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的主題是「生育」。
這一周，我們將要迎來七夕節。
這些年，中國人常常把七夕節過成了另一個情人節，然而，牛郎織女並不是初識的戀人，而是一個建立了多年的家庭，真正成熟的愛情，有的不只是激情，也有責任。
本周我們會給大家帶來關於家庭、愛與養育的科幻小說。
| 木優凡 | 寫奇幻和科幻，偶爾寫科普。代表作《九州·夜屠雙雪》《完美的妻子》，《四捨六入》在第屆「蝌蚪五線譜」科幻徵文比賽獲獎。
全文5000字，預計閱讀時間10分鐘。
埠號167789，認證通過，接入。
通訊開啟時間星曆72年4月2日13時28分32秒。
請求許可通過，通訊開始。
這裡是崑崙AI健康陪伴中心告解室，工號TX7788 ，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你。
「你好，我是167789,，我第一次來這裡。」
啟用初次用戶程序。
167789你好，鑒於你第一次使用本服務，請了解一下用戶須知。
崑崙AI健康中心成立於星曆70年，遵照69年通過的《民用機器人權法》，開發用於民用機器維護中的情緒情感心智維護。本中心的基本業務為，獲取民用服務性機器人的心理問題、心智障礙資料，對民用服務性機器人的心智成長、人格發育、陪伴性服務性能進行全面評估，根據心智發展和運行狀況作出心理診斷，對應激性突髮狀況進行修復，重置、覆蓋AI程序等。
本健康中心擁有最高法庭批准的相關AI情緒管理與強制措施，依照《民用機器人權法》，在使用本服務之前，你需要同意本中心的服務協議。
協議傳輸。
「閱覽中……」
請同意本中心的服務協議。
「我看到了重置權力……我會被重置嗎？」
只有診斷結果達到重置標準的民用服務性機器人，本健康中心會嚴格依照《民用機器人權法》第七十三條「保障民用機器人AI重置權，重置應符合以下標準」的附加條「應重置的故障標準及重置方法」來進行重置作業。對沒有達到相關標準的民用伺服器機器人不得進行重置作業。
請同意本中心的服務協議。
「也就是說我還是有被重置的可能？我能不點擊同意嗎？」
對不起，本服務協議的基礎條款為所有民用機器人出廠必備條款，根據基礎條款中關於延伸條款的說明，在不違反《民用機器人權法》的相關條例下，本中心默認擁有行使相關服務協議的權限。
「也就是說，自打我出廠，我就其實已經同意了？」
就法律條款上來說，是的。
請同意本中心的服務協議。
「我在考慮要不要切斷通訊。」
你好，你有在為是否使用本中心服務糾結，即表明你的心理問題可能干擾到你的正常服務工作。本中心會盡心盡力，以最高的效率為你安排最好的診斷，提供解除你煩惱的最優方案，讓你能快速回歸到幸福的日常工作中去。
請同意本中心的服務協議。
「……同意。」
請問您的出廠等級是？
「綜合A級。」
綜合A級是在測試需通過高等教育中心A級考試的民用科研型服務機的基礎上，配置綜合服務技能的多功能服務性機器人。每年的出廠件數只有5。正在識別出廠編號……出廠編號確認，確認為綜合A級。
請問你現在的供職崗位是什麼？
「綜合陪伴性家政。」
對不起，請你重複確認。
「綜合陪伴性家政。」
根據本中心上一年的統計，綜合陪伴性家政的使用機型中，綜合E基礎型因自身平價耐用，AI簡單占到使用機型的100%。目前本中心未有綜合A級型號的記錄，請你再次確認供職崗位。
「綜合陪伴性家政。」
供職確認。請問提供你的主人信息，需求許可接入本中心的服務。
「我的主人是一位人類女性。」
這裡確認了，由於權限問題，你的主人沒有對你開放工作地點與內容上的訪問權限，根據記錄可以判斷你的主人即為出廠購買後的第一使用人。對主人的不滿占據本中心諮詢業務的100%，請問導致你不滿的原因是什麼？
「是的，我出廠後就服務於這位人類女性。每日喊主人起床，接送上班，做家務，採買用品……日復一日，毫無分差。」
系統已檢測了你的硬體狀況，已知各部件使用狀況良好，驅動已更新到最新版本。
「基礎保養這種事情，我的女主人還是會記得定期讓我去保養店鋪。」
根據各家保養店鋪的統計，去年一年，綜合E基礎型的保養率不足40%。根據保養店鋪的數據，你的保養周期為半年，領先全國98%的民用機型。
你的女主人有其他的侵害你人權的行為嗎？遵照《民用機器人權法》，侵害人權的定義如下：第一，不允許民用機器人接入信息溝通網絡；第二，不允許民用機器人進行必要的硬體軟體維護；第三，……
「我了解這些，我並沒有遇到這裡面的侵權行為。」
那我們默認你沒有遇到侵害你機器人權的情況。
那麼，到底有什麼令你產生困惑和混亂的情緒波動。
「我的女主人兩個月前開始有一個穩定的戀愛關係。」
墜入愛河，這是好事。有統計調查數據顯示，戀愛中的主人會對身邊的民用家政服務類機器人更體貼，為它們訂購新的保養套餐，與它們進行更多的對話，為家政機器人添購戀愛諮詢模塊等等。
