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有城牆那會兒,環繞城外的是一條護城河。「護城河」顧名思義,就是保護城池的一道屏障。以前聽老人講,護城河水漲的時候是可以淹死人的,但在我兒時的記憶中,護城河已經變成了一條污水潺潺的臭水河,臨岸的河水不過剛沒腳脖子,延伸到河中水深處也就到大人的腰際。而正因為河水污濁,富有養料,滋生了很多魚蟲,也就成了養魚愛好者捕撈魚蟲的熱鬧之處。
小時候我家住在白塔寺附近,距離阜成門的護城河也就一站多地。那時候「文革」剛剛開始,學校已經全面停課,這可樂壞了無所事事的孩子。記得也就是從那時開始,社會興起了養熱帶魚的風潮。但那時候家裡都不富裕,很多孩子都買不起魚缸,也沒有熱力棒一類的東西,冬天只好把魚放在火爐邊。甚至當時很多孩子連魚也買不起,只能是有魚的人家大魚糞了(繁殖之意)小魚,孩子之間再互相淘換。魚的品種也就是很普通的孔雀、紅劍、黑瑪麗之類,能養得起「神仙魚」的就算是專業玩家了。
我剛開始養的魚都是裝在罐頭瓶里,後來興起自己製造魚缸,我便也學著做了一個尺來長的小魚缸。材料不過是用舊鐵片砸成角鐵狀,再用鉚釘組裝成一個魚缸的框架,然後鑲上玻璃,顯得非常簡陋,但我已經很滿足了。當然,那時也有把魚缸做得很精緻的,用的是純粹的三角鐵,就像買的一樣。
魚算是養起來了,但還要喂魚。當時阜成門外的護城河,就成了我們撈魚蟲的地方。記得當時護城河裡主要有三種魚蟲,一是浮游生物類的紅魚蟲,再有一種是紅絲線狀的「線蟲」,另外就是類似孑孓的「紅蟲」。我們剛開始都喜歡撈的是紅魚蟲,工具是一種用紗布自製的抄子,在水裡攪來攪去,很快抄底就聚起了一個紅紅的魚蟲團,然後放養在玻璃瓶里,每天給魚喂一點。但隨著天氣轉涼,護城河裡的紅魚蟲不多了,大家就開始撈線蟲。
說起這種紅線蟲,平時全都潛藏在烏黑的淤泥里,只是露出頭在水中晃動,只要有人觸動,就立即縮進泥里,十分敏感。撈線蟲的工具也是自製的,即用木條釘個方框,底部敷上窗紗,實際就是一個篩子。撈蟲的方法是用手捧一把淤泥置於篩子裡,然後在水中淘洗,濾去淤泥後留下的就是線蟲了。記得當時這種勞動又臭又髒,可我們卻都樂此不疲。除了線蟲,那種類似孑孓的「紅蟲」也是這種撈法,但此蟲好像更適合喂養稍大型的魚類。
紅線蟲撈回家,不能直接放在魚缸里,因為它會鑽進魚缸底的沙子中,讓魚不容易吃到。所以,不知誰發明了用半個桌球,在上面扎一些針眼,再把線蟲放在裡面,吊於缸中,這時線蟲就會從針眼中探出頭來,吸引得魚們歡快地啄食。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護城河裡幾乎到處都能見到撈魚蟲的人們,甚至還有以此為業的撈蟲專業戶,他們騎個自行車,後車架上帶兩個鐵桶,穿著特製的連靴皮褲,不像我們只在河邊自給自足地小打小鬧,而是步入河的中央大撈大捕。而現在回憶起來也很奇怪,「文革」期間幾乎禁止了一切攤販活動,可賣魚蟲的卻好像在胡同街頭總能見到,或許生活就是這樣在壓抑中顯示著自己的色彩。
可能就是兒時養魚的經歷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記,前些年當寵物市場剛剛出現水族箱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就花了5000多元置辦了一個,一直養魚到如今。但現在養魚已經不用再自己去撈魚蟲,寵物市場到處都有賣的,而我甚至連買魚蟲都已經感覺麻煩,改喂魚飼料了。
現如今城牆已經沒了,護城河也消失無影,很多事情都不再有過去的味道,但童年、童趣,還有兒時快樂的時光,卻像魚兒一樣還在我的水族箱裡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