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齊洲:《大學》對孔子教育思想的理論建構

2023-05-20     古代小說網

原標題:王齊洲:《大學》對孔子教育思想的理論建構

《大學》為《禮記》之一篇,唐前並未引起學者們的特別注意。中唐韓愈作《原道》引用過《大學》,產生了一定影響。

《大學通釋》

自北宋著名理學家程顥、程頤表彰《大學》之後,南宋朱熹編訂《四書》,將其列為首書,並撰寫章句,其影響迅速擴大。

元明以降,朱熹《四書集注》作為科舉考試的官方指定教材,《大學》成為士子必讀之書,不僅制約著時人的思想觀念,塑造著社會的意識形態,也影響著中華民族文化教育的發展。

1905年清廷廢除科舉之後,《大學》地位驟降,人們對它的熱情迅速消退。民國以後,除了少數學者在書齋里有些討論,社會上幾乎無人問津。

近年來中國傳統文化復興,《大學》又受到學校教育的重視,一些小學生甚至也被要求背誦《大學》,成為新時期學校教育的一道景觀。

然而,《大學》究竟是一部什麼樣的書,其主要思想是否為孔子所述,對今天的學校教育是否有積極作用,我們該如何繼承和弘揚這份文化遺產,這些問題,實有深入探討之必要。故筆者不揣譾陋,略述己見,請大家批評。

一、《大學》是曾子所述孔子教育理論

《大學》是一部什麼樣的書,究竟有何價值?北宋理學家程顥說:「《大學》乃孔氏遺書,需從此學則不差。」[1]程頤說:「修身,當學《大學》之序。《大學》,聖人之完書也。」[2]又說:「入德之門,無如《大學》。」[3]

二程將《大學》作為孔子遺書,認為它指示了個人修身之道,是儒學入德之門,可以視為「聖人之完書」,全面評價和高度肯定了《大學》。

南宋朱熹繼承了二程的思想,也參考了二程對《大學》文本結構次序的調整,甚至補寫了「格物致知之義」一章,以闡釋他對《大學》的理解。

《二程集》

不過,他對《大學》究竟為何書的認知與二程略有差異,他認為:「《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蓋自天降生民,則既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矣,然其氣質之稟或不能齊,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聰明睿智能盡其性者出於其間,則天必命之以為億兆之君師,使之治而教之,以復其性。此伏羲、神農、黃帝、堯、舜所以繼天立極,而司徒之職、典樂之官所由設也。」[4]

即是說,朱熹認為《大學》是關於古代大學教育原則和方法的書。

為了說明這一觀點,他還進行了具體論證,他說:

三代之隆,其法寖備,然後王宮、國都以及閭巷,莫不有學。人生八歲,則自王公以下,至於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學,而教之以洒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則自天子之元子、眾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嫡)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而教之以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此又學校之教、大小之節所以分也。

夫以學校之設,其廣如此,教之之術,其次第節目之詳又如此,而其所以為教,則又皆本之人君躬行心得之餘,不待求之民生日用彝倫之外,是以當世之人無不學。其學焉者,無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為,而各俛焉以盡其力。此古昔盛時所以治隆於上,俗美於下,而非後世之所能及也!

及周之衰,賢聖之君不作,學校之政不修,教化陵夷,風俗頹敗,時則有若孔子之聖,而不得君師之位以行其政教,於是獨取先王之法,誦而傳之以詔後世。

若《曲禮》《少儀》《內則》《弟子職》諸篇,固小學之支流余裔,而此篇者,則因小學之成功,以著大學之明法,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而內有以盡其節目之詳者也。三千之徒,蓋莫不聞其說,而曾氏之傳獨得其宗,於是作為傳義,以發其意。[5]

《大學章句》

按照朱熹的理解,《大學》是孔子所傳述的古代先王「大學教人之法」,建立於成功的小學教育基礎之上。就其文本而言,有經和傳兩部分:「經一章,蓋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傳十章,則曾子之意而門人記之也。」[6]

朱熹的這一理解,得到當時部分學者的支持,如汪晫編輯《曾子全書》,就將《大學》作為內篇《明明德第二》,並在首章加「曾子曰子曰」五字,在第二章加「曾子曰」三字,以表明首章為曾子轉述孔子之言,第二章以後各章為曾子弟子記曾子之解說。