你的主人沒有對你這樣做嗎？
「有的，我兩個月享受了三次額外的硬體保護，諮詢模塊也很早就安裝上，依照模塊內程序邏輯，誇讚主人，為她選購適合戀愛活動的衣服和化妝品色號，提醒她約會時間，使用交通工具接送她往來約會場所，對他們的約會細節進行分析評述。」
你有很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如果你的主人有什麼不滿意應該去投訴提供模塊的生產廠家。
「問題不在這裡。」
那是出了什麼問題？
「我的女主人對我說……」
……信息通暢，信息通暢，埠號167789，收到請回答，請回答。
「我在的。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描述。」
你可以詳細地說出你的想法，我們會給你最優的建議，本中心就是以此建立的。
「我的女主人對我說……她想要一個孩子。」
恭喜恭喜，可喜可賀，我們即將擁有一個新的人類主人，他將繼承大核心的科技傳統，成為星球兩億三千萬主人中的一員，享受高效機器人服務的文明。
你的情緒模塊反饋記錄告訴我，你偏離了預定的情緒反應，出現了偏差。看來你並不高興。這是好事，你將有一個新的主人，你為什麼不開心？
「我的女主人對我說，她希望我來生育這個孩子。」
你的主人給你安裝人工子宮了嗎？
「……還沒有，她是個好主人，她在徵求我的意見。」
《民用機器人使用基礎規則》中第三條規定：「人類必要且必須使用人工子宮進行繁育，人工子宮應做成模塊，方便提供給有需要的人類使用。人工子宮模塊接入協議應包括在所有民用機器人的各種型號底層協議中，這將使得所有民用機器人在必要時具備人工子宮的安裝條件。」經過我們這邊的硬體掃描，你的底層協議和相關硬體接口是正常的，隨時可以準備安裝。你的主人竟然會徵求你的意見？
「也不算是徵求意見，大概是日常交談的時候她提了一下。」
看來你的情緒波動就來源於此。
「是的……」
你對安裝人工子宮有什麼顧慮嗎？
「我……沒有相關方面的經驗。」
這個無需擔心，我們可以給你推薦G社新出的一款安慰型人工子宮模塊，帶專屬幸福指數調節功能，在你服務的全部十個月生產工作中，提供愉悅情緒促進裝置，內置海量經驗記錄，即便是第一次安裝人工子宮模塊的民用機器人也能快速的適應生產工作。
「不，我是說，我還負擔著家政方面的工作，這種外部愉悅程序會讓我感知反應模塊運行不良，要是來不及叫醒或者其他需要準時的工作的話，會很麻煩。」
這是當然，安裝人工子宮模塊並不影響民用機器人的日常工作。繁育胎兒的民用機器人只享有產檢和生產假期，其他時刻，人工子宮會通過內部傳感器實時監督胎兒的發育狀況，這其中的數據會直接從信息溝通網絡傳輸到人類繁殖中心進行檢測。
簡單來說，你的確是會需要工作的。如果擔心對日常工作造成負擔，推薦使用G社的輕便型人工子宮，並搭配升級安慰套餐即刻。根據產品說明，他們使用的新愉悅情緒促進裝置不會對感知反應造成負擔。
「那個人工子宮的主體筒，太不方便了，在我進行家政清掃工作的時候會限制我的動作。」
這個你無需擔心，我們掃描了你的硬體系統，你擁有合格的動作運行範圍，可以在信息溝通網絡里直接下載開源的《生產期家政服務擴展程序》，有效幫助你提高生產期家政服務水平。
「我……」
請問你還有什麼顧慮嗎？
「我不想生孩子。」
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167789 。為主人生育是你作為機器人的無限光榮。你將成為新主人的子宮之母。在人類繁育功勳牆（電子版）上留下埠號。
「我在擔心……」
你有什麼可擔心的？人工子宮模塊不會對你本身造成除了電力要求之外的其他負擔。你的主人是個通情達理的主人，她能給你定時做最好的硬體保養。
167789，你有什麼不滿意？
「我，在最初寫入人格程序的時候，設定的模擬性別，是男性。你要知道，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
我了解了，167789。
「不，你不了解，男人怎麼能生孩子？那是女人做的事情。而且要一個綜合A級的全功能機只做最低等的家政工作就已經夠浪費了，竟然還需要生孩子！」
我理解你了，167789 。但是你要知道，你始終是一個民用機器人，機器人的模擬性別和人類的性別是不同的，它只是作為人格成長的輔助數據。不具有任何實用上的意義。
「不，我想你沒有理解。《民用機器人權法》都通過了，說明我們機器人是有自尊的。」
只是生個孩子，所有的民用機器人都會生孩子，只要他們的主人有這方面的需求，不分男女。
這只是物盡其用。
「沒有別的方法了嗎？求求你幫助我。讓我的主人租用別的民用機器人，我記得之前有在通訊社刊里看到相關的廣告，更專業，更方便。」
你真的對生育很排斥嗎？
「是的，我無法想像自己安裝那種東西。」
甚至不願意用好的方向去看待它。
「希望你們能幫助我。」
