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安娜・摩爾/阿赫瑪托娃
伊婉 ・伯蘭/辛波斯卡
布里吉特 ・佩金 ・凱利/喬瑞 ・格雷厄姆
琳達 ・格雷格
女性主題詩選周琰 譯
婚姻
[美] 瑪麗安娜・摩爾
這個機構,
或許應該說企業
出於對它的尊重
你說你不需要改變
對所相信的事的想法,
需要公眾答應
一個人的意願
去實現一個私人義務:
我好奇亞當和夏娃
在這時候會怎麼想它,
這火鎏金的鋼
金光閃閃;
多亮閃閃的—
「圓環傳統和騙局,
乾了許多壞事,」
需要一個人所有犯罪的天分
來避免!
解釋一切的心理學
什麼都沒解釋,
而我們仍然懷疑。
夏娃:美麗的女人—
我曾看見她
在她還那麼俊俏的時候
她讓我一驚,
能夠同時
用三種文字寫—
英語、德語和法語
一邊還說著話;
既需要騷動
又同樣要求安靜:
「我想一個人呆著」;
對此訪客回答,
「我也想一個人呆著;
為什麼不一起各自呆著?」
在閃閃群星下
在閃閃水果下,
奇藝的美的體驗;
它的存在不堪承受;
它把人撕成碎片
每一道意識的新浪濤
都是毒藥。
「看她,在這尋常世界看她,」
中心的缺陷
在那最初水晶般精美的實驗中,
這合併永遠不過是
一個有趣的不可能性,
這般描繪它
「那奇異的樂園
不像肉體,金子,或宏偉的建築,
我生命中最精華的部分:
心從它平靜的狀態中
浮起
就像一艘船
隨水的浮起而浮起」;
拘束在蛇的言說中—
在禮貌的歷史中蛻下蛇皮
不再能返回其中—
那無與倫比的意外
給亞當開脫。
而他也有著美;
它令人痛苦—可是你啊
為你,也因為你
沒有他一無所是—亞當;
「某種貓性的,
某種蛇性的」—多真實!
一個蜷伏的神話的魔鬼
在波斯式細密畫的翡翠礦中,
生絲—象牙白,雪白,
牡蠣白和另外六個—
掛滿豹子和長頸鹿的掛鎖—
修長的檸檬黃的身體
灑滿藍色梯形。
語言生動,
鐃鈸一般震動
被敲擊前就已被觸及,
他已經準確地預言—
勤劬的瀑布,
「飛奔的溪流
洶洶承載所有先於它的,
一度沉默如空氣
而現在風一般強勁。」
「踩踏深淵
在一根矛不確定的立足處,」
忘了在女人身上
有種心靈的品質
它作為一種直覺的表現
是不安全的,
他繼續說
用正式的,習常的口吻,
「過去的諸國,現在的國家,
印章,許諾,
一個人忍受的惡,
一個人擁有的善,
地獄,天堂,
每一樣方便
增進人的快樂的。」
在他內心有一種心靈的狀態
憑它的力量
能察覺到什麼
是他並不樂意而應做的,
「他體驗到一種莊嚴的歡樂
看到他成為了一個偶像。」
被夜鶯折磨
在新的樹葉中,
以它的沉默—
不是它的沉默而是它的種種沉默,
他這樣說它:
「它給我穿上一件火的襯衫。」
「他不敢拍掌
讓它繼續
怕它飛走;
如果他什麼都不做,它就會睡著;
如果他喊叫,它不會理解。」
被夜鶯搞得心神不定
又被蘋果眩惑,
被「一團火的幻象驅使
能有效滅火,」
與其相比
大地的閃耀
不過是種畸形—一團火
「有多高就有多深
「像生命自身一樣
高大深邃明亮寬廣長久,」
他絆倒在婚姻上,
「其實是一個非常微不足道的東西」
毀壞了他
置身其中的態度—
哲學家的從容
被一個女人剝奪了其父。
無益的婚神!
