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生女喪妻,他送走兒子發誓不續娶,九年後卻再婚,坦言原配更好

2020-02-01   你的心做呀

六歲開始上學時,他還不會自己穿褲子,換了四所小學後,他會的只有ABCD,可未來的他卻成為了一代國學大師;

當別人在玩鬧時,他卻愛捧著佛經看,讀書到最後只獲得中學畢業文憑,但就是這樣的他,被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請去教印度哲學;

他明明是城市裡土生土長的娃,卻一心想要從事鄉村建設,在佛家生活與國家事業中搖擺不定,可還是被人稱為哲學家與政治家。

這一生,他一直都在追求著兩個問題:一是人生,二是中國,他想知道人活著是為什麼?也想知道中國該向何處去?

為了這兩個問題,明明很愛佛學的他,開始轉身投入儒家文化,榮獲「最後一位儒學大家」之稱。

對於這一轉變,他說:「我願終身為華夏民族社會盡力,並願使自己成為社會所永久信賴的一個人。」

如此特別的他,便是梁漱溟,美國上將馬歇爾眼中的「甘地」。

梁漱溟曾說:「人有今生、前生、來生,我前生是一個和尚。」

而今生,他是一個俗人,一個糾結於塵世間紛擾的俗人,一個有著兩段婚姻的俗人。

圖 | 梁漱溟先生

梁漱溟自幼就有著當僧人的想法,據說在他七八歲的時候,他便拒絕父母為他訂婚。對於娶妻一事,他也總是很抗拒。

隨著年齡的增長,十四五歲的梁漱溟已經閱覽了許多佛家著作。與同齡人愛玩的性格不同,這個時候的梁漱溟只愛佛教經典,可以說是手不釋卷。

也正是因為梁漱溟一心信仰佛教,所以他常常以出世自勵,並且很自覺地遵守佛教的清心戒律,發誓一生吃素。

不管是在家還是外出參加宴會,梁漱溟一直堅持吃素,誰勸吃肉都不管用。當然,他的朋友也很尊重他的信仰,在一些宴會上,他們特意給梁漱溟準備了素菜。

為此有人笑說:「梁先生堅持食素,清心寡欲,定長壽也!」

圖 | 家塾師生合影,梁漱溟時年約12歲

1912年,梁漱溟19歲,這個時候的他開始在「出世」和「入世」之間糾結不定。

這一年,參加了中國革命同盟會京津支部的梁漱溟已然成為了一個實實在在的革命者,不是當《民國報》的編輯,就是成為外勤記者,專跑國會,研究西方政治體制。

可與此同時,他又沉迷於佛學,想要出家當和尚。

對於當和尚這一想法,梁漱溟的次子梁培恕曾回憶解釋道:

「父親很早就開始考慮這些人生問題,後來他給我講過一些佛教故事,釋迦牟尼出家的故事讓他心有所戚。他同樣是看見別人窮苦就受不了的人,後來的信佛實際上也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他看不得別人受苦,可到自己身上,他卻一點也不怕苦,也不怕死。

抗戰時期,梁漱溟便曾多次深入前線,並放言:「時人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此行蓋踐之以。」

雖說梁漱溟一生都潛心於佛學的研究,可他也並非是只專研佛學。

1918年,梁漱溟的父親沉潭自盡,梁漱溟的信仰開始有了變化。梁父是個開明的人,對於兒子的信仰他是支持的,包括娶妻生子一事,梁漱溟不願意,他也不強求。

可以說,是因為父親的默許,梁漱溟才堅定對佛教的信仰,並決意終生不娶的。可當父親逝世後,梁漱溟動搖了。不只是因為傳宗接代這一問題,還有思想上的問題和為國抗爭的問題。

若是出家當了和尚,就無法全心全意報效祖國。因此,梁漱溟放棄了佛家出世的想法,轉而潛入了儒學的研究。

這一轉變,讓梁漱溟在娶妻一事上開始有了新的想法,不再抗拒結婚的他,在接下來的人生里開啟了兩段不同的婚姻。

圖 | 1900年前後梁漱溟與祖母、父母雙親、長兄及大妹、二妹合影

放棄出家,回到塵世的他,第一件事便是談婚論娶。

1921年,梁漱溟的好友伍庸伯在知曉他不當和尚後,特意前來北京大學問他擇妻的條件。

對此,梁漱溟說:「我的擇妻在年齡、相貌、學歷、家世上全不計較,更不需核對年庚八字,但願得一寬和仁厚的人。」

這樣聽起來,梁漱溟一點也不挑,放眼整個民國,符合要求的一抓一大把。可若是聽聞後話,那就不一樣了。

梁漱溟前話說完後,頓了頓,又說:「單是寬仁而缺乏起碼的意趣,似乎亦難與我為偶。有超俗的意趣,而魄力不足為副,這種人是不免要自苦的,所以寬仁超俗而有魄力者才是我的追求。但這種人不容易得,如果大致有這方面天資的人,即便不識字也是可以的。」

