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兵學通論奇書《草廬經略》史論結合,以論帶史!【卷一】

2020-04-14     愛我國學

《草廬經略》一般著錄為無名氏撰。從書名上分析,作者將自己的兵書起名為《草廬經略》,無異是以隱居茅廬的諸葛亮自命,所以,他是一位隱士。據書中所記內容推斷,它當成書於明萬曆初年。其根據是:(一)作者稱明朝為「國朝」,稱朱元璋為「高皇帝」,稱明朝初年為「國初」;(二)書中專有「御倭」一節,記述了嘉靖以來的抗倭戰爭;(三)輯有《練兵實紀》中的內容;(四)書中雖有「平蠻」、「平羌」專篇,但未言及萬曆以來明與後金的戰事。所以本書成書上限應在隆慶以後,下限應在萬曆中期以前,大約在萬曆初年。

《草廬經略》是被人譽為中國兵學通論的一部明代兵書,史論結合,以論帶史,分門別類地介紹了中國古典兵學的基礎理論。

《草廬經略》一般著錄為無名氏撰。有的題明黃之瑞撰,可能據題黃之瑞纂輯的《草廬經略輿圖總論》著錄(關於《草廬經略輿圖總論》下文討論)。還有的題黃啟瑞撰,不可考。從書名上分析,作者將自己的兵書起名為《草廬經略》,無異是以隱居茅廬的諸葛亮自命,所以,他當是一位隱士。本書具體成書年代亦不可詳考。但據書中所記內容推斷,它當成書於明萬曆初年。其根據是:(一)作者稱明朝為「國朝」,稱朱元璋為「高皇帝」,稱明朝初年為「國初」;(二)書中專有「御倭」一節,記述了嘉靖以來的抗倭戰爭,總結了戚繼光、俞大猷的抗倭經驗;(三)輯有《紀效新書》、《練兵實紀》中的內容及戚繼光的用兵實例;(四)書中雖有「平蠻」、「平羌」專篇,但未言及萬曆以來明與後金的戰事。所以本書成書上限應在隆慶以後,下限應在萬曆中期以前,大約在萬曆初年。



《草廬經略》十二卷。乾隆抄本作八卷,道光抄本作六卷。卷下分篇,全書共一百五十二篇。每篇體例類同《百戰奇法》、《白毫子兵* 》等兵書,先進行理論闡述,然後引用古代戰例,或用兵故事及兵家言論,來證明自己論點的正確性。全書內容比較豐富,對戰爭的目的、戰略戰術、治軍用將、陣法訓練、火器製造、賞罰原則、陰陽占卜、屯田糧餉等軍事上的各個方面都有所論述,既有對古代優秀軍事思想的繼承和闡發,又有對明代戰爭經驗的總結。其詳細篇目如下。

卷一:操練、丁壯、精器械、習技藝、教部陣、訓將、忠義、任賢、拊循、軍刑、軍賞。

卷二:將謀、將勇、將勤、將讓、將信、將廉、約己、戒驕、責己、受善、致身、一眾、選能、料敵。

卷三:遠略、戰權、部分、號令、軍容、誓師、陰陽、禁祥去疑、矯言定眾、假託鬼神、糧響、屯田、謹糧道、因糧於敵、地形、詭譎。

卷四:恩信、果斷、持重、迅速、貴和、尚暇、尚靜、尚秘、尚忽、尚整、冶力、治氣。

卷五:用眾、用寡、正兵、奇兵、車兵、騎兵、步兵、進兵、退兵;

