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能堂食,高端餐飲浦江薈提供送餐上門服務,在貨拉拉上找人配送,但小費加到了500多元,依然沒有人接單;年輕的甜品店老闆仔仔,2011年從香港來到上海,2021年終於開起了自己夢想的店,卻從30多萬儲蓄,淪落到負債12萬;白家餐廳的老闆在上海開了37年的餐廳,頭一次返貧了,然而他更擔心的是,大家會遺忘上海本幫菜,遺忘這段歷史。
文 | 周鑫雨 鍾藝璇
編輯 | 趙磊
運營 | 月彌
上海疫情的晴雨表——迪士尼樂園要在6月30日恢復營業了,這意味著經過一個月的逐步放開,正常的生產生活秩序基本恢復,曾經的上海回來了。而另一個與人們生活息息相關的好消息是,從今日開始,上海市將針對轄區內無中風險地區且近一周內無社會面疫情的街鎮,有序放開餐飲堂食。
這一個月里,恐怕最糾結的就是上海的餐飲老闆們。上海絕大部分餐館,從3月開始生意就不好做了,到了3月底大部分餐館都停擺了,接著就是兩個月的冷凍期,好不容易復工復產,但解封不堂食,讓餐飲人滿心的期待大多落空了:備好料、擺好桌椅、服務員到位,卻不能開門,一些大著膽子提供堂食的餐館也被通報處罰,面臨數日的停業整頓。在寸土寸金的上海,高昂的租金、人力成本迫使某些餐館「偷偷」開張,但更多餐館都在苦熬——堂食限制太多,做外賣沒什麼收入,還在持續虧損。
網上流傳著一些哭笑不得的故事。有顧客吃到一半,老闆娘突然衝過來把燈關了,他們在摸黑的餐廳里用餐,一句話都不敢說,周圍只有小心翼翼的餐具碰撞聲;有的飯店用展平的黑色塑料袋,把門窗封的嚴嚴實實,從外頭望過去,完全辨認不出這是一家餐廳;而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即使有客人來,餐廳也要仔細辨認來人,沒有熟客介紹的,恕不接待,一個上海人到了餐廳後,在門口東張西望,提心弔膽詢問「能吃飯嗎」,直到確認是朋友介紹,門口望風的人,才用手指給他悄悄指路。荒誕背後,儘是心酸無奈。
剝開這些魔幻,上海餐飲行業的真實情況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們和四位上海餐廳的老闆、負責人聊了聊,回顧了自3月到現在,這些大大小小、各檔次、各類型餐飲店的不同經歷和遭遇的困境。
以下是他們的自述:
「開了37年的餐廳,我返貧了」
白求恩,上海人
白家餐廳老闆,人均消費210元
6月1日到6月16日,白家餐廳在兩個外賣平台上的營業額是0。實話說,我們根本不適合做外賣,一方面我們是平台的後來者,人家不給機會;另一方面,我們是上海本幫菜,一直面向小眾群體,關注的人沒有那麼多。
我們一直在等堂食,從6月1號開始,本來說3天,後來又說30天,天天問,天天等。最開始第一天,我滿心歡喜備了3000塊錢的料,因為常去的菜市場還沒開,店裡需要的河鰻和整塊五花肉都買不到,只是湊合著先開張,結果一個客人也沒來,最後都進到我們自己的肚子裡了。
白家餐廳從1985年開到現在,也有37年了,為什麼叫白家餐廳呢,這就是我們白家人一手開起的館子。當年我父母退休,家裡在弄堂的房子也空著,正巧我們一家人都是吃貨,就一拍即合,每人掏出2000塊做裝修,把這個飯店開起來。
我們一家人當時就像合作社一樣,根據工時算分拿工資,現在我老爸的帳本還一本一本好好存著,他以前在洋行工作,可會記帳了,那一摞大本記得清清楚楚。後來我全家都移民了,我是真捨不得白家餐廳,1998年,我工程也不幹了,一個人花了10多萬又把白家餐廳重新裝修了一遍。
以前的日子挺好過,今年是我最難的一年,年初的時候,弄堂搞裝修,地上每天都是湯湯水水的,客人只有過去的1/3,更別說3月到5月,我們壓根沒開張。這棟房子每個月的房貸要1萬6,員工們每個月包吃包住的開銷要1萬多,女兒之前給我了3萬6,後來我又去找朋友借了6萬。真的很難為情,我都快70歲了,還要和朋友借錢。
