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毛豆
「女脫口秀演員為啥這麼少？」是《脫口秀大會》第三季（以下簡稱《脫口秀3》）中演員楊笠的首演標題。她在自己的表演中，代替很多人發出疑問：「為什麼這個行業，女脫口秀演員這麼少？」
《脫口秀3》參賽的50位選手中，女性選手占總名額不到1／3，而這已經是《脫口秀》系列三季以來，女脫口秀演員人數最多、占比最大的一次。首輪50進25搶麥突圍賽後，只有王思文、楊笠、Norah、李雪琴、趙曉卉及雙胞胎顏怡、顏悅6組選手挺進下一輪，節目中女脫口秀演員數量幾乎降至1/5。最新一期半決賽決出的10強選手裡，只剩下李雪琴、楊笠、雙胞胎顏怡、顏悅三組女性選手。可見，即便是在女脫口演員日漸增多的情況下，女性在行業數量上仍難撐起半壁江山。
如今，國內脫口秀行業在多檔網絡綜藝的助推下，開始蓬勃發展，大批脫口秀演員誕生。在人數接近飽和的情況下，進入脫口秀行業，如同穿過一道道窄門。有人將其與高考比擬，說在脫口秀行業想出頭，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而在這個長期被男性占據的領域，女性想要過橋，更是舉步維艱。
驚喜的是，《脫口秀3》播出後，多位女脫口秀演員表現亮眼，頻頻出圈，楊笠、李雪琴更成為拿獎熱門選手。她們的存在，讓大眾開始關注並認可女脫口秀演員群體。那麼，為什麼女脫口秀演員會突然崛起？是什麼在助推她們走向成功？
01
為什麼不是「她們」
脫口秀多數偏「喜劇」，以逗人發笑為目的，「爆梗」常為考量標準之一。
而喜劇的要求是什麼？
喜劇的對象要求在一定程度上要「弱於觀眾」，讓觀眾產生心理上的優越感，他們善用台詞、性格或是情景上的反差，來產生出乎意料的結果，引人發笑。表演者愈是滑稽、不嚴肅、自我調侃或貶低，愈能讓觀眾產生滿足感。
雙胞胎姐妹顏怡、顏悅在《脫口秀3》首次表演中，就用「臉大」「臉小」作梗，通過對彼此「臉部尺寸」的調笑，讓氣氛發酵。李雪琴也在某次表演中直言：「我想發揮一下我自身的優勢，講講我因為不好看受過的傷害。然後我發現來了這個節目，台上只要是個女的就說自己不好看。」楊笠更在聊到時尚時，說好好的衣服，被自己穿成了賽車手服。
可見，對女脫口秀演員而言，在一定程度上調侃自己的外貌，讓觀眾感受到快樂，幾乎成為她們逃不脫的命運。這對於她們來說，這多少是有些苦澀的。能接受甚至打破這種命運的人本就不多，何況這只是基礎。
顏怡、顏悅早在2017年，《脫口秀大會》第一季的時候就參加了海選，但都沒被選上。她們曾在受訪時說，「要講很多晦澀的段子」。當時姐妹倆選擇在台上講文學，談人類、文明和外太空。有脫口秀演員評價：她們的梗深到得帶上字典或翻譯。底下的觀眾，如坐針氈。
這樣的局面，並不意外。因為女脫口秀演員在行業里，幾乎是沒有引路人的，只能自己扛起鋤頭來開墾荒地。路上雜草叢生，還有很多人潑冷水，很多人摸索著就放棄。
即便是「開拓者」的路，也不一定順利。8月12日，#思文退賽#引發全網熱議，她說自己太累了，且一直處於低谷，無法在舞台上為大家帶來快樂。
在當下內地脫口秀行業里，王思文是個繞不過去的人。《脫口秀》系還未崛起時，思文就是《今晚80後脫口秀》中的常駐卡司，而後以一段「把夫妻過成兄弟」的精彩脫口秀一戰成名，被稱為脫口秀「一姐」。如今，面對不斷湧入的新人，和不得不拿離婚來調侃的段子，思文撐不住了。縱使是「一姐」，在這個行業里也很難長久處於巔峰，競爭力、心理承受力、能不能笑著撕開傷疤給別人看，都是考量。
在女脫口秀演員中，李雪琴多少算個孤例。和別人不一樣，她成為脫口秀演員，似乎有些被動。顏怡、顏悅不用說，雙胞胎從2017年開始就一心踏入脫口秀門檻。本季大熱選手楊笠，也是從上一季的墊底，苦練一年才逆風反盤。反觀李雪琴，她不止一次在段子裡表達過自己沒想過講脫口秀，直言先是老闆讓她來參加《脫口秀3》，後來是李誕留住了她。或許有些事情，就是需要那麼點「天賦」。