卷六:客兵:、主兵、形人、虛實、擊虛、避實、立營、軍號、斥堠、間諜、鄉導、督戰。卷七:救援、攻營、襲人、致人、伏兵、防伏,游兵、疑兵、招撫、受降。

卷八:禁暴、逐利、乘勝、應卒、因勢、出困、嚴備、內應、安眾、愚眾、虛聲、先聲。

卷九:擊強、擊眾、度險、薄險、守險、奇險、築險、間道、誤敵、怒敵、餌敵。

卷十:疑敵、驕敵、懈敵、飢敵、待敵、薄敵、離敵、追敵、躡敵、誑 敵、火攻。

卷十一:水戰、山戰、隘戰、野戰、夜戰、暑戰、雨戰、風戰、煙戰、分戰、迭戰、死戰、逆擊、必戰、邀擊、橫擊、夾擊、反擊。

卷十二:首尾擊、擊後、掩擊、突擊、制突、先擊強、先擊弱、用弩、備邊、御戎、平蠻、御倭、平羌、平盜、定亂、居功。


卷一篇

操練

從古國家巨弊,奠巨乎平時武備廢弛,卒聞有警,招募而即使之戰也。孔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夫不教之民,盡市民也。即韓淮陰之出奇,豈驅市人而戰乎?予謂操練不可不講也。然觀今時操練,雖窮年無益於事。旗幟雖有,不諳指揮;金鼓雖有,不曉進退;器械雖有,不堪攻擊;部陣雖有,不識奇正;士卒雖有,不汰老弱;手足雖有,不習技藝;將帥雖有,不精兵機。惟竊操練之名,模仿故事,而分立而奔走而喊噪,有同兒戲。將官據高案而視之,亦不知何以趨蹌。如斯殊可嘆也!夫操練之法,在士選、器械、教師咸備,三令五申,驅而用之,必能臨陣殺賊,為國報效。第操之雲者,非止操步陣也:操其技藝,使之精熟;操其耳目,使之不驚;操其心志,使之不亂;操其膽氣,使之外不畏敵,內不愛身。故萬人可操,百人可操,雖數人亦可操。必使弱士可為賁諸,百人可當萬眾。此操之最上也。夫善操之將,即善戰之將。三軍平素愛如父母,畏如神明,上下之情相通,兵將之法相習,故可與蹈湯火,可以赴深溪矣。然而國有此臣,善將

將者,便當諒其心跡,責其後效。假令謗篋心疑,息壤易信,操之一人,用之又一人,兵不識將,將未必賢。臨事易將,兵家之忌也。久任成功,其昔人所貴乎!

操之之法,操器甲,習攻擊,尚矣。而所謂操其膽氣心志者,古之人嘗試之。昔者,闔閭試其民於五湖,劍刃入肩,流血被體,民不懼而後用之。勾踐試其民於寢處,民爭入水火,死者千餘,逮擊金而退之。此豈好死而惡生哉?鼓舞振作之效也。

國初,兩准郡縣多為張士誠所據。高皇帝欲取之,乃命鎮撫居民,率將士分隊習戰,勝者賞銀十兩,其傷而不退者亦勇敢,賞銀有差。且遍給酒饌勞之,仍賜傷者醫藥。因諭之曰:「刃不素持,必至血指;舟不素操,必至傾溺;弓馬不素習而欲攻戰,未有不敗者。吾敵擇汝等練之。今汝等勇健若此,臨敵何憂不克?爵賞富貴,惟有功者得之。」顧謂起居注詹同曰;「兵不貴多而貴精,兵而不精,徒累行陣。近聞募兵多冗濫者,敵特為戒之,冀得精銳,庶幾有用也。」

鼓舞之道,固難悉數。而貴勇賤怯,尤屬先圖。誠於勇鷙絕倫之士,貴而愛之,禮而重之,恩出異常,事經破格,當者思奮,聞者景附。古人式怒蛙而勇士至,齊桓引車避螳螂,以其似勇士而禮之。夫其似者猶且禮遇,故南征鋒不留行焉。夫鼓舞士卒不愛其身而能殺敵者,以其所好易其所惡,堅其所好也。

武侯《兵要》曰;「短者持矛戟,長者持弓弩,強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給廝役,智者為謀主,」器械鋒銳,甲冑堅密,則人輕其戰:進者賞,退有刑,行以信。進不可當,退不可追。雖絕成陣,雖敗成行,其眾可合而不可離也。

丁壯

兵法曰:「兵無選鋒曰北」。所謂選者,選其人於未教之先而教之,再選其人於既教之後而用之。以材力雄健者為眾兵;仍於眾兵之中,選其武勇超群,一可當百者為選鋒。所謂先登陷陣,勢如風雨,全恃此輩也。善乎周世宗曰:「兵務精不務多,農夫百不能養甲士一,奈何取民之膏血,養此無用之物乎!且健怯不分,眾

何所懲乎!」於是大簡諸軍。其士卒精強,每戰必勝。此選於既教之後者也。

未教時之所選者,或以武藝,或以強力,或以膽氣,或以雄貌。須用鄉野壯人,無取市井游猾。蓋野人力作而性朴,力作則素習勤勞,性朴則畏法奉令。易以誠信感之,恩愛聯之,不難就我彀中而不測我顛倒之術。市井游猾,不習勤劬,不畏法度。其在軍中,巧為規避,潛倡邪說,引誘群輩,故不宜用。然市井中,果有武藝精熟,膂力軼眾,膽勇過人者,又不在此論,在收用之得其術耳!