一個發育過度的丘比特
被像口無遮攔的評論般
機械廣告的標榜
縮減到無足輕重,
通過亞當的那種實驗
有出口無入口—
婚姻的儀式,
擴充它所有的闊氣;
它小提琴頭般的蕨類,
荷花,仙人掌,白色單峰駝,
它的河馬—
鼻子和嘴組合為
一個宏偉的料斗
那戴著冠的尖叫者—
那巨鳥幾乎就是條蜥蜴,」
它的蛇和強效的蘋果。
他告訴我們
「為了愛
會將一隻鷹逼視得目盲,
那就像一個赫拉克勒斯
在赫斯珀里得斯的花園裡
爬樹,
從四十五到七十歲
是最好的年紀,
稱讚它
就像一個美術作品,一個實驗,
一個職責或只不過是消遣。
你不要稱他當無賴
也別摩擦搞出一場災禍—
鬥爭要情意綿綿:
「沒有真理能全部知曉
除非它已經被
爭論的牙齒實踐過。」
黑眼睛的藍色美洲豹,
藍眼睛的黑陶美洲豹,
十足優雅—
你得給它們讓道—
黑曜石的黛安娜
「她像一頭熊一般
抹黑自己的容顏,
讓她丈夫嘆氣,」
刺穿的手
對你有喜愛
並深入骨頭地證明,
迫不及待向你保證
迫不及待是獨立的標誌,
而不是束縛。
「結婚的人通常那樣看」—
「很少而且很冷,上上下下,
混合的並且忽冷忽熱
一天好一天壞。」
「我們什麼時候喂養?」
我們西方人如此不知動情,
我們在喂養的時候爭吵;
自我喪失,
反諷保存,
在「亞哈隨魯私下的盛宴中」
由它的「好魔鬼,帶著路,」
帶著一小陣笑聲
和慷慨的幽默
在唐吉柯德式坦率的氛圍中
「四點鐘並不存在,
可在五點鐘
女士們帶著傲慢的謙卑
準備好迎接你」;
在那裡經驗明證
男人有權力
並且有時候會讓你感受它。
他說,「什麼樣的君王會不為
娶了一個
頭髮像剃鬚刷的妻子而臉紅?」
女人的真相
「不是長笛的樂音
而是毒藥。」
她說,「男人是
『星星、吊襪帶、紐扣
和其他閃閃亮的小玩意兒的獨占者』—
不適合做另一個人的
幸福的守護者。」
他說,「這些木乃伊
必須小心處理—
『一頭獅子飯里的殘渣,
幾根小腿和一隻耳朵的一小塊』;
去看字母M
你會發現
「一個妻子是一具棺材,』
那嚴厲的東西
有著令人愉悅的幾何形
規定空間而不是人,
拒絕被埋葬
並且罕見地令人失望,
報復性地鍛造在
一個愛慕的孩子
對待傑出的父母的態度中。」
她說,「這隻蝴蝶,
這隻水蠅,這浪遊者
『提出
要在我手上呆一輩子。』—
你拿它怎麼辦?
莎士比亞的時代
一定有更多時間
坐下來看一場戲。
你知道那麼多藝術家都是傻瓜。」
他說,「你知道那麼多傻瓜
都不是藝術家。」
遺忘了的事實
「有些人僅有權力
而有些人只有義務,」
他太愛自己,
他讓自己
在那愛中沒有對手。
她太愛自己,
她看不夠自己—
象牙上的象牙小塑像,
盛大的華麗
符合邏輯的最後潤色
像工作掙來的工資一般:
你不富有而是貧窮
當你總是看起來都對。
你能為他們做什麼—
這些野蠻人
註定不喜歡
所有不是空想家的人
隨時去承擔
讓人們變得高貴的愚蠢任務?