上個月我們的水費一共838元,店都沒開張,怎麼花了這麼多?抄水錶的人和我解釋,現在沒有人能出來抄表,這個水費是他自己估計的。我在弄堂里給員工租了宿舍,一個季度交1萬5,房東就是我的老鄰居,我和她商量,能不能等我開張了再付,她說那我就要收回房子了。銀行也是,我卡里只有幾塊錢,貸款一時還不上,第二天醒來,連這幾塊錢也被扣走了,一輩子到現在,很少缺過錢,第一次這樣窘迫。
現在我每天都能接到電話,顧客問我,到底什麼時候開門,我也回答不出來。我為這個餐廳付出了太多心血,其實就是想把上海的口味傳承下去,現在能做正宗上海菜的飯店越來越少了,我們老一輩人也有義務讓年輕人知道,上海菜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老顧客在點評網站表達對白家餐廳餐食的想念。 圖/ 受訪者提供
好多人都以為上海人喜歡吃甜,其實上海人不是喜甜,而是糖分會把膠原蛋白分解為胺基酸,我們的舌頭要尋找胺基酸飽腹,這是人的本能。白家餐廳有一道名菜,紅燒河鰻,得了中華廚藝金獎,一條新鮮的鰻魚,加了糖汁慢熬,河鰻溶解在水裡的膠原蛋白產生了自來芡,那種鮮香的感覺簡直無與倫比。
我還記得,十幾年前,我們剛推出蟹粉獅子頭,白家餐廳門口排了好幾個月的隊。因為蟹粉也是上海人的傳統,一些上海人家裡以前有請保姆,沒事的時候,保姆就把螃蟹一個一個去殼,拆出蟹粉,熬好,放在罈子里用油泡著,吃飯、吃面的時候都可以用勺子舀一點,可以吃一年,那個味道,好吃的絕對不會讓你忘記。
所以我們的生活不只是為了賺點錢,我們還有很長遠的理想,對這個民族,對這個世界,我總想用自己的手藝做點事情,在歷史裡留下些好東西。我自己平時就是個美食家,以前我一年要去10個國家,很多人吃飯為了活著,我是為了吃而活著。
可是現在哪還有美食家呢,大部分人只求填飽肚子,人們的消費習慣都變了,就算我們開得再好,也怕沒人來了。我們現在受到的打擊需要兩三年才能緩過來,白家餐廳吸引的是對上海菜有感情的人,他們要麼對上海文化感興趣,希望通過上海菜理解上海人對精緻、細膩的追求,要麼一直是上海本地人,離不開本幫菜,所以必須得大家兜里有錢了,開始追求品質了,我們才能好起來。
為了減少開支,我現在一個人樓上樓下跑,店長、服務員、記帳什麼都包了,我多希望能把這一套經驗傳授給對本幫菜有興趣、經驗的年輕人,把我們上海的文化傳承下去。
6月16號以後,白家餐廳暫停營業,我們有個群,每天有人督促我們這些飯店做核酸,一定要有24小時核酸,我那天第一次拒絕了,我說我現在要關門了,別通知我了,現在我有72小時核酸,作為個體我就自由了。
圖 / 受訪者提供
「沒材料,不能做,也得開著店,房租照交」
仔仔,中國香港人
甜品店MAKAWAZI店主,人均消費54元
經過這三個月,我從有30多萬積蓄,淪落到負債12萬。
以前我每天可以賣出三四十個馬卡龍,到了雙休日,就可以賣六七十個。但從二月開始,上海的疫情就有些嚴重了,商場的人流量下降得很快,每天來我店裡的只有5到8個人,營業額也下跌了50%。到了3月20日左右,情況更差了,一天只能賣出10個馬卡龍。
可以說,這家馬卡龍店是我留在上海的支柱。我出生在香港,媽媽是上海人。2011年,因為在上海的阿姨生了病,我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在阿姨的店裡幫忙。後來我在上海街頭第一次吃到了馬卡龍,我真的被驚艷到了,下定決心要在上海開一家屬於我的馬卡龍店。