國初,立領民萬戶府,諭中書省臣曰,「古者寓兵於農,有事則戰,無事則耕,暇則講武。今兵爭之際,當因時制宜,所定郡縣,民間豈無武勇之才其精加簡拔,編緝行伍,立民兵萬戶府領之。俾農時則耕,暇則練習,有事則用之。事平有功者,一體升擢,無功令還為民。如此,則民無坐食之弊,目無不練之兵。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庶幾寓兵於農之意也。」此選於未教之先者也。馬隆討樹機能,募兵限腰引弩三十六鈞,弓四鈞,立標簡試,得三千五百人。遂西渡溫水,斬樹機能等。

秦王世民,選精銳千騎,皆皂衣玄甲,分為左右,使秦叔寶、程知節、翟長孫、尉遲敬德將之。每戰自披玄甲,率之以為前鋒,所向摧敵。

杜伏成常選敢死之士五千人,謂之上募,寵遇甚厚。有攻戰,令先擊之。戰罷閱視,有傷在背者,謂為退怯而致,即殺之。所獲資財,皆以賞士。故人自為戰,所向無敵。如安祿山之曳落河,韓世忠之背嵬軍,此皆拔其尤,選於既教之後者也。

精器械

方今各衛軍器,無論朽鈍不堪,亦已強半不備。宜妙選良工,大開爐冶,極其精利,以物試之。不如法者懲之,即令改造。閱器之法,躬親細驗,毋旁委他人,毋信手抽閱。任非其人則見欺,十視一二則遺漏,於是工匠皆以苟且塞責耳!士雖執器,安能取勝以卒予敵,古人所忌。至若火器,古惟火箭、火炮。迨我天朝,可稱大備。蓋陸續得之南中諸番,而時創以己意也。竊以為神機之營,不必仍前秘其

法,須令郡縣廣其傳。而私鑄私藏,嚴法禁革。然火器易發難裝,臨陣常竭。敵乘我之歇而衝突,便至不支。須廣造毒弩、勁弓、機石,互換選出,而火器仍旋裝旋用,庶無竭之患矣。

桓公問管仲曰:「夫軍令則寄諸內政矣,齊國寡甲兵,為之若何」管子對曰:「輕罪而移諸甲兵。」桓公曰:「為之若何?」仲曰:「制:重罪贖以犀甲一戟,輕罪贖以顒盾一戟,小罪贖以金分,宥閒罪。索訟者三禁而不上下,坐成以束矢。美金以鑄劍戟,試諸狗馬;惡金以鑄鋤、夷、斤、,試諸壤土。」甲兵大足。

夏主勃勃之臣阿利,性巧而忍,每程較器甲,工必有死者。射甲不入,斬其弓人;入則斬其甲匠。勃勃以為忠而任之。由是器械精嚴,近代無比。

夫管子罰罪人為甲器,雖至今行焉,可也。阿利之忍,固不可師。而閱器之嚴,試器之法,略當仿此。

習技藝

今日之操練,不教諸軍以技藝,而第教以陣法,已非矣。況所謂陣者,又沿習久而易訛。即使盡善而無技藝,猶金弓玉矢,不可得而用也。一十八般武藝,人雖不能全習,亦當熟其一二。而弓弩槍刀則人人不可無,又人人不可不熟。教之者第無務用花法耳。蓋花法,進退迴旋,止可飾觀。而與敵相對,務宜前進,稍爾迴轉,敵必乘之,勝負之機,於茲決矣。故但當教以臨陣正法,使之精熟。蓋臨陣對敵,非若暇豫從容,白刃交前.存亡繫念,心手張皇,成法易忘,藝雖夙勝,到此能用其半,亦足以制敵矣。倘從前牛疏,角刃之際,必將一技不施,安望執馘獻俘也哉!是以教習之欲精也。一人教十,十人教百,百人教千,千人教萬。時時按閱,評第高下,優昔賞之,劣者罰之,令在必行,斷無寬宥。罰者不惟罰其本軍,且罰及其教師;賞者不惟賞其本軍,亦賞及其教師。上專於此,日務其事。日務其事,庶人心鼓舞,武藝嫻熟,三年之後,定為精卒。