朱熹對《大學》的認識,元明以來被視為圭臬,雖有個別學者質疑,終究不能動搖其權威。

近代以來,學者們多從思想觀念(某些核心概念)的演進規律來推斷《大學》的產生年代,得出了各自不同的結論。如郭沫若《十批判書》、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勞干《大學出於孟學說》皆認為《大學》屬於孟子學派著作,馮友蘭《中國哲學史》認為《大學》為荀子後學所著,傅斯年《詩經講義稿》認為《大學》作於桑弘羊登用之後、漢武帝下輪台詔之前,徐復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認為《大學》是秦統一天下以後、西漢政權成立以前的作品,蔣伯潛《諸子通考》、張豈之《中國儒學思想史》等則認為《大學》成書於漢代,說各有據,又都難以周洽。

近年來,由於大量出土文獻面世,如荊門郭店簡書《性自命出》《五行》《六德》《成之聞之》《唐虞之道》、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內禮》《性情論》《緇衣》《從政》等篇,與《大戴禮記》所載《曾子》十篇的思想有明顯關聯,不僅填補了中國思想史上的許多空白,而且證明了《曾子》十篇不是偽作[7],使得孔子至孟子之間的思想缺環被補上,人們對朱熹之說有了同情之理解。如李學勤便認為,《大學》中經的部分「一定是曾子所述孔子之言」[8]。

《中華古代文明的起源:李學勤說先秦》

儘管如此,要完全證明朱熹的論斷,也仍然存在困難,因為畢竟沒有直接的證據。而那些不同意朱熹的新說,靠主觀臆測和邏輯推論下判斷,問題就更多了,這也是利用思想觀念溯源來確定《大學》產生年代何以會有許多不同意見的原因。

我們認為,朱熹意見的基本思路是正確的,只是其具體結論需要略作修正。

周代學校確有大學、小學之分,而《大學》所論實為大學教人之法,而非小學教人之法。

據《大戴禮記·保傅》載:「古者年八歲而出就外舍,學小藝焉,履小節焉。束髮而就大學,學大藝焉,履大節焉。」北周盧辯注云:「小學謂虎門師保之學也。大學,王宮之東者。束髮謂成童。《白虎通》曰『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是也。此太子之禮。《尚書大傳》曰:『公卿之太子、大夫元士嫡子,年十三始入小學,見小節而踐小義。年二十入大學,見大節而踐大義。』此世子入學之期也。又曰『十五入小學,十八入大學』者,謂諸子姓(性)晚成者,至十五入小學,其早成者十八入大學。《內則》曰『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者,謂公卿已(以)下教子於家也。」

孔廣森補註云:「《王制》曰:『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郊,西郊也。辟雍在西郊,故《詩》言『西雍』。公宮南之左,則師保之學也。此天子諸侯同之。舊說天子小學在外,大學在內,似不然。盧注亦沿誤。」[9]雖然孔廣森與盧辯對小學、大學所在地點有不同理解,但對天子和諸侯均設有小學和大學的看法卻是一致的。[10]

據傳世文獻記載和出土文獻佐證,周代官學教育存在小學和大學兩個辦學層次,招收不同年齡段的貴族子弟,小學「學書計」,「學幼儀」,「學樂誦詩」;大學「始學禮」,「惇行孝弟」[11]。

貴族子弟入學時間不盡相同,太子入學要早於其他貴族子弟,而同階層子弟也因性格成熟早晚不同而有入學時間的差異,並不如朱熹所云「及其十有五年,則自天子之元子、眾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嫡)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至於說大學「教之以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尚無文獻可以印證。

《大學衍義》

需要強調指出的是,將《大學》分為經與傳兩部分,不僅與《禮記》所收均為釋經文獻的體例不合,也沒有可靠證據作為支撐。

如果朱熹所認定的經一章是孔子所述先王之言,就應該從孔子之前的文獻中尋找證據,但他事實上沒有提供這方面的證據。如果認為經一章是孔子自己的話,孔子「述而不作」,他解釋經典的話也是論、傳或記,在先秦兩漢儒家學者那裡是不被稱為經的。

且《大學》一篇首尾完整,首章為論點,後面為論證,不必以經與傳來區分,韓愈《原道》引《大學》首章便直稱為「傳」。且《大學》首章並無「子曰」標識,反而後面有兩章引有「子曰」,標明是孔子之言。

