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朵小紅花》:青春愛情里撒點兒病友訣別、中年兼職滴滴、殘障外賣小哥的現實佐料,嗆哭了!

2021-01-05   毒藥君

原標題:《送你一朵小紅花》:青春愛情里撒點兒病友訣別、中年兼職滴滴、殘障外賣小哥的現實佐料,嗆哭了!

如果說《我不是藥神》找准了類型片與現實夾縫之間的平衡,《滾蛋吧!腫瘤君》用出彩表演與真人故事背景擊中了觀眾,那麼,《送你一朵小紅花》則嚴重脫節成為一場大型、青春、抗癌—— 煽情秀。

文丨袁鑫

編輯丨雷伊斯

類型脫節:青春抗癌兩耽誤

說到以抗癌為題材的國產電影,《我不是藥神》就像一座大山,擋在創作者面前。

韓延導演很聰明,你拍病人治病中,我拍病人手術後;你拍中年患者的哀樂,我拍年輕病人的悲喜。

但有一個問題:青春的桃面丹唇,和抗癌的慘澹現實,這兩種元素雖不至於水火不容,可運用起來也得十二分警惕。

就像同樣拍攝青春抗癌戲碼的美國電影《星運里的錯》,女主人公一上來就氣色虛弱,走到哪兒都插著根鼻管。男主出場更是直接亮出術後的假肢。

這當然是導演讓美術有意為之,就是要破除青春美好的幻覺,就是要簡單、直接、有效地告訴你:我有病,我很不好。

可在《送你一朵小紅花》中,儘管韋一航一開始就因為手術剔了光頭,但是,你們的四字弟弟剃了光頭還是很帥啊!氣色看上去還有點營養過剩。

這讓人怎麼移情?你到底是想拍慘兮兮的抗癌戲,還是濾鏡滿滿的青春偶像劇?

更別說劉浩存扮演的馬小遠,一直到電影的中後段才開始顯露病症。導演當然是想用意外、反轉推進一下劇情。但看到劉浩存剃了個大光頭後仍然保持精緻的妝容,我只想引用凱歌導演的名言:It『s such a big surprise。

看得出來,韓延導演也在努力彌合這兩大元素的裂縫。比如當愛情線走高時,韋一航或馬小遠的身體立馬就會亮紅燈。

這是符合基本劇作法的,但導演對復合類型的缺乏控制,仍然導致了整體劇作的脫節。

比如影片中那些參加病友群的患者,他們的社會背景是什麼?都有醫保嗎?能報多少?沒醫保怎麼辦?

這些現實層面的問題,因為青春戲碼的存在被極大削弱了。又因為導演對現實表達還抱有一絲殘念,創作上的這種游移,導致電影一路脫節脫到北。

片中韋一航和馬小遠在大雨中有一場重頭戲,韋一航借著酒勁,對馬小遠痛訴衷腸。

這場出現在預告片里的雨中戲,接下來的進展卻「天雷滾滾」。馬小遠拉著韋一航走到街邊,東指一下雨中吃泡麵的聾啞人外賣小哥,西指一下小孫子被人拐走的街邊老奶奶,用口播人物小傳的方式,對韋一航進行了一場「震撼」的心靈教育。

這到底是在談戀愛還是在上思想政治課?底層人物又為什麼要被這麼粗魯地消費?

這場戲的癥結,也是整部電影的症候。抗癌戲指向艱難現實,愛情戲通往浪漫青春,韓延導演總想兩不耽誤。但顯然,類型失衡後,將拼貼而來的現實,強行嵌入電影的做法,是對現實與電影的雙重不尊重。

這種拼貼一直持續到片尾。彩蛋中,導演將表現人間真實的抖音片段直接貼在大熒幕上,簡直創造性地發明了「戲不夠,抖音湊」的後現代創作手法。

脫節後的電影還能看什麼?

