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康盡歡的長篇小說，《肉與骨的先知》第31話。
【前情提要】
大瘟疫後時代，肉類成為奢侈食物。負債者孫白糖和帳面破產的商人王巧合想要聯手干翻A集團。邪惡科學家南溺水去總行表演了一場神跡，得到了銀行方面的支持。系鈴人把握機會逼迫A集團停止調查孫白糖。於是A集團終於發動了正面商業攻勢，一種謎之高肉纖維食品開始衝擊低端肉類市場……
| 康盡歡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腦內小說俱樂部》等。資深媒體人，歷年來為《時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萬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三十一 德州的扒雞撲克和巴黎
全文約5200字，預計閱讀時間9分鐘。
第一次見面，就要脫衣服，這樣的待遇，南溺水還是第一次經歷。
南溺水等三人，跟著白守時離開濕漉漉的高肉纖維製作車間，去他的辦公室兼實驗室。離開車間時，在通勤房間裡，工作人員就要把防護服脫了，交給後勤部門處理。
脫了防護服，重新直接接觸日常的空氣，仿佛有種回到故鄉的感覺，人對空氣的需求，可不只是呼吸系統的需求，皮膚甚至也需要被新鮮空氣吹拂的感覺。
白守時看著三個人都在忍不住做深呼吸，微微一笑，「其實，對於那些宇宙探險者來說，太過新鮮的空氣反而讓他們覺得有點呼吸困難。」
「怎麼提起了宇宙探險者？」孫白糖反問。
「因為，我當初研發高肉纖維的初衷，就是為了宇宙探險隊設計的。目前的人造肉技術不足以支持太空飛船的內部肉類需求，飛船中也實在不適合大量養殖生物。而能夠機械製作的高肉纖維，加上非常規的植物蛋白循環系統，是更清潔的蛋白質食物循環系統，比大量攜帶食品包要有效率得多。」白守時在前面引路，帶著眾人去他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離車間非常近，而且，看起來幾乎就如同另一個車間，非常巨大。
「你們工業黨真是土豪啊，自己有工廠，就給自己搞這麼大的實驗室？」南溺水都忍不住感慨，而且，馬上把白守時定義成了工業黨，這些工業黨人，往往心懷夢想，一個個的，不是「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就是我要用機械化改變世界。
這個巨大的如同工廠車間的實驗室里，大到竟然能安置下一個太空模擬生態圈！看來這個傢伙真的是個宇宙探險迷弟。
「邊吃邊聊吧，雖然都是微波加熱的預製食品。不過，都是我們生產的仿肉食品。」白守時把大家領到一張巨大的實驗桌前面，示意大家隨便做。孫白糖看著實驗桌上各種儀器還有很多化學品瓶子，覺得這種凌亂感和白守時的氣質完全對不上號啊。
南溺水則迅速找到了這個實驗室的靈魂——一塊巨大的工業金屬風格的白板。金屬邊框，多鉚釘裝飾，鑄鐵風格立腳，甚至白板本身的白色都是一種油漆白，能看出質感和日常白板完全不同。
南溺水盯著白板上寫著的那些公式和假想，包括一些邏輯推導樹，思維導圖等等各種內容，試著解讀這個工業黨造肉者的邏輯習慣。
白守時則從離實驗桌不遠的一個老式懷舊風格的冰箱裡面拿了幾盒食品出來，那個冰箱的門上，滿是各種冰箱貼。冰箱邊上的一體式爐灶有內置的微波爐，他開始一一加熱。
一邊加熱食物，白守時一邊對眾人說，「你們可以嘗嘗，這些用高肉纖維直接製作的太空肉食，和日常的肉食有什麼相同與不同。」