因此,朱熹說《大學》「經一章,蓋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傳十章,則曾子之意,而門人記之也」,並非十分妥帖,不如直接認證為:《大學》是曾子弟子記錄的曾子所述孔子教育理論。

清嘉慶吳氏真意堂刻本《四書章句集注》

我們說《大學》是曾子弟子記錄的曾子所述孔子教育理論,是有充分的歷史依據和文獻依據的。

首先,孔子私人所辦學校是大學,而他又以復興西周禮樂文化和學校教育為己任[12],大學教育理論由孔子所傳述理所當然。

說孔子學校是大學的主要證據是:

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這與《禮記•王制》所云「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13]的官辦大學教育是一致的,而傳世文獻中未聞孔子與弟子討論「學書計」、「學幼儀」等小學教育科目;《論語·憲問》載孔子與子路討論「成人」之事,也說明孔子教育為成人教育;孔門弟子在學習期間能夠參與社會政治活動,並可隨時出仕,這自然是大學教育而不是小學教育的結果[14];《論語》記載有孔子關於教育的言論,許多與《大學》思想相關,也印證了《大學》所述是孔子教育思想(詳見後文)。

其次,曾子是孔子弟子,也是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孔子病重時守護在旁,孔子逝世後廬墓三年,他一生主要從事教育,為贍養父母曾經短暫出仕,後來謝絕諸侯聘請,專心授徒講學,培養了孔伋(子思)、樂正子春、子襄、公明高、公明宣、公明儀、陽膚、沈猶行、單居離、吳起等一大批著名學生,撰寫了十八篇著作[15],成為孔子弟子中最有思想理論建樹的弟子之一,在孔廟「四配」中排顏淵之後,列名第二,被稱為「宗聖」[16]。

《論語·里仁》載:「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17]這說明曾參對孔子思想的理解超過許多同門弟子。

他對教育的認識也是獨到的,他說:「吾不見好學盛而不衰者矣,吾不見好教如食疾子者矣,吾不見日省而月考之其友者矣,吾不見孜孜而與來而改者矣」[18];「三十、四十之間而無藝,即無藝矣;五十而不以善聞,則無聞矣;七十而無德,雖有微過,亦可以勉矣。其少不諷誦,其壯不論議,其老不教誨,亦可謂無業之人矣。」[19]

《大戴禮記補註》

其弟子子思及再傳弟子孟子也是儒學發展的核心人物,由曾參弟子記錄曾子所闡釋的孔子大學教育理論,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當然,我們這樣說,還只是一種邏輯推論,只有將《大學》與孔子的教育思想和辦學實踐聯繫起來考察,才能真正證明以上的結論。

二、如何理解「大學之道」

《大學》記錄的是曾子所述孔子教育理論,或者說是曾子及其弟子建構的孔子教育理論。要證明這一結論,必須先了解《大學》究竟闡釋了怎樣的教育思想,這些思想是否源自於孔子。

《大學古本說》

《大學》開篇云:「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20]這是人們常說的「三綱領」,是《大學》的核心思想,也是大學教育的總綱。東漢鄭玄註解《大學》綱領云:「明明德,謂顯明其至德也。止,猶自處也。」

唐孔穎達疏云:「在明明德者,言大學之道在於章明己之光明之德,謂身有明德而更張顯之。此其一也。在親民者,言大學之道在於親愛於民,是其二也。在止於至善者,言大學之道在止處於至善之行。此其三也。言大學之道在於此三事矣。」[21]

按照他們的註疏,大學之道是對求學者提出的三項基本要求,也可以說是三大培養目標,即要求學者「章明己之光明之德」、「親愛於民」、「止處於至善之行」。而這三項要求或三大目標相互間是什麼關係,他們並沒有詳細解說。

程顥、程頤認為《大學》文本有錯簡、有衍文,於是進行整理,各作有《改正大學》。二程的改正本排序不盡相同,證明他們對《大學》的理解並不完全一致;而就「三綱領」而言,二程皆以為「親民」當作「新民」[22],又說明他們對《大學》綱領的基本理解大體一致。