李抱真之鎮澤潞也,策山東有變,上黨為兵沖,而大亂之後,賦重人困,軍伍雕刓,乃籍戶三十而稅一。令閒月,得曹耦習射。歲大校,親按籍第其能否賞責,

比三年皆精。由是澤潞步兵為諸路最。

種世衡之鎮環慶也,常課吏民射。有過失者,射中則釋;有訟某事者,輒因中否而予奪之。人人自勵.皆精於射。由是數年敵不敢近。夫弓弩鳥槍,中多者賞,中少者罰,人所易知。而槍筅耙釵刀牌,皆各有較之之法。說備於戚繼光《紀效新書》。其較長槍,先單槍試其手法、步法、身法、進退之法,又二槍對試其真正交鋒。復以二十步立木把一面,高五尺,上分喉、目、心、腰、足五孔,各安一寸木球在內,每人執槍於二十步外,聽擂鼓擎槍作勢,飛身向前,截去孔內圓木,懸於槍尖上。如此遍五孔內乃止。

一、試狼筅,先令自使,看其身、手、步法。用槍對較,凡長槍,哄誘不動,又能遮隔不入,為熟。

一、試耙釵,先令自使,看其身、手、步法。復以長槍短刃對較,能架隔長槍刀棍,翼狼筅出入殺人,為熟。

一、試刀,以能沖耙釵、狼筅,不及遮隔,為熟。

一、試挨牌,令與長槍對較,任長槍上下左右殺來,牌隨敵應之,不能及身,為熟。

一、試藤牌,先令自舞,試其遮蔽活動之法。務要藏身不見,及雖閉藏,而目猶視敵,又能管腳下為妙。次以標槍一支,近敵標去,乘彼顧搖,便抽刀殺進,使人不及反身,為精。

一、試標槍,立銀錢三個子三十步內,命或上或中或下,標中不差,為妙。

以上諸藝,各試其優劣,分上、中、下三等。上賞,下罰,中無及焉。練初,賞罰稍寬,令人易企,習熟則嚴,無假借也。

教部陣

昔人有言:善師者不陣,善陣者不戰。若區區依古陣法以求勝,愚將也。夫陣亦何常之有,而可拘泥為哉!八陣、六花以前雖可考,而俱不能用。五行陣今雖可用,而亦不可拘。鴛鴦、奇正皆備,而迭進迭退,使力不乏,而敵難乘,此其宜於今者也。大都陳師於野,部陣要整肅,隊伍要分明。毋喧譁,毋越次,毋參差不齊,毋自行自止、或縱或橫。使目視旌旗之變,耳聽金鼓之聲,手工擊刺之方,足習步趨之法。能圓而方,能坐而起,能行而止,能左而右,能分而合,能結而解。每變皆熟,而陣法於是乎在矣!

嘗按古史有云:孫、吳善談兵而不言陣,何也?或曰:《孫子》之「紛紛紜紜,斗亂而不可亂;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敗」,《吳子》之「圓、方、坐、起「數語,皆言陣也。第孫、吳之所謂陣者,不泥法而法自在。非如令人侈談古陣,膠柱鼓瑟也。

張睢陽行兵不依古法,教戰陣,令木部各以意教之。或問其故,睢陽曰;「今

與賊戰,雲集鳥散,變態不恆,數武之間,勢有同異;臨敵應卒,在於呼吸之間,而動詢大將,勢不相及,非知兵之變者也。故吾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投之所往,如臂使指;兵將相習,人自為戰。不亦可乎?」睢陽之說,在分戰則可。蓋睢陽之用兵,多分戰也。