周小粥這時說，「有酒嗎？」因為他覺得有點鬱悶，自己竟然又失手了……上次潛入孫白糖家失敗，還可以歸咎於他輕視了孫白醋。這一次潛入失敗，則是完敗於對方的防潛入系統。
這讓周小粥很崩潰，隨著技術系統的發展，私人偵探和商業間諜越來越難工作了。
「抱歉，我們現在理論上還是工作時間，工作時間，不能喝酒，也不能在工作區域內喝酒。不過，我們有冰可樂管夠！而且，不是大塑料瓶的哦，是老式玻璃瓶裝的，冷凍後口感最佳。」白守時得意地介紹。
「你還真是懷舊啊……你找女朋友是不是也喜歡年齡大的。」周小粥忍不住說酸話。
「呵呵，我和我女朋友確實是姐弟戀。她是個有事業心的女人，比起那些年輕姑娘，我確實喜歡成熟女性的美，知性，有目標，堅韌而溫柔。」
「所以，你錢包里放著她的照片？」南溺水跟著打趣。
「是啊，而且，你們看冰箱上，有她的照片的冰箱貼，」白守時真的拿出了錢包，是那種打著鉚釘的錢包。
三個入侵者，看著這個滿臉幸福的男人，都覺得自己的敵意在迅速降低。
白守時像個合格的居家男人一樣，加熱食物，從櫥櫃裡面拿出珍藏的骨瓷盤子，裝盤，加菜葉等點綴裝飾。上菜，在桌上擺好各種飲料，酸奶，冰可樂，罐裝咖啡，瓶裝黑烏龍茶。菜碼也很豐富，看起來有扒雞，肉片，香腸，大肉排……
雖然，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還是很工科男風格，盤子很精美，飲料很快餐，一種品味發展不平衡的結果。
「嘗嘗吧，這些都是我為宇宙探險者準備的食物。」
三個入侵者都首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隻扒雞身上，這是對高肉纖維的可加工性的挑戰，周小粥最先動手，剛要去抓。
孫白糖提醒他，「我們應該先洗手吧……」
白守時一拍自己的腦門，「怪我，我習慣了……工作的時候餓了就吃。」
「你可是在實驗室裡面啊，也不怕毒死自己？」南溺水終於抓到了這個男人的一點點缺點。
白守時一笑，伸手一點桌面的側邊的某個按鍵，桌面的某個區域開始發出一種熱量和光，白守時過去把手在那個區域裡面揮了幾秒鐘。然後把手抽了回來，「你們也來試試光熱殺菌，保證手直接拿食物也是乾淨的。我接觸化學品的時候，都是戴手套的，我皮膚上，從來不粘化學品。邊上有淋浴間，我離開實驗室之前，才洗澡。」
孫白糖很好奇地去試了試光熱消毒，然後，還是有點猶豫。南溺水則直接說，「我還是老派一點，用水洗手吧。」她很熟練地在試驗台附近找到了洗手池……其實，這裡應該是刷杯子和洗試驗器皿的地方。
眾人正式準備好了吃飯的戰鬥準備，開始吃雞。周小粥把那隻扒雞撕開，雞皮很自然地從雞的肌肉部分脫離，肉質完全像真正的雞肉一樣細膩，雞骨架也很完整，不過，內腔裡面太乾淨了，不像真正的燒雞，真正的燒雞醬鴨等禽類的內腔裡面，是有一些組織液熟成後的雜質，有人覺得那些雜質不幹凈，有人熱愛那些雜質的味道。
周小粥撕下一隻雞腿，低聲對孫白糖說，「把雞翅給南工。」孫白糖還是有點尷尬，對於這段商業化的政治聯姻，他至今也搞不清楚，南溺水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要施行，畢竟，說好的趕快去婚姻辦事處登記的計劃，一直沒有施行。不過，他還是很乖巧地用筷子，直接絞下一根雞翅，放在餐盤裡，雙手遞給南溺水，「南工，您鑑定一下。」
「謝謝，親愛的。」南溺水也和禮貌地說。
周小粥在一邊看著，心想——燒死這兩個異性戀吧……可惡，這恩愛秀的讓人心底嫉妒啊。
