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瑪托娃丨為何我們的時代如此不堪,最為不堪?

2022-05-16     飛地APP

原標題:阿赫瑪托娃丨為何我們的時代如此不堪,最為不堪?

我的臉頰湊近

這永恆的分別時刻

躺下,等待她施予慈悲

那時我還不知它的別名是折磨

L: Portrait of Akhmatova by Zinaida Serebryakova, 1922 | R: Portrait of Akhmatova by Martiros Saryan, 1946

阿赫瑪托娃詩選

李佳 譯

我的聲音微弱,但不會再弱……

我的聲音微弱,但不會再弱

它本來會更好,如果沒有愛

天空遠去,山風在吹

在真正的上帝面前我的念頭無罪

失眠放過了我

我沒有在灰燼里點數悲哀

而錶盤的指針擰緊

在我眼裡,不在是無生命的弦

心就是這樣失去力量,當穿過往事

自由將至,我可寬宥一切

看,陽光圍繞春日藤蔓

起伏不定,而春雨將她打濕

1912

Ilya Shambat 英譯

回答

寧靜的四月天寄給我的

是一封多麼奇怪的信啊

你知道的,在我心中

那可怕的一周仍在燃燒

我沒聽到鐘響,玻璃般

晴空,鐘響著,如泅泳

而過去的七天屬於黃銅的笑

白銀的淚,自眼底傾落

我的臉頰湊近

這永恆的分別時刻

躺下,等待她施予慈悲

那時我還不知它的別名是折磨

Kline, A. S. 英譯

// 以下均譯自Selected Poems by Anna Akhmatova, Translated in English by D.M. Thomas, Penguin Books, 1988 //

枕頭火燙

兩面皆然

第二支蠟燭

熄滅,渡鴉們

號哭著。不曾

入睡的一整夜,已太遲

去夢見睡意……

多麼不堪忍受的白色

白色窗口的捲簾。

早晨,早晨!

1909

Anna Akhmatova in Fountain House, Leningrad, 1925. (Photo: N. Punin)

讀哈姆雷特

塵封而無用的情節,在墓地

後面是耀眼藍色河流

你對我說:「進修道院,

要麼就找個傻瓜娶你……」

是,王子們善於這類說辭

如同姑娘容易掉淚——

但願這些話就像貂皮斗篷飄揚

在他身後,一萬年

1909 基輔

白夜

我並不曾鎖門

也沒有點蠟燭

你不了解,不在意

那使我無力入眠

的疲憊;看著

土地浮現,落日

在松針中間黯淡

一切已不再,而我無力

去認識生活不過是被詛咒的

地獄;我醉了

因為走廊里你的嗓音

我曾堅信你會回來

1911

最後一面之歌

我胸口變冷麻木

但雙足輕鬆

我的右手接不住

我左手的手套

好像這兒有那麼多台階

——我知道不過三級

秋日的低語在楓樹間

催促:「和我一起死

無常令我疲倦

命運欺騙我,從未停息」

我回答:「我的愛,我的愛

我會和你一起死。我也受盡折磨」

這是最後一面之歌

只有臥室的蠟燭亮著

當我向黑暗的房間看去

只是它們冷漠的黃色

1909 皇村

Anna Akhmatova and Amedeo Modigliani by Natalia Tretyakova

他僅鍾愛三樣事物:

白孔雀,晚課,

美洲舊地圖。

他討厭孩子哭叫,

以及茶里的覆盆子醬,

以及女子的歇斯底里。

……他娶了我

1911

我們是醉鬼,是妓女,

一起無聊地貼著

牆壁,猩紅

花朵,羽之鳥

松樹的雲。你黑色煙斗

吐出奇怪的形狀。

我緊緊裹上裙子

貼著我纖細雙股

窗子緊閉

那是什麼?霜?雷聲?

你的眼睛是偷來的嗎?我猜

它們來自一隻謹慎的貓

哦我的心,你是怎樣渴求

你那垂死的時辰……

而在那裡舞蹈的婦人

將永恆燃燒。

1913年1月

為何我們的時代如此不堪,最為不堪?

是否,在恐懼與猶豫的顢頇之中

它的手指探入最黑暗的壞疽,

但不能帶來解脫?

西方的太陽墜落,

鎮上屋頂在夕光中閃爍

死亡開始逐戶在門上打叉

它召喚著渡鴉,渡鴉在飛行

1919

紀念Vs. K

……

紙用盡了

我在你的草稿上

寫字,一個不屬於我的詞

出現又消融,如此信賴而

不帶責怪,像雪花,曾經,在我手心。

安提諾烏斯的黑色睫毛

倏然揚起——以及那團煙綠

從我們故鄉,輕柔吹來的風……

是海嗎?

不,只是墳墓

松針,在沸騰的浪尖白沫中,

它近了,更近了……

葬禮進行曲……

蕭邦……

1940年12月27日

在1940

譯註:《在1940》包括下面1-5,5首詩

1

當你為一個時代落葬

在墳頭,你並不口唱聖詩

很快,蕁麻和薊草

鬱郁又萋萋

只有掘墓人的勞作

——屍體不等人

而寂靜,我主,這般寂靜

只有時間之聲

而時光終將老去

像春水中的屍首——

但沒有哪個母親的兒子

會認出母親的身體

孫輩們將頷首

月亮如同鐘擺,在搖擺

而現在——滿目瘡痍的巴黎

寂靜在搖擺

2

致倫敦人

莎士比亞的戲劇,第二十四首十四行——

時間在寫它,無動於衷地。

鉛色河流旁,我們又能

(誰知道這是怎樣的盛饌)

做什麼?除了讀哈姆雷特,愷撒,李爾王

或者護送朱麗葉回家,還有克里斯汀

她的死,可憐的鴿子,在火光下唱著

或是從麥克白的窗口窺探

顫抖,那因貪婪而殺戮的人

獨獨不是這一個,不是,不是,

這一個,我們沒有力量去讀它

3

陰翳

關於她的臨終時刻

一個女人都知道什麼?

O. 曼德爾施塔姆

最高,最優美,在我們中間,為什麼

回憶一再重複,你自往昔泅泳而來,經過

縱身盪下火車,尋找著我,

透明的剪影穿過車廂玻璃。

你是天使還是鳥呢?—我們曾討論過呀!

一個詩人將你比做他啜飲的麥管。

你喬治亞的眼睛透過黑貂般的睫毛

亮起來!以同等的溫柔,他們看到一切。

啊,陰翳!原諒我,但晴空,福樓拜

失眠症,向晚綻放的丁香,

它們給你桂冠:1913年最美的姑娘

以及屬於你的無雲的天氣,這時日

重回我心中,就在此刻

難受地浮起的記憶里。啊陰翳!

4

我以為我了解每一條路

和失眠症的每一座懸崖

但這號角齊鳴

像騎兵衝鋒。

我走進一座空屋

某人曾以此為家

它安靜,唯有純白之影

在陌生人的鏡中游泳

是什麼在薄霧中?——

丹麥?諾曼第?或許

我曾在此住過些時日

它是關於失落瞬間的

一首新詩嗎?

5

但我警告你

我只活最後一次

不是像燕子,不是像槭樹

不是像蘆葦或星星

不是像溪流的水

不是像高塔的鐘——

我不會回來煩擾你

也不會踏入他人的夢

帶著悲哀

|譯者簡介:李佳,獨立策展人,藝術評論寫作者,譯者。

題圖:Anna Akhmatova Painting by Olga Marushko, 1982

策劃:杜綠綠丨排版: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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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a00a0f5116c8ed52a127d4b1a04ce26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