程顥說:「《大學》『在明明德』,先明此道;『在新民』者,使人用此道以自新;『在止於至善』者,見知所止。」[23]程頤說:「《大學》之道,明德新民不分物我,成德之事也。」[24]又說:「『新民』,以明德新民。」[25]

朱熹在二程的基礎上進一步解釋說:「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眛,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但為氣稟所拘,人慾所蔽,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故學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新者,革其舊之謂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當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污也。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意。至善,則事理當然之極也。言明明德、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之地而不遷。蓋必其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也。此三者,大學之綱領也。」[26]

《宋本大學章句·宋本中庸章句》

在程、朱看來,所謂「明德」,就是「人之所得乎天」的「道」或「理」,也可以稱為「道心」、「性命」、「天德」、「天理」,因言說語境不同而稱謂有異。

因為「德」有吉凶美醜之分,所以吉德、美德可稱為「天德」、「明德」,也即「天理」。「天理」散在萬事萬物之中,「天地生物,各無不足之理」[27],「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人得之者,故大行不加,窮居不損」[28],「人之所以為人者,以有天理也。天理之不存,則與禽獸何異矣?」[29]

因此,人人皆具「天理」,人人皆有「明德」,「人皆可以為堯、舜」[30]。然而,人常為私慾所蔽,致使「明德」不明,故不能成為聖賢。大學教育就是要讓學者「明」其「明德」,為學習聖賢掃除蔽障,這也是人們需要學校教育的重要理由。這一學習過程,被程、朱理學家們概括為「存天理,滅人慾」。

《二程全集》

至於大學之道「在新民」,程、朱實際上有「自新」和「他新」兩種解說。不過,在他們眼裡,「自新」和「他新」是一回事,所謂「明德新民不分物我,成德之事也」。

因為「明明德」能夠讓人明白「天理」,知道物與我皆是一理,新我必須新人,新人亦即新我,於是「推己及人」,在「自新」的同時也使周邊的人乃至整個社會「自新」。

這樣看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和「在新民」並非兩事,而是一事,「明明德」是就個體修養德性而言,「新民」是就個體與群體關係建構而言,而這是同時發生的,並非先「明明德」之後再「新民」,因為個體生活在群體之中,不「新民」就不可能真正「明明德」。不過,「明明德」與「新民」畢竟是兩個不同層面、不同方向之事,所以不能相混,必須做兩層來說,或者分為兩項來處理,這也是它們各為一綱領的主要原因。

明白了這一點,就知道大學之道「在止於至善」也同樣不是另外一事,而是對「明明德」和「新民」所提出的價值標準和進德路徑,同樣是重要的,因為沒有這一標準和路徑,「明明德」和「新民」就沒有了著落,學者也將不知如何下手,難免會踟躕彷徨、迷失方向。

因此,「止於至善」也就成為大學教育的又一條重要綱領。並且這條綱領還是領起「八條目」的一個樞紐,所以《大學》接著說:「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31]

「知止」之「止」即「止於至善」。所謂「止於至善」,意為必至於「事理當然之極」而不動搖。

例如,學為聖人,就應該以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為榜樣。

《大學或問》

至於如何才能「知止」,程、朱皆以為在「格物致知」,而《大學》沒有解說「格物致知」,疑有闕文,朱熹取程子之意補充為:「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至於用力之乆,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里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32]

這段補傳突出和強化了程、朱理學「即物窮理」的基本為學理路。

當然,也有學者不同意程、朱等人對《大學》的理解,明人方孝儒便主張恢復古本。

王陽明更是復古派的傑出代表,他以為「世之所傳《(四書)集注》《(四書)或問》之類,乃其(指朱熹——引者)中年未定之說」[33],而「大學古本,乃孔門相傳舊本耳。朱子疑其有所脫誤,而改正補緝之。在某則謂其本無脫誤,悉從其舊而已矣。失在於過信孔子則有之,非故去朱子之分章而削其傳也。夫學貴得之心。求之於心而非也,雖其言之出於孔子,不敢以為是也,而況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於心而是也,雖其言之出於庸常,不敢以為非也,而況其出於孔子者乎!」[34]