2021年11月,我終於實現了夢想,在周浦的新田360廣場有了一家70平的店鋪。剛開業的時候,我聽到過很多刺耳的話,一些人覺得我們做三個月就倒閉了。但我很樂觀,相信努力會有回報。第一個月,營業額就已經能覆蓋3萬的房租,到了2022年2月,我和太太領到了第一筆自己給自己發的工資,雖然只有幾千元,但證明我可以在上海活下去。
3月23日早上,我像往常一樣準備好了材料,準備出發去店裡。結果剛出門,就有人攔住我,說小區封了,我不能出去。我一下子愣住了,所有的設備都在店裡。我就和社區的人商量,至少讓我把做馬卡龍的一些器材帶回來。但那時候已經晚了,按照規定,所有的人都不能出家門。
為了開店,我攢了30萬,但當時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就只剩1萬多了。平時我蠻少哭的,因為天生性格比較樂觀吧。但是到了四五月份,我就在家裡躲著我太太哭了好幾次。商場給我打過電話,催我交4月和5月的房租,一共是6萬。我就一直在電話里求他們,對方後來答應,讓我到6月一起補齊。
我的家境在香港很一般,沒有辦法支撐我創業。自從來上海打拚後,我沒向家裡要一分錢。在2016年之後的3年里,我是靠自己的積蓄,去韓國學做馬卡龍。回上海後,為了存錢開店,我打了三份工,早上在阿姨店裡,下午去一家日料,晚上去一家酒吧。盤下店鋪後,裝修也是自己做的,沒多花錢。
我向爸媽保證過的,兒子在上海不會給他們丟臉,事業一定會成功。他們在四五月的時候也一直給我打電話,讓我回香港,我拒絕了。我還是很喜歡上海,在這裡認識了很多朋友,還有熱心的阿姨們,她們慢慢教會我要打算著過日子,我才有了開店的積蓄。
5月28日,政府和商場的復工通知都來了。看到這個消息,我激動得和太太抱在了一起,感覺生活的希望來了。但6月1日,當我像三個月前一樣,7點多開車去購買材料,卻被潑了盆冷水。我做馬卡龍的原材料都是進口的,店鋪全都斷貨,我跑了四五家商場超市都沒有。最後我趕緊網購了一波,卻發現快遞都不發上海。
接下來這幾天,我就過上了能買到材料就做,沒材料就不做的日子。但是店還是要開,我和商場簽的合同里寫著,商場營業時店鋪不營業,就算違約。6月4日前,商場是可以堂食的,但是每次有客人來,問我馬卡龍還有嗎,我只能搖搖頭。沒有材料,我就開著店,坐著發一天的呆。
6月4日,商場也不能堂食了。我在平台上做外賣,多掙一點是一點。但是平台要抽20個點,一個定價23塊的馬卡龍,成本就要17、18元,平台一抽,我的利潤就一分不剩了。在微信上聯繫我下單的顧客,只要在附近,都是我騎單車去配送,我和對方都能省一筆配送費。
6月10日,是最絕望的一天。商場找到我說4、5、6月的租金該交了,還有7月的租金,也需要提前一個月交——我一下子有了12萬的債。我之前在新聞里看到可以減免租金的一些政策,但是商場說還需要等文件下來。最後,商場給我的交租期限是六月底。
其實我已經有了放棄的念頭。為了這家店,我準備了5年多。但是人生又有幾個5年?今年我已經32歲了,過了年輕熱血的時候。我也有了家庭,沒有那麼多機會讓我去冒險。我也看到很多美食公眾號在幫一些店鋪發聲,他們都是在上海做了很多年,已經很有名氣了。我很佩服他們,但是也覺得很難過,因為像我這樣的小店鋪是很難被人看到的,所以我就抱著嘗試一下的心態,在這些公眾號的評論區里留言,希望有人能看到。
能被你們看到,我覺得這是近期最高興的一件事,這讓我覺得還能堅持一下。在商場五樓,我會一如既往地站在門口,等著有人過來。
仔仔做的馬卡龍。圖 / 受訪者提供
「再一個月不堂食,50%的門店就撐不住了」
老梁,某連鎖粵式火鍋品牌創始人
店鋪人均消費130元左右
6月復工以來,餐飲創業群里的老闆們幾乎天天約在黃浦濱江那裡借酒消愁。喝到興頭上,就下江游一會兒。不騙你的,這就是我們這幾個月的精神狀態。
