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書法的流行之風,經歷了3個階段的創新與傳承,力透紙背

2019-12-25     江曉英

現代人把毛筆字當成一件傳承千年的藝術,但其實在古代,寫字實在是一件極其日常的事情。四百年前的清代人,亦是如此。

"學好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清代的學子若想將寒窗十幾年辛苦得來的學識賣給帝王家,必然要經過一道門檻,科舉考試。

考官在看考生的卷子時,第一眼看的並不是學子腹內的文墨多寡,而是那張白紙上的字體。清人相信"字若其人"的說法,字體寫得疏朗,其人性格必然豁達;若字體是大幅式的縱橫捭闔,其人骨子裡也多是放蕩不羈。

書法要有書卷氣,不可言語形容的書法就仿佛是人的氣質一樣,屬於人的一種精神境界。清代書法家楊守敬在評論書畫家時曾言:"一要人品高,品高則下筆妍雅,不落塵俗;一要學問富,胸羅萬有,書卷之氣,自然溢於行間。"

唐代之後,清代之前,為了保證科舉考試的公正性,防止有考生借書法、字跡的不同,串通考官作弊,於是創立了"謄錄"之法。考試結束後,考生的試卷將有專人重新抄錄後再行審閱。

但到了清代,科舉考試已經不實行謄錄製度了,寫得好的八股文會直接由考官送到皇帝書桌上,經過殿試後,由皇帝親自評出狀元、榜眼、探花。所以貢士們的書法能不能入皇帝的眼,也就無形中成了一條極其具有主觀性的取士標準。

王士禎斷語"本朝狀元必選書法之優者",士子們必定要鑽研一番皇帝們的喜好,以便投其所好。否則,縱使文章再錦繡華彩,但字體卻混亂不堪,考官都不忍直視,自然更不可能呈上御覽。

順治帝偏愛歐陽詢的字體,而壬辰狀元鄒忠倚、戊戌狀元孫承恩都是擅長歐陽書法的學生。康熙以來,皇上喜歡二王書,而己未狀元歸允肅、壬戍狀元蔡升元、庚辰狀元汪繹皆法《黃庭經》、《樂毅論》者也。最愛到處留墨跡的乾隆皇帝是殿試上最注重書法的,所評定的狀元,書法都是自己最擅長的"黑、光、勻",導致陳康祺頗有微詞地表示"乾隆朝已重字不重文"。

在這樣極度功利的目的驅使下,清代士子們臨池研磨,追求書法上的更高造詣實在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

還有一部分文人雅士,他們雖對待書法有用同樣的狂熱態度,但目的卻並不是為了討上位者的喜愛。古人認為在練習書法的過程中,能追求內心的一片寧靜。心中所思所想,均能在書法上體現出來。所以,對有更高追求的文人而言,臨池研磨是陶冶性情的一種絕佳方式。



清代的書法經歷過三個階段,前期延續晚明的行草書風,中期傳統書風盛行,及至晚期,篆隸初興。

作為清代初期行草書法藝術典型代表的王鐸,他生於明萬曆二十年,本是明天啟二年進士,又曾官至南京禮部尚書,被降之前任南明小朝廷的東閣大學士。經歷了國破家亡的傷痛之後,他對晚明時期的行草書風有了更切身的體會。

同樣,作為曾經的明朝舊臣,他再沒有悠遊清和的心境去從事書法藝術的創作,而是對晚明書風的熱切推崇。

王鐸自幼受顏柳兩家影響,並不追求書法結構的工穩,反而獨取前人生拗古拙的一面,加之他在行文寫作中,為了追求歷史感和古拙拗峭,有意無意中會摻入大量的異體字、古體字。他雖然推重古典,強調"宗晉",並認為"書未宗晉,終入野道"。但,在書法藝術創作中,在前人的書風上,又滲透了自己的感悟,對前明的行草書風進行了二次創造。

王鐸的書法精到,很大原因源於於他自身的意境。清明時節,已經任職太子少保的王鐸攜王府眾人在京城郊外踏青,一行人最終在城外的一座山腳下停下來,此處臨山靠水,不遠處有一座小亭,亭內無人。站在亭子內遠望,溪水潺潺,垂柳裊裊。

但一陣不適宜的嘲笑打破了這片寧靜,山腳下又來一隊馬車,車上掛著"崔"字樣,正式彼時京城內的新貴。這行人中見到王鐸後並不行禮,又見其在亭內研磨寫字,便放聲嘲諷:"明明是前朝遺老,踩著國破家亡的廢墟,卻享受著我們大清的富貴"。

