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喜歡晚上坐車的感覺，倚靠在車上，推開窗，任憑涼爽的風吹過，很舒服，什麼都可以想，也可以什麼都不想，心也能靜下來，看著橘黃色的路燈依次掠過，有種恍惚的感覺，仿佛是掠過的不是路燈，而是我的過往。
車子開得很穩很快，喜歡看著窗外萬家燈火的場景，想像每個家庭里的故事，一定是幾家歡樂幾家愁，貧窮富裕，悲歡離合，或疾病或健康，每個家庭都是不一樣的滋味，而每個人，從一生下來就是不平等的。有些人生來就必須與疾病共度餘生，有些人從小衣食無憂，有些人一直倍受呵護，有些人卻缺少完整的親情。萬家燈火，依次掠過，我還是喜歡橘黃色的燈光，溫暖而安定，給人以家的感覺……
車子突然顛簸了一下，是在過鐵路了，每次過鐵路我都會留意鐵軌拐角處的信號燈，在黑夜裡忽明忽暗，有點詭異，像是命運的眼。命運的詭異就在於它的捉摸不定，而身心的苦痛都是命運的齒痕，心理上的痛苦假以時日，或許能成為人生的財富；而身體上病痛的慢性折磨，常常會消磨人的意志。
有句話說，人所有的痛苦都源於從前快樂的記憶，似乎很有些哲理。而病痛中的人之所以沮喪，大概都源於對從前健康的追憶。
我忽然想起車窗外那些橘黃色的燈光之中，有一盞屬於我的一個病人，他生下來就患有一種先天性的疾病，也完全沒有治癒的希望。我曾經和同事一起去過他家採集樣本做遺傳病的調查。他幾乎算是癱瘓了，眼見年輕的生命被禁錮在殘廢的軀殼裡，不免內心嘆息。他卻總是樂呵呵，我忍不住問他為什麼總能這樣樂觀，他想了想，露出陽光的微笑說，大概是從小就不知道健康的感覺是什麼，所以就沒那麼悲傷了。相比之下，那些原本健康的人突然被疾病拽離原來的生活軌道，不得不放棄很多，甚至再也追不上那個最好的自己，確實需要更加堅強的意志和更多的幫助。
還在尋找那盞橘黃色的燈光，車子突然減速了，把我從思緒中甩了出來，車子頓了一下，到終點了，只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作者：株洲市中心醫院風濕免疫科副主任醫師 文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