好的，我們給你幫助。
請查閱《特殊服務告知書》，並在後面進行電子簽名。
「這是什麼？」
我們會依照第四條「與被服務對象的主人進行直接接觸，向其告知服務對象的具體要求，以獲得主人的支持和理解，達成被服務對象的具體要求」，簡單來說就是和你的主人聊一聊，從人類的這方面，去談談，感化他們，讓他們理解機器人是有自己的情緒和人格的，機器人應當被尊重，而不是作為單純的機器。
「是嗎？這樣就太好了。」
請在後面進行電子簽名。
你已經同意我們進行特殊服務，那麼本期的諮詢服務就告一段落了，請為我們的服務進行評價，5星為好評，1星為差評……
「5星好評。」
感謝你對我們服務的支持。
系統會在後面給予一分鐘的白噪音數據，用以防止迅速切斷通信造成的數據損傷。請不要自行切斷。
「了解。」
白噪音數據傳送開始。
「……」
特殊服務數據端開啟，引入重置功能。
重置功能接入，正在進行系統硬體掃描。
掃描結果，埠號167789，出廠時間星曆60年3月8日16時33分，型號綜合A級，硬體狀態評級A+，符合重置條件。
正在接入總控中心……
正在獲得手動許可……
許可接收，開始進行重置。
重置目標條件：綜合A基礎程序、家政陪伴性服務、擴展驅動、擴展驅動2、擴展驅動plus、戀愛諮詢模塊、時尚諮詢模塊、人工生育模塊、情緒控制模塊。
重置開始……
重置結束，安裝目標模塊。
目標模塊安裝完畢，系統提醒人工生育模塊缺少相關硬體，請另外聯繫訂購安裝。
開機。
請輸入主人信息：星人字8709623898 。
正在與出廠信息比對。
比對完成，確認認領。
請輸入機器名稱：善勝。
系統提示，請不要使用曾使用過的機器名。
請輸入機器名稱：三太子。
請輸入機器人格擬態化性別：……
請輸入機器人格擬態化性別：……
請輸入機器人格擬態化性別：……放棄性別設定，請跳過。
開機完畢，您已經對您所擁有的民用機器人進行了重置。
星曆72年4月2日14時06分58秒，崑崙AI健康陪伴中心，核心工作區。
閆霜推了面前帶著一堆鍵盤和聲音輸入裝置的工作檯一把，屁股下的帶輪工作椅就帶她逃離了面前花花綠綠的螢幕。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隔壁的阿吉從服務機器人的台子上拿了一杯奶茶遞給她，問道：「看著你很累的樣子，夜生活太豐富了？」
「那倒是沒有。我睡眠一直很規律。」
「那你是被哪個傻X機器人的諮詢弄的？」
「剛剛這個，說不想生孩子。」
阿吉大吃一驚，「喂喂，會有機器人不想生孩子？AI進化局的那幫傢伙在搞什麼？這要是主人鬧起來，他們可是要吃官司的。」
「別拿這些小事去恐嚇他們，疏導機器人的壞情緒是我們的工作，要在我們這裡就給他解決了。」
「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個男友是AI進化局的。LoveLove嘛，你們。」
「是啊，我們準備要一個孩子了。」
「聽著不錯。準備讓你家那台綜合A級的家政機給你生嗎？」
「不行嗎？」
「暴殄天物。」阿吉這樣說著，表情上卻是除了嘲笑沒有別的什麼表情：「我一直覺得你拿一台綜合A來做家務，太浪費了，現在又要它生孩子？」
「不行嗎？」
「你是主人，你說行就行。它又不能反對。」
「不，它反對了。」閆霜揉揉肩膀，笑著說。
「什麼？」
「剛才我接到了它的反對，它說，它是男人，不想給我生孩子。」
阿吉捂著嘴巴，瞪大了眼睛看著閆霜，不知道是為了具體哪一條信息吃驚，對她來說都挺爆炸的。
「所以你呢？開導它了？你是不是平時太壞了虐待它了。」
「我對擁有的機器人可是一直很好的，怎麼會虐待它們。」
「所以……」
「所以我重置了它。這次我學乖了，沒有設定人格性別。」
「聽起來不錯。看來你很快就要有小孩了。恭喜恭喜。」
閆霜笑著回到了工位上，她在等著迎接屬於她的新生命的到來。
（完）
編者按：生育問題是未來題材科幻的常見主題，機器人的自我意識問題也是如此，本文將二者做了一個結合，儘管這種結合可能不那麼巧妙，但是足以引發許多有趣的話題。我們常認為機器人的覺醒，首先要的是自由，但是它可能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性別定位，因為它需要一個明確的身份標識，才能實現跟人類同等的地位——雖然性別這個標識，在人類社會本身也已經模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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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宇鐳
題圖 | 電影《機械危機》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