五行陣,按金木水火土。假令寇處高隆,我兵居下,仰而攻之,不便進退,利於防禦。宜先為不可勝以俟之,則直陣可也。此以虞待不虞之道。其陣為木。假令敵居其下,我處高陽,俯而臨之,勢可衝突,利以進兵,宜乘人之不及而攻之,則銳陣可也。此進而不可御之道。其陣為火。假令地勢險阻,跨斜岡,便無堅守之策乎?吾為圓陣焉,俾敵不知所攻。其陣為金。假令我兵處高,廣平四達,得無晉剿之策乎?吾為方陣焉,俾敵不知所守。其陣為土。假令與敵相對,左右勢高,可以吞敵,吾為曲陣而擊之,所謂先奪其所愛也。其陣為水。五者之用,各園地形,是謂五行陣也。

戚繼光鴛鴦陣,嘗自謂殺賊必勝而屢效者。其法:

二人執刀牌平列,狼筅各跟一牌,以防拿牌人。後列長槍,每二支各管一牌,筅在牌後,緊隨殺賊。短兵一支,在長槍後,以防長槍進老了,即便殺上。交鋒時,刀牌乎低頭前進,如聞鼓聲而遲疑不進者,即以軍法斬首。其餘兵仗緊緊相隨,而從刀牌之後。大抵筅以救牌,長槍求筅,短兵救長槍,以殺為務,退後者斬。前隊戰酣,後隊即進,輪流更換,庶兵力不衰,而可以制敵之疲。精騎相機衝擊,游弩以時往來。諸般火器,先陣俱發,俟兩陣交後,仍於陣後裝藥,以備再用。

十人為隊,隊長領之;四隊為哨,哨長領之:四哨為官,哨官領之;四官為營,營有將帥;五營為一大營,大將領之。以正兵合戰,以奇兵取勝,此其大較也。兵多則依法而漸加之,可以數萬,可以數十萬。此步陣也。車騎之陣,雖自不同,純宜整肅,而布列之法,詳見《六韜》。大抵車以密固,徒以坐固,甲以重固,兵以輕勝,騎以捷勝,此常理也。車步騎三者皆備,則有戰隊、騎隊之分。戰隊步騎相半,騎隊兼車乘而出也,亦有純用步者。雖各因其所長,亦各隨其地利。惟車不可以獨用,須以步騎佐之,圓而應之,存乎其人。

凡為戰陣,先立家計。家計既固,則可以勝,不可以敗。否則一敗即漬,不可復支。故大將總統萬眾,列陣向敵,須分兵先立老營,固壁壘,備炊爨。其正陣,或用井田,或用五行,或用鴛鴦,或不拘於此隨意整列,俱宜分兩翼以待戰。兩翼者,分敵之勢也。中陣以耪兵衝突,餘為揚奇備伏以佐之。揚者,挑戰之兵,即選鋒也,奇,用以出奇制勝,伏,用以襲其兩旁;備,則設伏於後,以備不虞。斯家計固密矣。井田大陣,非眾多不可。敵境平廣,我欲深入,則此陣極為堅固而有節制者。輻重糧食,悉處中軍,可免侵掠。是為行陣,即握奇也。其陣形體即方陣,但方陣不必列而為八,開方為九也。李嗣源謂莊宗曰;「此去火粱至近,前無山險,方陣橫行,晝夜兼程,信宿可至,太公之四武陣者,其方陣乎(四武陣,即四武沖陣也)!」

訓將

世之論兵者,以為不必用古法也。夫霍去病、張睢陽皆未嘗仿古,而亦未嘗不合古法。彼其天資甚高,心多靈變,故能自踐懸合兵機,而豈可論於恆人哉!自古未有無方之醫,斯無不依古法之兵,第合法而不膠於法可也。倘以古法為可廢,則節制之師何從而有?所貴在無事之時,集世將之子及武勇出群之人,教之占名將用兵之術,務精求其義,必可試之當事而不窘於應變,非徒誦其空文而已。萬一有警,出其所知,以應事機,指揮操縱,料敵設奇,持重老成,才猷練達,雖疇昔未臨戰陣,而宿將有所不及。何患夫無將才也!嘗觀今日之將官,其下者目不識一丁;而其上者工詩作賦,坐消壯氣:或習武場論策,拾人唾餘,以博一第。其於兵家要義,終身不學,絕口不談。即有談兵者出於其間,反為楚咻。雖文藻翩然,議論有餘,究其實用,終無一效。脫遇緩急,心驚意怖,縮首牖下,於敵愾何益哉!