《陽明先生集要》

他在《大學古本序》中指出:「大學之要,誠意而已矣。誠意之功,格物而已矣。誠意之極,止至善而已矣。止至善之則,致知而已矣。正心,復其體也;修身,著其用也。以言乎己,謂之明德;以言乎人,謂之親民;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是故至善也者,心之本體也,動而後有不善,而本體之知,未嘗不知也。意者,其動也;物者,其事也。致其本體之知,而動無不善。然非即其事而格之,則亦無以致其知。故致知者,誠意之本也。格物者,致知之實也。物格則知致意誠,而有以復其本體,是之謂止至善。」[35]

王陽明以為《大學》的要害不是「即物窮理」,而是「正心誠意」。他批評朱熹說:「晦庵謂人之所以為學者,心與理而已,心雖主乎一身,而實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事,而實不外乎一人之心,是其一分一合之間,而末免已啟學者心理為二之弊。此後世所以有專求本心,遂遺物理之患,正由不知心即理耳。」[36]

他認為:「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致吾心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故曰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是合心與理而為一者也。」[37]

在王陽明看來,「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所以某說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中庸》言『不誠無物』,《大學》『明明德』之功,只是個誠意。誠意之功,只是個格物」;「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會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發,更無私意障礙,即所謂充其惻隱之心,而仁不可勝用矣。然在常人不能無私意障礙,所以須用致知格物之功,勝私復理。即心之良知更無障礙,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知致則意誠。」[38]

「《易》言『知至至之』。知至者,知也;至之者,致也。致知雲者,非若後儒所謂充廣其知識之謂也,致吾心之良知焉耳。良知者,孟子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慮而知,不待學而能,是故謂之良知,是乃天命之性,吾心之本體,自然靈昭明覺者也」[39]。

王陽明塑像

他在《詠良知四首示諸生》中說:「個個人心有仲尼,自將聞見苦遮迷。而今指與真頭面,只是良知更莫疑。……無聲無臭獨知時,此是乾坤萬有基。拋卻自家無盡藏,沿門持缽效貧兒。」[40]

他要弟子們不要相信心外有「天理」,而要相信本心有「良知」,《大學》的「明明德」就是要「致良知」,「『致良知』是學問大頭腦,是聖人教人第一義」[41]。

對於程、朱的「新民」說,王陽明也表示反對。他認為,此說在《大學》後文中沒有照應,「下面治國平天下處,皆於『新』字無發眀。

如雲『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之類,皆是『親』字意。『親民』,猶孟子『親親仁民』之謂,親之即仁之也,百姓不親,舜使契為司徒,敬敷五教,所以親之也。《堯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親九族』至『平章』『協和』,便是『親民』,便是『明明德於天下』」[42],因此,應該遵從古本,仍作「親民」。

《王陽明全集》

對於「止於至善」,王陽明的理解也與程、朱不同,他說:「至善者性也,性元無一毫之惡,故曰至善。止之,是復其本然而已」[43];「蓋天地萬物與人原是一體,其發竅之最精處,是人心一點靈明。風雨露雷,日月星辰,禽獸草木,山川土石,與人原只一體。故五穀禽獸之類,皆可以養人;藥石之類,皆可以療疾。只為同此一氣,故能相通耳」[44];「大抵《中庸》工夫,只是誠身,誠身之極,便是至誠。《大學》工夫,只是誠意,誠意之極,便是至善。工夫總是一般」[45]。

而「良知良能,愚夫愚婦與聖人同,但惟聖人能致其良知,而愚夫愚婦不能致。此聖愚之所由分也」[46];「諸公在此,務要立個必為聖人之心,時時刻刻須是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方能聽吾說話,句句得力」[47] ;「雖凡人而肯為學,使此心純乎天理,則亦可為聖人。猶一兩之金比之萬鎰,分兩雖懸絕,而其到足色處可以無愧。故曰『人皆可以為堯、舜』者以此」[48]。

程、朱理學與陽明心學對《大學》的理解雖然分歧明顯,為學路徑大不相同[49],但都以為《大學》是教育人成為聖人,或者說是以聖人的標準教育人,其主體要求是去人慾以存天理,基本方法是格物致知、止於至善。

他們所論雖然主要針對儒家學者如何為學,而事實上也影響著學校教育的發展。尤其是朱熹的《大學章句》在元以後為科舉藍本,更加強了《大學》對學校教育的影響,王陽明心學的影響也從明中葉一直延續到清末。