不管是主動追求，還是被動選擇，李雪琴、楊笠、顏怡、顏悅等人被大家記住了，她們的存在，讓大家逐漸明白女脫口秀演員不是只有個人，而是個逐漸壯大的群體。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李雪琴」們已經脫離困境，思文的退賽就是一記警鐘。同行的碾壓，已經被建構起來的脫口秀話語體系，沒有前人引路導致的經驗匱乏，至少還將困擾她們很長一段時間。
02
為什麼是「李雪琴」們
《脫口秀大會》第三季播至第八期，請來過幾位女性「領笑員」，其中有兩位「駐足」時間最久——張雨綺和楊思維（楊天真）。這兩位昔日老同事，分道揚鑣後開始在不同領域「乘風破浪」。她倆的人生看似從此背道而馳，但或將殊途同歸。因為不管在哪條路上走，張雨綺和楊天真都需要「獨立女性」的人設，來輔助自己發展。這一點，在《脫口秀3》中仍能窺見一二。
《脫口秀3》中，無論是發起人李誕，還是參賽的脫口秀演員們，都不止一次評價張雨綺和楊天真是「獨立女性」，而她們也樂得將這樣的標籤貼在自己身上。在這個長久由男性掌管的場域裡，請來張、楊兩位標籤明顯的女性代表坐鎮，或許也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節目組對女性角色的重視及肯定。
當然，這一季幾位女脫口秀演員的表現的確讓人驚艷。
李雪琴第八期為1V1對決，開場一句：「那些人（男人）老想贏，爭著搶著就要選我。搞得我壓力特別大，我這輩子，都沒被這麼多男人競爭過」，直接炸場。看似玩笑的背後，直指李雪琴引爆話題的核心點——男人。對於男性的討論，幾乎出現在李雪琴每場表演中。
目前，李雪琴在《脫口秀3》中共講了三場脫口秀，標題分別是「搞笑網紅內幕你造嗎」「我想結婚」和「我像王建國，跟褲衩背心沒關係」。「網紅」專題，李雪琴講到了男性網友打賞女主播的現象，順便調侃了幾句自己的長相。「結婚」話題全程圍繞自己與男上司之間的「兩情相悅」講述。而到了「王建國」這期，調侃王建國的穿著，成了一個爆點。
以女性的視角講述兩性問題，不是李雪琴的專屬。雙胞胎姐妹顏怡、顏悅以「雙胞胎相親好難」為選題探討女性被催婚問題。楊笠用爆笑吐槽直男的方式，展現兩性之間的溝通障礙。同樣的，已經被淘汰的「中國脫口秀工人子弟」趙曉卉這一季也放棄講述「車間的生活」，轉而開場就聊擇偶標準。
不得不說，這樣的話題選擇，是一種討巧的做法，讓節目和自身都話題不斷，每一個女脫口秀演員都有了清晰的面目，很多現實情節都能被展開討論。
當然，「李雪琴」們的存在及相關言論的發酵，也引發了一些網友不滿。有人認為：「獨立女性」是不是太有壓迫感了？她們在吐槽男性的時候是不是冒犯過了頭？對於這樣的質疑，曾有媒體表示，「有時候重點不在於你講了什麼，而是只要女性掌握了諷刺這項技能，就會有人感覺到被威脅了。」
《脫口秀3》中女脫口秀演員的選題過於集中在婚姻、情感尤其是男性上，是現實存在的問題，但換個角度看，這也折射出了女性發聲道路的狹窄和上升通道的曲折。如果女性一開口就去談經濟、政治、宏大的思想，可能很難引起別人聆聽的興趣，這一點顏怡、顏悅從2017年海選就已證明。
考慮到娛樂業的現實情況和脫口秀的行業特色，如果不是勢不得已、市場又有了強烈的需求，這些女脫口秀演員大概不會只在節目中發出同一種聲音。從狹小的、敏感的話題入手，讓大眾聽見女性的聲音，也許是一種最為穩妥的做法。
「李雪琴」們存在的好處就在於，她們感受到了時代的風潮，搶先一步，順應了潮流，並把這個風潮往前推進了一大步。從此之後，無論是對市場，還是對大眾來說，女脫口秀演員的身份，就再也無法忽視了。重要的是，女性先要讓自己在脫口秀領域擁有一席之地。