我算是繼小南國之後上海本地的第二批餐飲創業人,見證過上海連鎖餐飲快速發展的時候。從1998年開始我們就和一些連鎖品牌合作,那時候上海的市場空間很大,只要你把細分品類做成連鎖店,在外界有品牌露出,就能迅速品牌化。像我們投的一個小型茶館,三五個月就回了本。
粵式火鍋的項目也是1998年9月開始籌備的,到現在,全上海已經有11家門店了。在2018年的時候,我們單店一天單桌翻台量就能達到3.5-4台,而另一家特別火的全國火鍋連鎖品牌去年也只有2.3台。對於我們連鎖店來說,每桌一天翻2台才能達到盈虧點,低於1.5台就要虧了。
2020年疫情之初,我們所有的門店從1月20日關到3月底,恢復營業後立馬回了血,到5月底,營業額就恢復到了疫情前的60-70%,達到了盈虧平衡。到了2020年底,營業額恢復到80%,我們基本上就有現金流的盈利了。
以往過年期間,很多上海人都喜歡出去旅遊。但是2021年因為疫情沒法出去,直接帶動了上海餐飲的發展。我們的營業額全都恢復到疫情前的水平。營業額就是議價權,在上海最好的幾家購物中心,我們用低於市場價的價格談到了靠近扶梯的最好鋪面,趁熱打鐵新開了兩家店。
但沒想到,今年的形勢這麼難。我們有一家店因為商場的超市有病例,在3月2日就被封了。而其他很多購物中心從3月10日左右,人流量也開始大幅下降。等到3月20日,我們所有的門店就跟著購物中心一起停業了。其實那個時候我心態挺好的,畢竟上海之前精準防控做得很不錯,很多同行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覺得這次也不例外吧。
但是到3月底,我開始不淡定了。停業後,員工的生活還得有保障,我們有200多名員工,包吃包住,每人每月再給2500元左右的最低工資,一個月也要花去60-70萬元。但很多人還是撐不下去,4月中旬的時候,上海組織過一批人離滬,我們20%的員工都走了。
房租也是個問題。我們所有門店的房租加起來一個月得有100多萬元,占營收的20%左右。但是停業了,100多萬就這麼流掉了。雖然很多商場都出了減免租金的政策,但目前我還沒收到商場的通知。能免一個月還是半個月的房租,我也不知道。
5月20日左右的時候,6月1日復工的消息就傳來了,但是我們那個時候並不樂觀。上海病例還沒有完全清零,商場不開門,我們開門也沒有意義。到了6月10日左右,我們有六七家門店嘗試著開放營業了,其中三四家門店營業額恢復得還不錯,每張桌子一天能翻3台,已經開始有排隊了。但是我心情也不好,只有三四家店情況好,剩下的六七家都在虧錢。
到6月14日,我心情更差了。由於不斷有新增病例,幾個區的商場又發布了暫停堂食的通知。說實話階段性開放堂食,還不如不開放,不要給大家帶去一些期盼。我們只能做外賣,其實這就是聊勝於無罷了。我就沒有看到過哪一家正餐餐廳的外賣在營收裡面的占比能超過20%。
尤其我們做的是火鍋,根本不適合外賣。火鍋的成本比普通外賣高太多了,我們食材種類多,還要有專門的包裝費,還有平台費。做外賣虧的錢比關店多太多。我真的也不想砸自己家的招牌,做外賣那一段時間,我就在平台上看到了一些負面的聲音。但是所有的員工都需要生活,他們已經正常上班了,我不可能再讓他們回去居家,過一個月只拿2500元的日子。
我是快50歲的人了,倒也不會太崩潰,因為焦慮也不能解決問題。身邊有的餐廳去貸款,但我覺得事情得看政策的變化,只要不堂食,到八月大家就一起玩完了,還貸什麼款呢?也有餐廳要融資,但是資方對我們的狀況真的很敏感,這段時間有沒有人願意給你錢讓你去燒,是個大問題。之前我公開在社交平台上說再不堂食就撐不下去了,一個商場甲方立刻過來問:「你們的資金鍊是不是已經斷掉了?」
我們餐飲人的微信群里,每天都有人在宣告破產。如果再一個月無法恢復堂食,我們50%的門店也撐不住了,就要準備關門大吉,可能未來我也不會再有投資實體店的意願了。
不同於漢堡等便攜食物,火鍋不方便外賣和街邊吃。 圖 / 人民視覺