周小粥像條寂寞的狗，狠命撕咬他手裡的雞大腿，咬下去的口感很好，肉絲細膩又有彈性，一點也不柴，也不硬，肉質裡面的脂肪感也很細膩，完全無法相信這肉絲其實是豆腐絲。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這完全就是真正的雞肉的口感，甚至比普通的燒雞更細膩，這是我故鄉的味道，這是德州的味道！這是德州扒雞！和德州撲克一樣天下聞名的精品！」周小粥發出了舌尖風格的讚美。
「等一等，德州撲克和德州扒雞是來自同一個德州嗎？」白守時很漂亮地吐槽。
南溺水跟著接梗，「德州不止有扒雞，《德州巴黎》也不錯。」
孫白糖也啃完了一根雞腿，拿著雞腿骨打量，雖然捏著也是硬的，但是，憑著手感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雞骨頭是高壓硬化的土豆泥做的，其實也可以吃。」白守時提醒孫白糖。
「既然是給航天員吃的素肉，有必要做的這麼複雜嗎？這種成型工藝，還不能機械化量產吧？」南溺水問。
「這種全仿真的燒雞是比較貴的，需要手工拼裝。正常的航天用部分，只需要做雞大腿就行，是可以用小型機器自動製作的。」白守時得意地顯擺。「我這裡的太空模擬倉裡面就有哦！你要不要看看！」
「一會再去看來得及，我們先說點正事吧。」南溺水點點頭，「你們這間工廠是運行很久了，還是最近半個月改建的？」
「計劃早就有了，也有過小型車間試運行，不過，不是這家工廠。這家工廠是最近半個月才到手的。理論上來說，我們不是那個巨大存在的手下和分支，我們在理論上是平等的合作關係，他們投資給我們，但是不足以控股。」白守時簡單扼要地說明了幾個重點。
「半個月你們就能完成改裝？」孫白糖覺得即使親眼所見，依然無法相信。
「改裝這個計劃，也早就製作好了，只要有大量資金，中國的基建速度和工業調試能力，是隨時都可以創造奇蹟的。我們五年前，就完成了高肉纖維的製作技術，當時，我們還是集團的內部小組，只不過……我們被解散了。」
「所以，你也是個……」周小粥說到一半，卻不知道該如何定義這個名稱……因為被拋棄，而變成單方面對立的敵人。也許可以說是因愛生恨，但是，這個說法不夠氣勢啊。
「墮天使情結，拿去用吧，別客氣。」南溺水倒是善解人意。
「我倒是沒有因愛生恨，我是個工業黨人，我當年投身集團門下，也是因為集團有龐大的資金和技術支持。我的目標，一直都是製作宇航食品。」白守時的神色坦然，眼神里全然沒有那種酸楚和委屈。
「所以，這幾年時間裡面，你一直在想把如果有一天，你們要重振旗鼓，怎樣快速讓產品上市的技術細節，已經在腦海里空轉了無數遍了？」南溺水和理解這些工業黨人的心思。
「沒錯，因為當時是為公司工作，所以高肉纖維的專利權在公司手裡，而且，根據排他協議，這五年，我們也不能從事競品工作。」
「所以，現在你們是有了新技術，還是，集團把專利授權給你們了？」周小粥很好奇。
「集團又找到我們的時候，我們談了條件，集團給我們的小公司投資，我們的小公司擴張後，從公司買回專利，專利屬於這個新公司。你們應該能明白這一系列操作的技巧吧。」
「專利權很貴吧？理論上來說，如果你們經營不善，你們的公司就會被吞下去，到時候，專利還是集團的，你們的公司也搭進去了。」周小粥猜得到公司的專利部的風格。
「理論上是如此，但是，我們的利潤很好啊。我們就像當年孫策下江東，是和袁術借兵，但是只要我們擴張得夠快，我們就能三分天下有其一。」白守時用冰箱貼開瓶器打開了一瓶可樂，可樂的氣泡爆裂的聲音響起。
「你也喜歡三國啊！」孫白糖有點驚喜。
「哪個男人不愛聊三國啊？天下大亂，群雄逐鹿，這場景，不就是肉類市場當下的情景嗎？集團是董卓，席捲天下。然而，也有鞭長莫及的地方，如果他們手上有可靠的技術團隊，他們是不甘心讓我們另立山頭的。」白守時說完，乾了大半瓶冰可樂。
