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愚先生去世了。他走得很低調，5月3日上午去世，直到7日才被媒體披露出消息。
對於如今的年輕人來說，這個名字不僅陌生，而且有點兒怪異。即使對老觀眾來說，王景愚也並不是一個多麼耀眼的演員。
王景愚
但我一直記得他，就因為1983年春晚他那一段精彩的啞劇表演《吃雞》。我沒有趕上第一時間看它，但幾年後看到依然樂得出來。1990年的春晚上，我倒是看到他演同樣是啞劇小品的《舉重》，無實物的槓鈴越飛越高，高到他需要跳起來抓它。
一
我是八十年代中後期，看到《吃雞》這個小品的。當年這種表演還叫啞劇，如今叫做默劇，葉逢春、張霜劍他們一直在表演。
第一次看《吃雞》，就被逗得哈哈大笑。它不同於相聲和一般小品，自始至終沒有語言包袱兒，也沒有實物，全靠演員形象又誇張的表演表現出來。尤其最後吃那塊「雞筋」的時候，表演者王景愚使盡全身解數，滿頭大汗，終於將它搞定吃進嘴裡。
一方面感到歡樂，同時也為王景愚臉上的表情折服。按理說這是一段讓人捧腹大笑的表演，現場觀眾也被逗得前仰後合，但王景愚臉上始終保持人物狀態，沒有露出一絲絲被觀眾影響到的樣子，令人叫絕。
王景愚表演《吃雞》
除了這段節目本身，那時候的春晚串場也別出心裁。斯琴高娃的節目表演過程中，王景愚就端著燒雞經過，還跟斯琴高娃說這是節目道具，不賣給她。而當主持人之一劉曉慶報幕說下一個節目是《吃雞》時，王景愚慌張跑過來說道具不見了。鏡頭一掃，舞台一側的姜昆正背對著觀眾吃雞。
同樣作為主持人的馬季立刻批評姜昆辦事莽撞，姜昆隨後塞給他一塊雞肉，馬季一邊嚼一邊轉臉批評王景愚：沒道具就不能演了嗎？老演員了，你就來個無實物表演嘛。吃了兩口感覺不對，馬季把雞肉拿出來又質問姜昆，你給我的哪部分呀？
馬季和姜昆
一番別致的串場之後，王景愚才上台正式表演啞劇小品《吃雞》。
二
1983年春晚是首屆春晚，但《吃雞》這個節目並非新節目。早在1962年，身為話劇演員的王景愚，就根據親身經歷創作了這樣一個作品。1963年公開演出時，不僅是普通觀眾，幾位國家領導人都笑出眼淚。不過由於那時正處於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吃雞》隨後遭到很多批評，到了「文革」又被指「笑裡藏刀」而遭到批判。
青年王景愚
1983年的時候風氣大為不同，但演出之前王景愚還是心裡沒底，倒不再擔心被上綱上線，只是怕業內和觀眾認為藝術水平不高。導演黃一鶴等人最終決定上這個節目，社會責任不用演員承擔。
隨後，王景愚的表演在春晚一炮打響，但也由於它過於深入人心，後來王景愚走到哪裡都被觀眾稱呼「吃雞的」。同時也有業內人士在研討會上表示，曾在莎翁戲劇《威尼斯商人》中扮演夏洛克的王景愚同志，出人意料地演些逗人一笑的非常淺薄的小品，令人吃驚和惋惜。
王景愚表演話劇
這讓王景愚一度消沉，但後來他用一個個新啞劇作品證明，自己在藝術上是認真嚴肅的，並非玩玩鬧鬧。
九十年代赴海外演出，當地觀眾點名請求王景愚現場演出《吃雞》，王景愚為此臨時改節目，受到熱烈歡迎，《吃雞》此前帶來的煩惱化為烏有。
三
說起來王景愚在九十年代還做過另外一件事，就是幫助趙本山排演小品《相親》。如果沒有他，趙本山在春晚首次亮相的時間也許還要向後推遲。
很多人都知道趙本山被推薦到春晚是因為姜昆，但這並不意味著一切順利。《相親》參加1990年春晚節目審查時，一開始曾被「槍斃」了兩次。而後，王景愚被導演組安排幫助趙本山修改和排練作品。
王景愚在那年春晚上也有節目要演，但他二話不說接過了任務，與趙本山一次次修改打磨，隨後趙本山順利登場馬年春晚，開啟了春晚小品的新時代。
趙本山、黃曉娟表演小品《相親》
1995年王景愚退休，這些年很少出現在公共場合。作為春晚的老人兒，王景愚一直關注春晚，尤其對喜劇小品更為在意，他認為趙本山的《不差錢》不錯，《賣拐》有些爭議，開心麻花的作品思想活躍，他不認為那是在玩鬧。
王景愚和友人在一起
四
說來有幸的是，2020年我還曾經見過一次王景愚先生。
那是去年的11月30日，相聲名家趙炎在民族文化宮舉辦從藝50周年演出。節目表演過程中，一些與趙炎打過交道的親友登場，包括趙炎和馬季的很多老朋友，其中就有年事已高的王景愚。
王景愚與趙連甲、趙炎、趙保樂、應寧等人在一起。本文作者拍攝
王景愚似乎一直沒有胖過，年老之後顯得更加精瘦。為了當天的慶典場合，他特意穿了一件紅色夾克。王景愚是帶著自己的書畫作品上場的，畫作是墨竹圖，書法作品上寫著四個字「德藝雙馨」。
王景愚細說當年。本文作者拍攝
那天一見到他我是有些激動的，因為已經很多年沒有在電視和其他媒體上看到他的身影。當年在舞台上身形矯健地表演吃雞高難度動作的他，扮演運動員完成各種舉重動作的他，到當天上下舞台都需要別人攙扶。不過站在台上說起早年和馬季、趙炎交往的場景，老人家一時間停不下來。
王景愚發言。楊明拍攝
五
幾乎被人們忘了的王景愚先生，如今走到生命的終點，享年85歲。王先生的遺囑也像他平素的狀態一樣低調，走後不舉行追悼會或遺體告別儀式。
王景愚
王景愚先生是天津人，按照他的遺願，骨灰將撒入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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