「高端餐飲真的不適合外賣」
黃國梅,浦江薈門店經理
店鋪人均消費651元
6月1日,我和員工們花了整整兩天給餐廳消殺整理。黃浦江的臨江風景是我們餐廳最引以為傲的部分,從二樓的落地窗望出去,江對面北外灘風景一覽無餘。在露台上,還有我們精心養護的花草。但是閉店兩個多月後,我看到這些花草都枯萎了。
這兩個月,真的改變了很多東西。別人看浦江薈依然光鮮亮麗,但我們也受了重創。原本三到五月份是各種小型宴會的旺季,去年幾乎就預定完了,客人都交了定金。但三月初,上海的疫情一下子爆發了,陸續有客人打電話取消宴會。
說實話,經過2020年的疫情,我是很樂觀的。那時疫情對上海的影響不大,並且之後餐飲市場很快迎來報復性消費,我們每天的生意都是爆滿的。尤其是2021年春節的時候,年夜飯提前兩三個月就訂完了。我們門店的銷售經理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在接預定電話,大眾點評也不斷會給我們發來自平台的訂餐消息。連2022年5月份婚宴的檔期,也在2021年都排滿了。
所以當時我也堅信,疫情會像以前一樣,一周左右就能過去。我還在電話里勸想要取消預訂的客戶:「要不幫您延遲到下一周?疫情很快就會過去的。」
但顯然事情沒有朝著預期的方向發展。到了3月10日,病例開始增多,說實話我們也不敢再接宴會了,所有的定金也悉數退給了客人。那一天,集團的創始人周家豪先生也發布了閉店通知,所有員工回家待命。
很多人覺得,高端餐飲價格這麼高,一定賺得很多,也不在乎封一個月兩個月的。在以前,集團旗下20多家門店一天的營收在兩三百萬元左右,但如今,營業額為0。我們房東基本都是國企,有政策減免了三到六個月租金,解決了房租問題,但我們集團十幾家門店,有近1000名員工,集團在陸家嘴附近租了100多套房作為員工宿舍,一個月的租金要60多萬元;員工的社保照常交,津貼也是按照每人2590元的上海低保標準給的,零零總總算下來,一個月還是得虧幾千萬。
浦江薈的員工正在打掃消殺。圖 / 受訪者提供
但問題又來了,所有東西的成本也在漲。我們以往一直合作的上海供貨商都無法營業了,只能在溫州、台州找新的供貨商。長三角一帶的高速公路、貨源通道打不通,整個供應鏈系統的根基都斷掉了,有時根本買不到貨。運費也成倍地上漲,現在從台州過來的貨車,原來運費只要3000元,現在要上萬,漲了近6倍。
這幾個月我真的是在給客人道歉中度過的。在高速不通的情況下,我們真的沒辦法保證每天都有食材,只能和客人解釋,今天的訂單只能明後天發貨。即便有貨,我們也沒有運力,店鋪里有通行證的3輛車每天從早上7點跑到晚上23點,依然滿足不了一天幾百單的需求。我就在貨拉拉上找人配送,但往往是小費加到了500多元,依然沒有人接單。
這幾個月,一些外賣平台的抽成也變高了。我印象特別深,有一天我們賣了1.5萬元,最後拿到手1.2萬元,裡面的3000元就被平台抽掉了。6月10日後,我們乾脆停了外賣。
最近,我們門店漸漸恢復了堂食。但是為了不聚集,我們的大廳依然是關閉的,只接待包廂的客人,每天也只接一兩桌。接待客人時,我們特別提心弔膽,核酸報告來回查好幾遍,生怕違反了防疫規定。
即便這兩個月經歷了很多,但我還是很喜歡上海這個城市。6月1日那天打掃完店鋪,我從二樓的窗戶望出去,濱江還是一樣好看,出來散步的人也很多,仿佛這場疫情沒有發生過一樣。情況總是會變好的,6月26日,政府也發布了6月29日恢復堂食的消息,餐廳的靈魂終於要回來了。
圖 / 受訪者提供
每人互動
你怎麼看待這些上海餐館的故事?
文章為每日人物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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