項籍平時嘗學書不成,乃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姓名而已;劍,一人敵,不須學。當學萬人敵。」粱乃教籍兵法。尹洙與狄青談兵,善之,薦於韓琦、范仲淹曰;「此良將材也。」二人待之甚厚。仲淹授以《左氏春秋》,且曰:「將不知古今,匹夫勇耳!」由是折節讀書,悉通秦漢以來將帥兵

秋》,且曰:「將不知古今,匹夫勇耳!」由是折節讀書,悉通秦漢以來將帥兵法。

太祖嘗朝罷,坐東閣,召諸武臣而問曰:「卿等退朝之暇,所務者何事?所接者何人?亦嘗親近儒生乎?往在戰陣之間,提兵禦敵,以勇敢為先,以戰鬥為能,以必勝為功。令閒居無事,勇力無所施,當與儒生講求古名符成功立業之故。

事君有道,持身有禮,謙恭不伐,能保全功名者何人?驕奢淫佚不法,不能保全終始者何人?常以為鑑,擇其善者而從之,可與古名將並矣。」

忠義

操練之法既行,是有兵而有將矣。第將非忠義,何以為立功建績之本,而使三軍感動興起乎?雖忠肝義膽,天植其性,臣子應當自盡,原非為鼓舞人心計。而軍心之向背趨舍,事業之成虧興廢,實由此焉!此衷一定,斷不回移。有時勳業光天壤,於素志固愜,即身與時屯,心隨力盡,亦足灑此一腔熱血,稍報君恩。倘圖身

念重,徇國心輕,受人之任,孤人之託,即萬年以下,猶令人唾罵矣!

諸葛武侯之輔蜀,七擒孟獲,六出祁山,食少事煩,流汗終日,嘗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是以崛強漢中,三分鼎足。

郭汾陽之復興唐祚也,櫛風沐雨,先復二京,單騎講好,身為虜餌。魚朝恩等讒間百端,詔書一紙征之,無不即日就道。此兩者,皆仗忠義以立功者也。

張雎陽之御尹子期也,每與賊戰,眥裂齒碎,羅雀捕鼠,九死一生。身死之日,猶云:「生不能報國,死當為厲鬼以殺賊。」而人倫天道之言,尤分晰曉暢。

任賢

一賢可退千里之敵,一士強於十萬之師。誰謂任賢而非軍中之首務也。天生賢才,自足供一代之用。不患世無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之而不能用。知而不善用之,與無人等。知人者,先詢其言,漸任以事。若以為能言者未必能行而遂棄之也,則不能言者未必能行,是惟在聽其言而觀其行耳!夫磊落奇偉之英,得試其才,其作用自別凡流。大試則大效,小試則小效,非碌碌無足見長者也。第碔砆亂玉,令人易眩。倘輕信其浮誇之詞,而遽試之於臨敵,此房琯之所以誤唐,而劉秩之所以誤瑁。故大任未投,先授之事。其號令果明肅也,其器械果精利也,其治事馭眾果嚴整得法也,其三軍之心果愛且畏也,同舌而稱之,無心非而巷議也,若是者賢矣!萬一謗言人耳,未可遂以為非。蓋認真立事之人,必不便於人之私,而為人所憎。必默而聽之,徐而索之,其真與偽自昭也。真則不妨摒棄浮言,偽則顯罪言者以謝過,則賢士益勵,宵人結舌。故袁紹非曹操之敵,以袁聽信讒言,而曹毀譽不行也。大抵拔擢匹夫,事出非常,不可以常情窺,亦不可以常例拘。凡其情之所欲,事之必為,無傷於道理者,吾且受之若谷,應之若響。彼既不掣其肘,其作為必有可見者矣。甄別賢豪,法無逾此。而謙恭下士之禮尤不可少。主將務攬英雄之心,《三略》首語也。軍以士為輕重,士以禮為去留。得其人而折節禮之,推誠待之,厚以破格之恩,隆以望外之典,而士有不鼓舞激勸為樂致死者,從古未有也。占人有言,「請自隗始」,不然,天下未嘗無士也。將不下士,故士有遠引耳。即有所得,又皆雞鳴狗盜之雄,何裨大用哉!