要寬仁,要有意趣,還要有魄力,這樣的女性在那個時代可是少有的。伍庸伯聽了都笑著對他說:「你原說無條件,這樣的條件太高了。」可縱使條件再怎麼高,伍庸伯心裡其實已早有人選,即他夫人黃敬如的胞妹黃靖賢。

黃靖賢原名為黃峭始,芳齡28歲,比梁漱溟小上1歲,但這無傷大雅。主要讓梁漱溟有點不滿意的是他向來不喜歡旗人,可剛好黃靖賢是旗籍武職,沒有讀過書,識字不多。

因此,在聽完伍庸伯說對方是滿人家庭後,梁漱溟便已經猶豫並且想回絕。可伍庸伯不依不饒,繼續說:「靖賢女士絕沒有一般旗人的習氣,我們兩家住在一起,朝夕相見,我對她十分了解,你大可放心。」

眼看好友如此力薦,梁漱溟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回應道:先做朋友後再訂婚,並且要求與她先見一面。

這一見吧,梁漱溟的評價可謂是極其毒辣,初次見面的印象便是:「衣履裝飾極不合時樣,氣度像個男子......凡女子可以引動男子之點,在她可說全沒有。」

這樣聽來,想必這樁親是定不成的,可沒過幾天,梁漱溟卻同意與黃靖賢訂婚,並於1921年11月13日結婚。也正是結婚時,他提議讓妻子從黃峭始改名為黃靖賢。

名字一改,聽起來確實更富有韻味,但這番改名,不知是嫌棄還是單純想改。

畢竟,那個時候的梁漱溟之所以同意與黃靖賢結婚,並非是出於愛意,而是經過一番考慮,覺得「朋友中伍伯庸所說的話,尤值得考量」才選擇的黃靖賢。

而且,梁漱溟對這樁婚姻的未來也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他說:「我好讀書,用思想,而她讀書太少,不會用思想,許多話都不會談,兩個人在意識上每每不接頭。因此,在婚後十年內,彼此感情都不算頂好。」

結婚前就對這樁婚姻不抱太大希望的話,那麼這婚姻生活可見也不會很和諧。

圖 | 1921年冬末,梁漱溟、黃靖賢於北京崇文門外纓子胡同老宅內新婚後的留影

一個是大學老師,一個卻大字不識,兩人之間的嫌隙不單單只是文化上有差異,就連三觀,兩人也難以契合。可雖說沒有一見鍾情,但也有日久生情,慢慢培養出來的感情也是可貴的。

婚後,別人都是有段膩歪的相處期,可梁漱溟和黃靖賢並沒有,兩人反而是進入了磨合期。

由於黃靖賢學識不高,想法也不新潮,梁漱溟經常會因為一些小事而和她鬧矛盾。再加上,他越發覺得黃靖賢讀書太少了,不僅僅沒有思想,還沒有興趣也沒有愛好,和自己完全談不來。

雖然梁漱溟對黃靖賢態度不算太好,但黃靖賢還是很盡心在照顧他,伍庸伯所說的「大度」果真不假。

在梁漱溟與自己關係還不算很好時,黃靖賢便經常默默做事,認真處理家務照顧家人。儘管在此期間,梁漱溟對她時好時壞,冷暖無常。

然而,作為朝夕相處的丈夫,梁漱溟卻一點也不覺得黃靖賢大度。他說:

「既婚之後,漸覺新婦不符合我的希望。她於妯娌姑嫂或其他人之間,仍不免以小事生氣,至於氣得心痛,不見有越過一般人的寬大氣量。而婦女們好時毫裝飾的心理,似亦不能完全超越過去,更無所計較。」

相處久了之後,梁漱溟才開始發現黃靖賢的獨特,他說:「靖賢女士生性淡泊寡求,七情六慾固人所同是,而靖賢女士的表現卻酒極。如親友見面或分手時,都有許多虛情客套話,而靖賢女士獨以木訥出之,巧言令色所不屑為也。」

但是,別看黃靖賢木訥,乖僻,她也是個有小脾氣的人。若不是梁漱溟因為工作,鮮少在家,否則兩人鬧衝突的次數估計會更多。據說,有一次黃靖賢便很嚴肅地指責了梁漱溟身上的缺點。