王府內眾人聽此言,憤憤不平,正待發難,王鐸卻放聲大笑,揮手就是一行草書:"惠風和暢"。其字點劃與使轉兼重,頓挫轉折。點畫粗者,重似千鈞;細者既如遊絲,也筋力堅韌。雖只是簡單四個字,卻蜿蜒如巨龍騰飛紙上,有氣貫長虹之勢。

其他文仕官者見其書法,便知其人胸豁氣暢,並非諂媚取官之人,而對他的誤解自然也煙消雲散。



康熙時期,因皇帝酷愛董其昌的文風,受其影響,傳統行草書風得以延續,整個清朝前期的朝廷官員書法,多數都受董、趙書風的籠罩。

當時水平比較高的書法家如沈荃、孫岳頒、查昇等,其書法同樣主要受董其昌風格影響,但因為學力或性情的限制,未能充分發揮董其昌書法風格中的清雅俊逸,或者過於死板拘謹,或者過於軟弱無力,或者氣息忽急忽慢。尤其在創造性上,一味地模仿,反而不如王鐸、朱耷等人,敢於在前人的基礎上加上自己的理解,於是最終也並沒有開闢新境。

乾隆、嘉慶前後,董其昌的書法影響逐漸變弱,篆隸書法開始復興。如以劉墉、翁方綱、梁同書、王文治為首的"清四家",他們在書法上,雖然由董其昌入手,但在對古人行書深入研究後,向宋、唐、晉的大師們取法。

劉墉的書法由董其昌入手,而後遍臨晉唐宋諸家,尤得力於蘇東坡、顏真卿和晉唐小楷,融會貫通,自成格局。整體風格貌端穆而氣清和,有碩儒老臣的持重,無恃才傲物的輕佻。章法錯落,清朗雍容。

劉墉擅長用濃墨,故而有"濃墨宰相"這一稱謂。有一種說法稱,因劉墉在研墨時總會不停地思考,等到再次醒神時,墨已變濃。也有人說他愛用濃墨只因其所奏之事,不論達官顯貴,均是不平之事。而濃墨能斂其書法內的精氣,含蓄蘊藉,似乎包有萬象而莫測高深。

而因事被黜的王文治,喜用淡墨,與劉墉恰成對照,故時稱他"淡墨探花"。他的書法雖出於董其昌,卻可上溯米芾。用筆翩翩,縱橫揮灑,疏朗俊逸。



嘉慶、道光前後,阮元、包世臣倡興碑學,秦漢北碑傳統開始在書法史上盛行。

任職同治、光緒兩朝帝師的翁叔平,其書法取自翁方綱,上溯顏真卿、米芾。其作品點折轉變中,氣息淳厚,堂宇廣博,是晚清帖派書家的重鎮。

康有為是碑學理論的健將,雖然他的理論因常有偏激,被世人詬病。但不可否認,自幼接受過嚴格傳統書法訓練的他,雖然後來專修北碑,但幼年打下的堅實基礎並未被廢。相反在潛移默化中,他無意中形成了碑帖融合的面目。故而,他的書作中,既有北碑的肆意乖張,篆隸書法的淳厚古樸,又有行草書的酣暢靈動。他在篆隸北碑與傳統行草中各取所長,並融會貫通,最終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書法風格。

這些人將他們的豐富的閱歷學識,長期積累的涵養,透過筆尖,溢於紙上。胸中的浩然正氣也化作書卷氣藏在書法之中。無論是為了考取功名,想用一手好字博取上位者的喜歡,還是希望能透過這墨色黑字,淋漓盡致抒發自我情感,習得一手好字,都是很有必要的。

歲月變遷,後來隨著西方文化的湧入,清代幾百年的統治一朝就被摧毀。在經歷了漫長而輝煌的發展後,隨著中國社會陷入戰亂頻仍的近現代,書法也曾經一度受到過強烈的衝擊,經受了風雨的考驗。

直到現在,大家普遍開始用簽字筆、敲擊鍵盤來記錄一些情感和事項,宣紙、墨塊兒也少在常人家出現。曾經臨池研磨,街巷遍練書法的現象也一去不回,我們也只能有過留存的墨寶,窺探墨色生香的年代。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sg/DH0wh28BMH2_cNUgtey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