四臣在齊,而鄰封不敢侵。慕容垂在燕,而秦王堅不敢謀。是一賢可退千里之敵也。

孫武獻兵法十三篇於闔廬王,每誦一篇,未嘗不稱善,先覘其言也。至與伍胥共理國政,內練女兵,外銷隱患,是漸任以事也。然後授以將柄,五戰入郢,北制齊、晉,稱霸中原。是徐試之臨敵也。

盜嫂受金,不以擯棄。關、張不樂,魚水益歡。是讒慝不行也。捐黃金四十斤以間楚,而不問其出入。執赴闕上言之人,以與郭進,而使誅斬得行。是不掣其肘也。

趙奢為將,身奉飲食者以十數,所友者以百數。能下士矣。李抱真聞有賢者,必欲與之游,雖小善必卑辭厚遺,即千里邀致之,至無可錄,徐徐以禮謝遺。能委曲收士心矣。

拊循

《孫子》曰,「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則欲軍中之親附,必盡拊循之道。饑寒睏乏,如以身嘗;疾病醫藥,親臨診視。解衣推食,哀死問孤;殯歿吮傷,恩逾骨肉;言語頻煩,諄勤教誨;財必與共,甘苦與分。卒雖最下,得以情通。三軍未食,將不先炊;三軍未次,將不先幕,軍井未成,將不先飲。親裹贏糧,與分勞窘。以父母之心,行將帥之事,則三軍欣從,萬眾威悅。

齊穰苴御燕、晉之師,凡士卒次舍、井炊、飲食、疾病、醫藥,身自親之。悉取將軍之資糧以享士,身與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痛者皆爭奮出戰。晉師聞之引去,燕師聞之渡水而解。

吳起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乘騎,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卒母聞而哭。或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為?」母曰,「非然也。往年吳公吮其父,其父戰不旋踵,遂死敵。今又吮其予,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岳武穆之為將也,卒有疾,為之調藥,或解衣以殮死者。諸將遠戍,遣妻勞問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予婚其女。

夫吳起之吮疽,唐太宗為李思摩吮弩血,均使軍中感動。蓋非常之恩,勢難遍施,故雖愛及一人,而三軍勸者,此用恩之巧也。將軍三軍,疴癢相關,三軍與將,生死共命者也。今之將,德澤不加,休戚不顧,惟知用笞杖以立威,剝軍資以充橐。此而欲責之以赴難,必不得之數矣。

軍刑

拊循之久,士既親附,倘威刑不肅,何以令人?嘗見純用恩者,兵驕將縱,居恆則犯上而無等,臨敵則未戰而先退。鼓之不進,令之不止,譬之驕子,不可用也。夫天之道,雖春生不廢秋殺。將之道,豈以姑息掩我威稜?苟在所統,犯法有刑,即位已崇高,親如子弟,斷不可宥。殺一人而三軍震者,殺之。所謂罰必上究也。蓋萬眾雲屯,科條備具,告戒分明,三令五申,已嚴約束,欲節制則不得不立法,欲立法則不得不行誅。違令者既以必誅,奉令者倍加競守,殺之而眾不恐,宥之而眾不服。至若臨陣,猶且峻刑。軍心無兩畏,亦無兩侮。畏我則侮敵,畏敵則侮我。為所畏者勝,為所侮者敗。善哉古人之言曰:「為將者,必使三軍畏我而侮敵。」或臨陣退縮,或陷陣不人,無問貴賤必斬之,以令其餘。蓋必勝在乎死戰,死戰在知必死。軍知退卻之必死也,是以大呼陷陣,所向無敵矣。第罰不遷列,亦不逾時。遷列則眾疑懼,逾時則人必生奸、養亂、取敗亡,是皆將過。故小犯則宥,大犯則誅:無心之犯則宥,有心之犯則誅。持之衡平,濟以機術,用法雖嚴,軍中咸服矣!

