實上,苻堅即位後也面臨著同樣的局面,後來苻柳、苻廋、苻武、苻雙(苻堅同母弟)、苻重、苻洛等先後反叛,但苻堅卻憑藉出色的政治才華分而治之,將他們一一平定。
同樣的局面結果卻不一樣,只能說苻生死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