《讀經示要》

著名哲學家熊十力對於他們的貢獻給予了很高評價,他說:「《大學》一篇,總括六經之旨,而開端直曰『明明德』。又申之曰,自明也。嗚乎!此六經之心印也。漢、唐諸儒,守文而已,知不及此。程、朱諸師特表章此篇,列為四子書之一。朱子以『虛靈不昧』釋明德,則已直指心地,異乎康成之空泛無著落。此聖學之絕而復續也。然程、朱猶有未徹處。要至陽明,而後義解兩無礙矣。啟群迷而延聖慧,烈智炬以燭昏城,此恩詎可忘哉?」[50]

對於《大學》,熊氏認為程、朱有揭櫫開發之功,而至陽明才解說完善,他顯然對陽明的解說更為服膺。這裡涉及理學與心學的評價問題,超出本文論題範圍,可以不辨。然而,對於熊氏提到的《大學》與六經的聯繫,尤其是與孔子儒學教育的聯繫,確有必要討論清楚。

三、《大學》教育思想源自《論語》

通過上面的簡要梳理,我們能夠發現,無論是二程、朱熹,還是王陽明,他們對《大學》的解析,都是從儒家思想出發的。即是說,他們都認為,《大學》闡發了孔子的儒學思想。

《論語註疏解經》

當然,闡發孔子的儒學思想,並不一定就是孔子的思想,因為儒家後學可以創造性地發展孔子的思想。而實際上,《大學》的思想主要是有關大學教育的思想,其教育思想與孔子教育思想聯繫緊密,或者說就是對孔子教育思想的理論建構,這是可以通過與《論語》比對而得到的結論。

首先,孔子所辦學校為大學,實行「有教無類」(《論語·衛靈公》),這與《大學》的教育理念完全相同。

「有教無類」其實包括兩層涵義:一是不管個人出身如何,人人都有接受學校教育的權利;二是不管個人天資如何,人人都能接受學校教育。

孔子之前的大學均為貴族學校,庶民子弟沒有資格入學,而孔子的學校主要招收的是平民和庶民子弟,沒有身份限制,這是中國教育史上的偉大創舉,開創了中國平民教育的新時代。[51]

孔子說過:「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也。」(《論語·述而》)「束脩」本義是十條幹肉,借指當時親朋好友間相互饋贈的薄禮,而厚禮則用玉帛。孔子的意思是說,只要弟子自願繳納一定的學費,誠心向學,他都願意招收為弟子,給予正式的教育。

《大學》的「三綱領」同樣沒有對求學者做出身份和資質的區分,反而提出了「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的統一要求,其中也暗含有隻要誠心向學,人人都可進入學校學習,都有達到大學教育目標的潛力。

這種教育思想和教學理念是十分進步的。正是這種教育思想和教學理念,保證了中國傳統教育對全社會的開放性,為社會的階級和階層流動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動力。

其次,孔子學校的培養目標是「君子儒」,與《大學》以學為聖人為「止於至善」的理想追求相一致。

吳道子繪《孔子行教像》

孔子曾對子夏說:「女(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論語·雍也》)明確要求弟子成為「君子儒」。雖然「為君子儒」還不是以成為聖人為目標,卻也隱含著成為聖人的價值追求。

孔子說:「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論語·述而》)「君子」自然是比「聖人」低的層次,孔子也沒有要求弟子成為聖人,但要成為聖人必須首先成為君子則是肯定的,因此,「為君子儒」其實已經指示著成為聖人的方向。

《論語·子罕》載:「太宰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與(歟)?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論語·述而》載:「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論語正義》

弟子們實際上是將孔子作為聖人看待的。顏淵便說過:「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論語·子罕》)

他們以孔子為榜樣,也正是以聖人為榜樣,以成為聖人為價值目標。因此,《大學》的「止於至善」的教育思想的確是源自孔子。

其三,《大學》所述「明明德」、「親民」等思想,同樣可以從孔子的思想中找到源頭。

「德」在孔子那兒與《大學》「明德」義同,如孔子說:「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德不孤,必有鄰」(《論語·里仁》);「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論語·雍也》)

他在被桓魋圍困時說:「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論語·述而》)他教育弟子:「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論語·述而》)而孔子的所謂「德」,其核心是「仁」,如孔子說:「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苟志於仁矣,無惡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論語·雍也》)