首先,梁漱溟愛反悔,每次點頭同意了的事,過幾天就反悔了。對此,梁漱溟也承認了。

「這確有之,因為她遇事明決,不多思考審量,而當她征問我的意見時,我每先陽合之,旋加考慮不免義更改。此蓋兩人頭腦不同,性格不同也。」

其次,與梁漱溟相處久了後,黃靖賢覺得他氣量小,看似是厚道老實人,可又沒那麼厚道,看似大方,其實也沒有大方到哪裡去。最後,黃靖賢還批評梁漱溟「心裂,對人的同情心不足」。

對於這些指責,梁漱溟聽完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是開始自我反省了,他說:「這些批評出自至親至近之人,大值得反躬自省。」

其實從這時開始,兩人的相處模式便已經悄悄變了,梁漱溟不再覺得黃靖賢不好了,她終於不再是一味地被「嫌棄」。

或許,能互懟的夫妻才是相處自然且有愛的夫妻。

圖 | 梁漱溟畢業照

隨著兩人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於1925年,黃靖賢誕下一兒。三年後,她又再生下一個男孩。

後來,黃靖賢又接連兩次小產,身體脆弱的她本想不再生孩子的了,可因為梁漱溟希望有個女兒,她又繼續備孕。

這個時期是梁漱溟和黃靖賢兩人感情最深最好的時候了。如果那時梁漱溟沒有說想要一個女兒,而黃靖賢也敢于堅定說自己不想再生孩子的話,或許就不會有後續的不幸了。

1935年,黃靖賢再次懷孕,可惜胎盤前置,出現難產。這一次,她並沒有挺過去,在醫院搶救無效,於8月20日病逝,年僅41歲。

在黃靖賢逝世後的第三天,傷心過度的梁漱溟撰寫了《館亡室黃靖賢夫人》一文,並刊於《中央日報》。

文中寫到:「在這中國問題極度嚴重的時際,她又早早離開我,給我以爽利的身子,容我以全副的精神,對付大局問題,為社會服務。——我此後決不續娶,不在紀念她的恩義,表見我的忠貞;而在不應該糟蹋她留給我的這個機會。

於是,梁漱溟將兩個兒子都送走了。他還表示:「現在靖賢一死,家像是破了,驟失所親愛相依的人,嗚呼!我怎能不痛呀!我怎能不痛呀!」

若是當初他不堅持要女兒,或許這個家就不會支離破碎,兩個兒子也不會早早沒了母親,又被父親送走。

或許換個角度說,黃靖賢的逝世是為了讓梁漱溟更好地投身於社會運動,可失去愛人的悲痛著實是難受的。後來,梁漱溟還再專門為她寫了一首悼亡詩:

我和她結婚十多年,

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我。

正因為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我,

使我可以多一些時間思索,

多一些時間工作。

現在她死了,死了也好;

處在這樣的國家,

這樣的社會,

她死了使我可以更多一些時間思索,

更多一些時間工作。

圖 | 1936年暑期梁漱溟與長子培寬(右)、次子培恕(左)留影於濟南

當初,他說他絕對不續娶,可9年後,物是人非,再有新歡。

一個是名人學者,一個是有名氣的老姑娘,均是單身男女。

1943年,梁漱溟在好友的介紹下,認識了在桂林當地做教師的陳淑芬。

這時的梁漱溟正好是50歲,而看上去像是30歲的陳淑芬則是47歲,兩個加上去要接近一百歲的人在認識沒多久後便雙雙陷入愛河。

或許是陳淑芬長得比較漂亮,亦或許只是梁漱溟因為年過半百,身體不佳需要伴侶照顧,他已經完全忘記當初黃靖賢逝世時自己所許下的諾言。

他說絕不續娶,可就在1944年1月23日,梁漱溟便和陳淑芬結了婚。

結婚當天,學術界有一百多號人前來祝賀,這架勢比當初娶黃靖賢時還要浩大。而在婚禮上,還有許多名人為其主持並致詞。

其中,著名作家白鵬飛的致詞可謂是幽默至極,他說:「梁先生原籍桂林,……抗戰開始後方歸故里。但他在桂林並無家室,既無家室,何言回家。那麼最好就是著手建立家庭。敞開的心扉自然容易被人占據。陳女士出閣甚晚,因為她一直要嫁給一位哲學家……於是,她就乘虛而入了。」這話一說完,全場哄堂大笑。