「集團為什麼是董卓，不是曹操？」周小粥有點不服氣。
「現在是開局階段，董卓勢力最大啊。曹操啊，應該是那個差點跳樓，卻不知道怎麼搞得，得手了十萬青州兵，統合了六龍的傢伙。」南溺水輕鬆融入交流的語境。
「江東幼虎初長成，漂亮。」孫白糖發自真心地讚美。
「所以，你們是要和我們結盟嗎？」南溺水聞到了一點點陰謀的味道。
「目前還不可以，你們在市場上沒有地盤，你們手裡的底牌也不夠好。我們的肉製品幾天之內就席捲天下。我只是想說，我希望你們不但要挺住，最好，還是要做出一點戰果來。否則……」白守時給出軍事建議。
「否則，狡兔死，走狗烹。如果我們被摧毀了，集團就該收拾你們了？」
「是這個意思，我們的地盤還不夠鞏固，我們的產品線還需要時間延伸，現在的高肉纖維火腿腸，只不過是短時間內最好上馬的產品。像這種仿雞，仿肉，我們需要時間建立產品線。」王守時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笑容。
當王守時正式提出要把試驗台上的這種仿雞量產，推上市場參與競爭，大家都聞到了另一種戰爭的味道。
「你們是想把集團要做的活體肉市場一起干翻吧？」周小粥覺得自己的野心真是太渺小了，這個叫白守時的傢伙，是要吞食天體啊！
「是啊，搞液態肉，我其實還可以理解。畢竟，液態肉通過培養槽工作，也是一種肉類工業化。搞活體肉是什麼邪惡技術？既不尊重生命，又缺少效率。未來，有工業化生產的高肉纖維肉就夠了。」白守時一幅大義在手的氣勢。
孫白糖看著白守時，心想，大英雄應如是。這個傢伙，野心真大啊。他甚至不是想取一杯羹嘗嘗，這傢伙也許才會成為無中生肉在市場後期的最大對手吧？
如果他是孫策，那麼我真的是劉備嗎？一無所有，全靠氣勢取得支持……
「植物蛋白終究是植物蛋白吧，雖然你們的知味師很優秀，能完美模擬出肉類的味道，我可以向他討教一下嗎？」南溺水還是對那個知味師念念不忘，她也期待，那個知味師是在白守時的陣營里，而不是在A集團的系統內。
「知味師？不在我們這裡啊。」白守時回答坦誠，不像是在說謊。
「那你們的產品調味是誰在做？」
「我們的美食規劃司在做食品調味研究，是一個小組，不是個人。」
「哦，那我知道了，你們的產品做的很好，確實能在市場上占有巨大的地盤，不過，人類對動物蛋白的那種來自本能的痴迷，絕對不是靠滿足營養的人工合成元素能滿足的。沒有那個科學家敢說自己了解烤肉的全部成分。」南溺水覺得此行不虛，了解到了很多重要情報……雖然不是憑著潛入車間行動本身得到的情報。南溺水提議，「那我們就開心吃飯吧！不談工作了。」
「好！吃吧，體會一下太空人的感覺。等你們回去了，記得保密。」白守時舉起可樂，開始說祝酒詞。
「在這個大瘟疫之後的時代，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面臨從未經歷的劣質改變。我們生活在這個亂世，要建立大西洋的決裂，太平洋的日落線，世界不再偉大的世界，除非我們重新偉大！敬亂世，敬英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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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題圖 | 電影《阿麗塔：戰鬥天使》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