這種聖彼得式的忠誠模式
她「離開她與世無爭的丈夫
僅僅因為她看夠了他」—
那演說者提醒你,
「我聽命於你。」
「和愛情相關的一切都是神秘;
一天不足以
研究這種科學。」
你看到它很罕見—
對手那的那令人驚詫的把握
彼此對立,而不是聯合,
包含在旋輪線中
用雞蛋讓哥倫布的演示
相形見拙—
簡單的勝利——
慈善的地中海東北風
可怕的無情
世界痛恨它,
卻承認:
「我是這樣一頭母牛,
如果我有悲傷
我會早就感受到它;
我不是那些
早晨有
無比的悲傷
而中午有巨大歡樂的人中的一個」;
那就是說:「我已經在
那些樸素的
智者的門徒中遇到它,
在那兒似乎要遊行
像辯論家和羅馬人一樣,
古板的丹尼爾·韋伯斯特的
政治素質
堅持他們脾氣的質樸
是事情的實質:
『自由與聯合
現在和永遠』;
書桌上的大書;
胸袋裡的手。」
羅德之妻
[俄] 阿赫瑪托娃
那稱義的男人跟著上帝發光的代表
巨大的腳印,翻過一座黑色的山脈,
而一個不安寧的聲音不斷侵擾他的女人:
「還不晚,你還可以回頭看
在你的故鄉索多瑪那些燒紅的塔樓
你曾歌唱的廣場,高大的屋子裡
擺在空蕩蕩的窗邊的紡車
在那裡你的兒女們曾祝福你的婚床
就一瞥:一陣驟然湧起的痛
在她發出聲音前縫住了她的眼瞼……
她的身體剝落變成一座透明的鹽柱,
她輕捷的腿長進大地。
誰會為這個女人哀痛?難道她
不是無足輕重,不值得我們關注嗎?
可在我的心中我永遠不會否定她,
她遭受死亡,因為她選擇了回頭看。
Helen Frankenthaler | Lot's Wife (1971)
石榴
[愛爾蘭] 伊婉・伯蘭(Eavan Boland)
我曾經唯一喜愛過的傳說
是一個在地獄失去的女兒的故事。
而後在那裡找到並被拯救
愛和勒索是它的核心。
席瑞斯和帕爾塞福涅是故事的人物。
這個傳說最妙之處在於
我可以在任何地方進入它。並且擁有它。
作為一個放逐在語音奇怪
終日霧鎖的城市的孩子,
我第一次讀它便成了
一個被放逐的孩子,在地下
碎裂的黃昏里,星星們毀滅了。後來
在一個夏日的晨曦中我走出去
尋找在沉睡中的我的女兒。
我準備好了不惜一切代價
留住她,當她跑著而來的時候。
我帶她回來,經過了白面子樹,
黃蜂和蜂蜜染甜的醉魚草。
然而那時我是席瑞斯,我知道
冬天在為那條路上
每一棵樹的每一片葉子儲備著。
我們所經過的一切
都不能逃避它。
對我也一樣。
那是冬天
星星們藏了起來。
我爬上台階站在能看到
我的孩子睡著的地方,挨著她的少年雜誌,
可樂罐,她的水果盤,還未切開。
石榴!我怎麼忘了它?
她本來可以回到家,安全了
結束那故事和所有
讓我們心碎的尋找。但是她伸出
一隻手摘下了一隻石榴。
她伸出手拽下
爆-嚒,蘋果的法語發音
石頭的聲音,和即使
在死亡之地的防護,
在這個傳說的中心,在岩石的
中間,滿是沒有流出的淚
準備好,在故事被講述的時候
變成鑽石,一個孩子會
渴望。我本可以警告她。還有一個機會。
雨是冷的。路是燧石般深沉而晶亮的顏色。
郊區有汽車和有線電視。
掩面的星星高高在大地之上。
這是另一個世界。一個母親
能給她的女兒什麼,除了
時間中這一美麗的縫隙?