03
「喜劇」還是「悲劇」
「很神奇對不對？這個節目居然還在。」笑果文化聯合創始人李誕在《脫口秀大會》第三季開場時如此調侃道。
為何李誕會這麼說？因為笑果文化近一年真的負面不斷，身陷囹圄。
成立於2014年的笑果文化，初期發展迅猛。2017年，憑藉《吐槽大會》，一炮而紅。隨後，笑果文化又推出《脫口秀大會》《超級故事會》等節目。公司旗下還擁有李誕、池子、王建國等多位國內頂尖脫口秀演員和編劇。很長一段時間裡，中國脫口秀領域，笑果文化一家獨大，幾乎形成了這個品類的文化產品的消費閉環。
但很快，2020年5月6日，藝人池子發布微博稱，自己近來「一直在和笑果文化打官司」，並指責公司在合同期內違約。經過數月的拉鋸戰，池子於今年8月發文稱已與笑果文化和平解約。就在池子公布打官司事件後不久，6月3日，上海市公安局通報，笑果文化旗下脫口秀演員卡姆吸毒。與卡姆同日被處罰吸毒的還有陳揚和李國慶，二人也均供職於笑果文化。
池子出走、卡姆吸毒、兩個月內，一向擅長逗人發笑的笑果文化，遊走在「喜劇」與「悲劇」之間，啞然失笑。為了避免徹底成為悲劇，笑果文化急需自救。在一片激流中，出現在公司面前的第一塊浮木就是——《脫口秀大會》第三季。
《脫口秀》系行至第三季，觀眾稍顯疲軟。對呼蘭、建國、龐博等「老」脫口秀演員的風格、套路也已經熟悉，就連演員們自己都忍不住在台上調侃，「真寫不出來新段子了」「才華要被榨乾了」。可見，僅憑「OG」們的慣常打法，《脫口秀3》怕是很難激起強烈的反饋。
大眾對新面孔、新想法的期待呼之欲出，如果不及時尋找尋找出路，結合笑果文化目前的口碑，《脫口秀》系滑坡，幾乎板上釘釘。
所以，在《脫口秀3》中觀眾看到了大量新鮮血液的注入。
新面孔註定帶來新話題。之前出挑的脫口秀選手幾乎全是男性，他們對問題的探討、解讀、調侃多從單個性別維度出發。而《脫口秀3》中女脫口秀演員的出彩，則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話題討論的單一性，甚至她們還能巧妙藉助兩性差異化，激發矛盾點，刺激觀眾的腎上腺。
例如，楊笠在節目中吐槽男性自信時爆出金句：「為什麼他們看起來那麼普通，卻可以這麼自信。」短短一句話，直接將#楊笠吐槽直男盲目自信#送上熱搜。截至目前，閱讀已達1.9億，成功助推《脫口秀3》節目熱度。「為什麼一場脫口秀，男性調侃女性是脫口秀文化，而女性調侃男性則是侮辱」？也由此引發大批網友討論，《脫口秀3》實現破圈傳播。
「女性話題」「女性力量」已經成為影劇綜領域難以忽視的力量。今年，《三十而已》《乘風破浪的姐姐》的高熱度和高口碑，也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脫口秀3》作為一檔需要收視和口碑雙向維穩的綜藝，及時捕捉、反應社會情緒，是求生存的利器。
走在鋼絲上、顫抖的笑果文化，作為「利用」智慧而成功的企業，這次也牢牢抓住女性選手，以期用女性視角給自己帶來可視的轉變。7.3分的豆瓣評分，頻頻出圈的話題和接連走紅的脫口秀新人，多少可以證明——《脫口秀3》沒給笑果文化「添麻煩」。
還有一點，有媒體曾在池子、卡姆接連出事後指出：藝人管理已成笑果文化軟肋。多個熱點事件似乎都在提醒笑果文化，製作節目同時，藝人管理也不可或缺，甚至更為重要。從這點上來看，或許女脫口秀演員的增多，也有笑果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當然，這只是種主觀臆測。
說到底，走紅的「李雪琴」們，是自己的選擇，市場的選擇，也是資本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