穰苴斬莊賈,孫子斬妃嬪,皆能戮君之寵愛以正法,所謂「殺一人而三軍震者,殺之」也。二將竟以此著名,人亦竟以此畏二將,而不敢犯其今。一生得力,在此一舉矣。

晉將苟晞屢破汲桑、石勒,威名大振,用法嚴峻。其從母依之,奉養甚厚,其子求為將,晞不許,曰:」吾不以軍法貸之,將無後悔耶!」母固求之,乃以為督護。後犯法,唏伏節殺之。其從母叩頭求救,不聽。既而素服哭之,曰:「殺卿者,兗州刺史;哭弟者,苟道將也。」

隋楊素馭戒嚴整,有犯軍令者立斬之,無所寬貸。及其對陣,先令一二百人赴敵,陷陣則已;如不能陷陣而還者,悉斬之。又令二三百人復進,還,如向法。將士股粟,有必死之心。由是戰無不勝。

大率軍刑之嚴,必在乎恩愛既施,人心固結之後。世之為軍者,平時不知用恩,有罪則加刑戮,每激軍中之變。至激變而始驕惜,惟恐一夫變色。故三軍得窺其底里,而事之所以不濟矣。豈知嚴刑之將,即三軍不忍叛將,罰施於亂法之人,刑加乎自犯之罪。墮淚行誅,解衣厚斂;欲貸之而無計,非好殺以張威。苟此念昭明,而三軍悅豫矣。

軍賞

將以誅大為威,賞小為惠。無不謂小者尚無遺賞,則膚功豈肯忘心?此三軍之士所以畢命向前,計無反顧者矣。昔人有言:「賞不逾時。」故不獨貴小而貴速,遲則為屯膏,而人懷觀望;不獨貴速而貴溢,溢則出望外,而人咸激勸;不獨貴溢而貴公,公則如天地,而人咸傾服;不獨貴公而貴信,信則不負人,而人思盡力。《三略》一書,倦惓重禮賞以駕馭英豪。良以人雖聖賢,必不效力於孤功之人;將雖明智,必不能得死力於不賞之士。賞不下及,而冀再用其人,雖慈父不能得之於子,而將顧可得之於三軍乎?故有功不賞,雖賞不速、不溢、不公、不信,均將之所忌也。然而尤貴不濫,濫則得者不以為榮,貪者輒圖僥倖。有限之財源,既不勝其漏卮;膏澤之難遍,且將令其觖望。故勳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妄施,分毫不與。此魏武之所以稱明嗇舉約,涓滴成澤,三軍諒之,其心亦悅。此秦王世民所以一羊可以分食,而楊行密錫予將士,其帛不過數尺者,蓋惟艱難之際,雖儉可以得人心包。

晉文公將伐鄭,趙衰言所以勝鄭。文公用之而勝鄭,將賞趙衰。趙衰曰:「君將賞其本乎?賞其末乎?賞其末則騎乘者存,賞其本則臣聞之祁虎。」公召鄧虎曰:「衰言所以勝鄭,今晚勝將賞之,曰『蓋聞之子』,子當賞。」祁虎曰:「言之易,行之難,臣言之者也。」公曰:「子無辭。」祁虎不敢固辭,乃受賞。孔子曰:「凡行賞,欲其博也,博則多助。今虎非親言者也,而賞猶及之,此疏遠者之所以盡能竭智也。」此之謂溢於賞。

諸葛武侯之治蜀也,人評之曰:「善元微而不賞,惡無微而不罰。」又曰:「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戮。」所以既沒之後,能使李嚴致死,廖立痛哭,而賢愚之所以僉忘其身者也。此之謂公。《尉繚》云:「賞及牛童馬圉,是賞下流也。」此之謂賞小。

狄青既破儂智高於廣南,上顧謂宰相曰:「速議賞.緩則不足以勸矣。」又古名將多有賞人於陣者,此之謂速。

韓信謂沛公曰:「項王見人,恭謹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飲食;至有功當封爵者,印劉敝,忍不能予,此之所謂婦人之仁也。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誅?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沛公從之,竟滅項。則能賞與不能賞者,其功效自剮矣。

黃石公之《三略》,則以為無財士不來;《荀子》之「五權」,則以為用財之欲參。其說統貴厚賞。而《兵法》又曰:「無使仁者主財,恐多與,多與則近濫,而少與則亦不足以繼矣。」賜賚無厚薄,惟宜顛倒之術,圓應通變。軍中資財,常令有餘,出納之數,應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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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詩詞100首

2020-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