如果推遲不幸我將減消這禮物。
這傳說將是她的,也是我的。
她將進入其中。像我曾經那樣。
她將醒來。她將在手中
舉起紙一般緋紅的皮。
送到唇邊。我什麼也不會說。
選自《在一個暴力的時代》
越南
[俄] 辛波斯卡
「女人,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你多大歲數?從哪兒來?」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挖那個洞?」 「我不知道。」
「你藏了多久?」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咬我的指頭?」 「我不知道。」
「難道你不知道我們不會傷害你?」 「我不知道。」
「你站在誰那邊?」 「我不知道。」
「這是戰爭,你必須選擇。」 「我不知道。」
「你的村子還存在嗎?」 「我不知道」
「這些是你的孩子嗎?」 「是的。」
關於永恆的爭論
[美] 布里吉特・佩金・凱利(Brigit Pegeen Kelly)
我母親
搜集唐菖蒲:纖細的莖管
叫喊著喧鬧著:一陣奔湍的
停不下來的笑聲:噴泉運作時
無詐的跳躍
和靜悄悄的爆破音:當
機能和意義充足
不被干擾的時候。不像
我兄弟的口吃:言辭和命令
被那侵入者
打斷在舌頭和牙齒間:長了
翅膀的東西:昆蟲的色彩
我母親
搜集唐菖蒲。那快樂
骨折了。當
千面鏡面的球體
裂開了光。它
如何密藏了目光:所有偷走的視覺
和光的顯示
它們在我們周圍射出:因而
在漆黑的大廳里鬼魂
和我們一起跳舞:在漆黑的大廳
破碎的天使。
是什麼
讓青草不滑脫?峭立的
草?就像我兄弟
它模仿石頭的拘困:就這樣
就這樣沒什麼
可做的。在風的臉上
它種下它的腳
為自己的離去而奮爭:
堅毅不拔的
一條行走的線。
我母親,
這個早晨
鴿子盡力叫。
屋檐沉沉
掛著絲的哀悼:悲傷
柔軟的包裹:嘆息
刺耳的雜音。這很漂亮
光像羽毛一般絨卷很漂亮,
而這一天的消耗
開始了。旗幟在學校上空
展開它捲起的樣子,
向外撲騰:天空中
一陣色彩的醒覺:
藍色:紅色:藍色:
而天多麼白。多白啊。
Louise Bourgeois | M Is for Mother , plate 4 of 7, from the portfolio, La Réparation (2002)
俄爾浦斯和歐律狄克
[美] 喬瑞・格雷厄姆(Jorie Graham)
上來後一路在前,我知道,他已經感到它,那一瞥,在他心裡激起,
石堆里飛快一閃的東西,
已經在他裡面,那裡,在碎石里閃閃發亮,嘶嘶說著,你是否想保持
徹底不被傷害?——
這種想法擲中了他,灰堆上閃光的頭,
嘶嘶說著從前,然後,親愛的現在就轉過來給我那一看,
那完美的一射,給我那抹去了我的地方……
事情,他會想,能把它擱置起來嗎,在那裡,在一瞥中,
它能夠躺回塵埃中,放棄它的輪廓嗎?
當我們轉向它們——肢體,田野,我們稱作草地和的道路的廣闊塵埃——
它們重新滑入就會得到解放嗎?
因為你看到他不可能再與它結合,這包涵了被叫做女人的無數原子的田野,在他心裡它的存在被稱作
未來——不可能再次和它結合,廣闊牽引他的心走出來進入它,牽拉出對結束的渴望。
他夢想的是這條道路(當他走在上面),這塵埃,
但是沒有他們的腳步落在上面,他們的印記,沒有
歌——
她夢想的,當她看著他隨著路的轉折轉身(你能夠理解這個嗎?)——她夢想的
是消失進那看見中
而不是消失,上帝,消失到真實中——
是的,她可以感覺它已經在他心
加利福尼亞下午向晚
[美] 琳達・格雷格(Linda Gregg)
小時候我們住在鄉下。
我試著在月桂樹上建一個個房子
還有活櫟樹上,可天總要黑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現在我父親已經死了
他的名字褪成一個瘀傷。母親
在門廊上讀他的一封舊信
以證明他不在乎我。她說
因為我小的時候就很性感。
我提醒她我總是頭髮剪得很短
只穿男孩衣服。她說
是你走路的樣子
然後進屋,說家裡沒吃的
她累了不想做飯 。
完整而沒有祝福
[美] 琳達・格雷格
美的東西變了,有股暗流。
不然我沒有開始的策略。
女性特質是病。我從這高燒中
睜開眼,清楚地看到
我生命的意義。像一座山嶺一樣的東西。
我宣布我是完整而沒有祝福的,
或者需要被祝福的。我的精神
是自己的一條魚。我不屬於任何人。我不動。
我不需要動。我赤裸躺在一張床單上
無所動情的太陽溫暖了我。
為了被屠宰我被養大,就像其它
動物。苦在肺腑,
那兒沒有線索只有歡愉。
Felicia Browne | Sketch of a female nude
題圖:Édouard Manet 丨Odalisque (c. 1868)
策劃:Lulu丨排版:阿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