類型脫節,劇本硬傷,導致這部電影其他部分跟著拉胯。

其實,韓延在《滾蛋吧!腫瘤君》中也暴露過故事弱的問題。但是,《滾蛋吧!腫瘤君》借鑑了美國電影《白日夢想家》中用酷炫特效,營造幻想場景的手法,多少用視聽彌合了劇作的不足。

但到了這一部,韓延在視聽上也顯得有點技窮:大量的畫外音,轟到頂點的音樂,再加上隨處可見的升格鏡頭。

用何冰老師評價劣質國產電視劇的話說:只要一流眼淚這就齊,小提琴走你,往心裡一紮,升上點格,走你。

連電視劇都應慎用的煽情方式,拍電影的人,不至於吧?

至於表演層面,片中兩大主角的人物塑造,缺乏的是故事片最基本的人物孤光。

麥基在《故事》一書中提到塑造人物弧光的關鍵一步:「在揭露了人物的內在本性之後,故事便開始給他施加越來越大的壓力,要他做出越來越困難的選擇......」

但因為類型的游移,《送你一朵小紅花》中的戲劇壓力很大程度轉移到孩子父母身上。劇中馬小遠的父親在人物設定上過於嬉皮笑臉,最後只剩下老戲骨高亞麟、朱媛媛所扮演的韋一航父母,貢獻了一些紮實的、有現實感的戲份。

片中,當韋父加班開完滴滴專車後,回到家,他脫下外衣,露出白色背心和一身松垮的贅肉。

在兒子做的一碗面前,他開始動筷。導演從韋一航的視角出發,凝視著燈光下 韋父吃面的背影。

這個鏡頭,這段表演,是高級的。高亞麟用一個不見正面的背影表演了生活之重,導演也用這個背影保全了重負之下,一位中年男人最後的尊嚴。

但這樣的表演高光在兩位真正的主角身上卻很鮮見。

片中劉浩存的表演,一言蔽之:野性不夠。

在電影《一秒鐘》里,劉浩存被國師扔荒漠、弄造型,一番折騰,多少掩蓋了她表演的問題。但到了《送你一朵小紅花》里,她一開始就沒有把馬小遠街頭大姐大的氣質詮釋到位,導致剃頭之後,這個角色很難出現令人驚喜的反差感。

至於很多人批評易烊千璽說台詞時含混的口音,在我看來,這不是表演的問題,背後牽涉的還是導演本人的問題。

其實,韓延是個好導演

韓延導演有一顆非常年輕的腦子。從他前作《動物世界》中遊戲化和天馬行空的設定就能看出來,他跟年輕人一點都不隔。

包括《送你一朵小紅花》中出現的網絡社交細節,也有趣、真實地反映了年輕人的諸多心理。比如韋一航偷偷看馬小遠微博,不小心點了關注,怕被發現,又趕緊一通操作對其隱身。

許多文藝中年為了賺年輕人的錢,絞盡腦汁想弄明白年輕人喜歡什麼。但韓延不同,他只用寫自己的內心,就能寫到年輕人的嗨點、痛點。

但,這也是韓延的問題。當年輕的韓延寫關於年輕人的劇本時,筆下角色說的不是自己的台詞,而是韓延的台詞。

因為心理距離太近了,所以很難做到什麼角色講什麼話,易烊千璽就這樣成了韓延的提線木偶。

但我覺得這不一定是壞事。畢竟,在當下語境中,能懂年輕人,能拍年輕人,不僅是一門生意,也能是一門藝術。

當生意遇上藝術,意味著韓延極有潛力成為優秀的、擁有風格的類型電影導演。

我是喜歡韓延的,一方面是他對類型片有野心、有想法,即使前作《動物世界》在票房上撲街,我仍然認為那是一部能讓觀眾對國產電影工業樹立信心的電影。

另一方面,韓延兩部院線電影中都關注到疾病這一命題,這無疑是觸碰現實問題的切口。學者蘇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隱喻》一書中提到,「僅僅是身體的一種病」,常常轉換成一種道德評判或政治態度。

我們對病人和疾病什麼態度,反映了一個社會和時代的症候。

韓延在用電影回應桑塔格的隱喻,也在努力回應普遍的、堅硬的現實。

儘管這次失手了,但我相信,年輕的他,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