在孔子那裡,仁是可以通向聖的,仁人即是聖人。《論語·雍也》載:「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

《大學》的「明德」,二程、朱熹理解為「天理」,王陽明理解為本心之「良知」,均是與生俱來的。這一思想,其實也源自孔子。

孔子說:「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論語·陽貨》);「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論語·顏淵》)「我欲仁,斯仁至矣」(《論語·述而》),將仁視為人人具備的美德,這是孔子教育成就人才的前提,也成為《大學》認為「人皆可以為堯、舜」的思想基礎。

《論語》

對於「親民」,孔子同樣有許多論述,如說:「道(導)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舉直錯(措)諸枉,則民服;舉枉錯(措)諸直,則民不服」(《論語·為政》);「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論語·顏淵》)。

孔子的「親民」思想是一貫的,他認為,政治的好壞,不是由統治者說了算,而是由人民說了算。「子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論語·公冶長》);而「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其斯之謂與(歟)」(《論語·季氏》)。

這種「親民」思想,無疑是《大學》認為大學教育「在親民」的思想來源,也是中國教育中最可寶貴的理論資源。所有王陽明說:「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親民』,說『親民』便是兼教養意,說『新民』便覺偏了。」[52]

《王陽明傳習錄詳註集評》

其五,至於《大學》中的「八條目」——「致知」「格物」「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些施行「三綱領」的進路,其實也源自孔子的「為己之學」。

孔子說:「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論語·憲問》)「為己」不是只顧自己,不管他人。孔安國解釋說:「為己,履而行之;為人,徒能言之。」

范曄則進一步說明:「為人者憑譽以顯物,為己者因心以會道也。」[53]即是說,「為己之學」是為了提高自身的德行修養,真正從內心信仰儒家之道,並且身體力行;而「為人之學」則是誇誇其談,用「手電筒」去照別人,或者想從他人的讚譽中來凸顯自己。

「為己之學」是孔子贊成的為學之道,而「為人之學」則為孔子所鄙棄。關於「為己之學」,孔子有許多論述,如說:「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論語·顏淵》)「不患人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論語·學而》);「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論語·里仁》);「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論語·子路》)。

《論語》記曾參語云:「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論語·學而》)說明曾參深明此理。《大學》「八條目」中的「致知」「格物」「誠意」「正心」「修身」五目全部指向自己,而「修身」既是前四目的總結,又是後三目(「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基礎,其論證後的結論是:「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這實際上是對「為己之學」的通俗解說。而天子和庶民都要接受教育,「以修身為本」,這在理論上證明了教育的普適性和公平性,無疑是具有進步意義的。所以程頤說:「學也者,使人求於內也。不求於內而求於外,非聖人之學也。」[54]

其六,《大學》並不止於「修身」,而是要「齊家」「治國」「平天下」,而這同樣是孔子的教育思想。

《論語·憲問》載:「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論語正義》

「為己之學」不是及身而止,只強調「修身」,而是要「推己及人」:「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或者說要從「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論語·顏淵》)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

孔子的「為己之學」,是以「修身」為樞紐,「修身」必須「正心」「誠意」「致知」,而「致知在格物」,「蓋《大學》格物之說,自與《繫辭》窮理大旨雖同,而微有分辨。窮理者,兼格、致、誠、正而為功也。故言窮理,則格、致、誠、正之功皆在其中;言格物,則必兼舉致知、誠意、正心,而後其功始備而密」;「以是而言,可以知致知之必在於行,而不行之不可以為致知也明矣。知行合一之體,不益較然矣乎?」[55]

子夏所謂「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治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論語·學而》),正是深得孔子思想精髓。

《程顥程頤評傳》

因此,「修身」既強調了個體修養的重要性,又實際上排除了個人主義和唯心主義傾向,其最終落腳點是現實的家國天下,這正是孔子開創的儒學教育的鮮明特色,也最終鑄就了中華民族的文化性格。

因此,《大學》才說:「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56]

由格致誠正而達致修身,由修身而齊家治國平天下,與孔子提倡的「修己以敬」到「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的為學路徑顯然是一致的,因此,說《大學》是對孔子思想的理論建構完全能夠成立。