若是放在以前,或許梁漱溟會覺得這番話有些許冒犯之意。可自從遇見了陳淑芬後,向來正經嚴肅的他,也開始會開玩笑了。

而且,少言寡語的他還在婚禮上大方分享自己和陳淑芬的戀愛過程。並且在講完後,梁漱溟還唱起了一段京劇《黃天霸》。

熟知梁漱溟的人都知道,他嗓子不好,唱歌不標準,會跑調,這些事情他本人也都知道。可在這個大喜之日,梁漱溟還是唱了,他真正地放開了自我。

看來,陳淑芬確實給梁漱溟帶來了許多改變。

然而,婚禮上熱鬧非凡,婚後兩人卻吵鬧不停。

雖說陳淑芬確實改變了梁漱溟的性格,可並沒有改變他對工作的態度。自始至終,梁漱溟都是個做事認真的人,一旦投入工作,他就很少會去顧及家庭。而脾氣暴躁的陳淑芬則偏偏不滿於這一點,梁漱溟不管家中事,這就代表著家裡一切大小事務都是她管。

因此,事情一多,人也就容易煩躁,一煩躁,事情就不順心,一不順心,陳淑芬就開始發火了。

剛好,梁漱溟就忍不了她這一點,他最反感陳淑芬發脾氣。當一個不順心的人遇到一個沒耐心的人,爭吵順其自然地就爆發了。

也正是因為經常與陳淑芬吵架,梁漱溟對這一次婚姻表示很不滿意。想當初,他和黃靖賢在一起時都沒這麼吵過。

1980年,美國芝加哥大學教授艾愷訪問梁漱溟時曾問及他與陳淑芬的關係,當時梁漱溟就搖頭說:「妻子的個性是如此好強,結果是……唉!唉!唉!」言語中的無奈,顯而易見。

陳淑芬讓梁漱溟不滿意的點有很多。其一便是陳淑芬在婚前隱瞞了她的年齡。

結婚那時的她是47歲,可她卻和梁漱溟說是40歲。婚後梁漱溟才知道這事實。其二,便是陳淑芬那不講禮儀的個性。

一次,梁漱溟在和德國音樂家衛西琴交談時,因為剛好談論到女人,梁漱溟便說「女人不是創造者,是創造創造者」。

言中之意便是他覺得女人的責任就是生育。這話一說,陳淑芬就不樂意了,當場反駁梁漱溟,讓他下不來台。

儘管說陳淑芬的反駁是正確的,可這一下子,兩人的矛盾也就更多了,梁漱溟也就更不喜歡這段婚姻。因此他才會在《紀念先妻黃靖賢》一文中寫道:「只有她配做自己的妻子」。

圖 | 梁漱溟與兩個孩子

相比陳淑芬,梁漱溟還是更喜愛黃靖賢,或許是因為黃靖賢沒有陳淑芬那麼強勢。畢竟陳淑芬的學識思想都比較高,她是新時代女性,而黃靖賢是舊時代女性,兩人的性格是完全的不同。

而既有新思想,又不褪盡舊思想的梁漱溟,正好在兩位「新舊妻子」身上凸顯了兩種複雜的心理狀態。

從前,他以一個知識分子的身份鄙薄一個不識字的老實人,這個老實人不懂反抗,也願意包容,然當來了一位知識分子與之並駕齊驅時,那麼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就不樂意了。

這就不免出現「有了現在的糟,忽念之前的好」的狀況。

但其實對於事業心極強的梁漱溟來說,沒有什麼比工作重要。所以投注到家庭的時間少,缺乏經營,兩段婚姻總體不滿意,也是情理之中。

兒子梁培恕就曾說過:「在父親的生活里,家庭生活始終不重要,無論是第一個或第二個配偶都不重要。」

但不管重不重要,她們始終是他的枕邊人。

1979年,陳淑芬逝世,梁漱溟親自為她誦經守靈,這份情誼他也算是盡了心。

若是對比陳淑芬與黃靖賢兩人誰更適合梁漱溟,從婚後生活上看,答案無疑就是黃靖賢。畢竟梁漱溟曾說過:「婚後14年間,黃靖賢使我藉以了解人生,體會人生。並從她的勤儉,得以過著極簡易的生活,我在社會上能進退自如,不用討錢養家,而專心干我的社會工作。」這一點,是陳淑芬無法給予梁漱溟的。

可若是黃靖賢沒有早早地離開人世間,是否結果就不一樣了?

或許隨著陪伴時間的增多,兩人也會開始有新的矛盾,而梁漱溟或許也會像不滿意陳淑芬一樣地不滿意黃靖賢。

感情一事,很複雜,也很難去對比。唯一可確定的便是,正如錢鍾書所說,在婚姻這座圍城裡,裡面的人想要往外逃,外面的人想要往裡奔。梁漱溟的兩段婚姻又何嘗不是這個道理?

文 | 千拾

圖片參考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