雖然我們可以將《大學》的「八條目」與《論語》所載孔子思想進行更細緻比較,但以上六點,已經足以證明,《大學》的教育思想源自孔子,或者說是對孔子教育思想的理論建構,孔子教育弟子只是隨事點撥,並沒有這樣系統地講說,其理論建構應該歸功於曾子。

《曾子輯校》

《大戴禮記》留下的《曾子》十篇以及出土文獻中的曾子著作,證明了曾子既有此思想,也有此水平,後人讓其配享孔廟是實至名歸的。至於今人如何批判地繼承這份教育理論遺產,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一時也難有統一意見,只有留待大家來討論了。

注釋:

[1] 程顥、程頤:《二程集》上《河南程氏遺書》卷第二上《二先生語二上》,《荊楚文庫》本,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3頁。

[2] 程顥、程頤:《二程集》上冊《河南程氏遺書》卷第二十四《伊川先生語十》,第246頁。

[3] 程顥、程頤:《二程集》上冊《河南程氏遺書》卷第二十二上《伊川先生語八上》,第218頁。

[4]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之《大學章句·大學章句序》,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2版,第1頁。

[5]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之《大學章句·大學章句序》,第1—2頁。

[6]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之《大學章句》首章按語,第4頁。

[7] 參見劉光勝:《出土文獻與曾子十篇比較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

[8] 李學勤:《荊門郭店楚簡中的子思子》,《中國哲學》第二十輯,遼寧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78頁。

[9] 孔廣森:《大戴禮記補註》卷三《保傅第四十八》,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75頁。

[10] 其實,盧辯和孔廣森之說都有根據。事實上,西周學校辦學地點是有變化的,周初大學、小學都設在王宮中的明堂周圍,後來明堂遷至西郊,大學也隨之遷移,而小學仍在王宮中。阮元《明堂論》和王國維《明堂廟寢通考》均有解說,可參看。

[11] 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註疏》卷二十八《內則》,《十三經註疏》本,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471頁。書計,原作書記,據阮元校勘記改。

[12] 參見拙作《孔子對周代學校教育的守正和出新》,《澳門理工學報》2021年第2期。

[13] 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註疏》卷十三《冠義》,《十三經註疏》本,第1342頁。

[14] 參見拙作《關於孔子教育的幾個基本問題》,《暨南學報》2018年第2期。

[15] 《漢書·藝文志》諸子略儒家類著錄《曾子》十八篇,多於《大戴禮記》所載十篇。

[16] 孔子「四配」指其配享的四個弟子,即復聖顏淵、宗聖曾參、述聖孔伋(子思)、亞聖孟軻。

[17] 何晏集解,邢昺疏:《論語註疏》卷四《里仁》,《十三經註疏》本,第2471頁。下引本書只注篇名,不注頁碼,以省篇幅。

[18] 孔廣森:《大戴禮記補註》卷五《曾子疾病第五十七》,第108頁。

[19] 孔廣森:《大戴禮記補註》卷四《曾子立事第四十九》,第89頁。

[20] 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註疏》卷六十《大學》,《十三經註疏》本,第1673頁。

[21] 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註疏》卷六十《大學》,《十三經註疏》本,第1673頁。

[22] 「親」與「新」,古籍常常混用。例如,荊門郭店楚簡《六德》有「民之父母新民易,使民相新難」,「義者君德也,非我血氣之新,畜我如其子弟」,文中「新」均應讀作「親」。

[23] 程顥、程頤:《二程集》上冊《河南程氏遺書》卷第二上《二先生語二上》,第16頁。

[24] 程顥、程頤:《二程集》下冊《河南程氏粹言》卷一《論書篇》,第1006頁。

[25] 程顥、程頤:《二程集》上冊《河南程氏遺書》卷第十九《伊川先生語五》,第194頁。

[26]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之《大學章句》,第3頁。

[27] 程顥、程頤:《二程集》上冊《河南程氏遺書》卷第一《二先生語一》,第2頁。

[28] 程顥、程頤:《二程集》上冊《河南程氏遺書》卷第二上《二先生語二上》,第22頁。

[29] 程顥、程頤:《二程集》下冊《河南程氏粹言》卷二《人物篇》,第1060頁。

[30] 程顥、程頤:《二程集》上冊《河南程氏遺書》卷第二上《二先生語二上》,第29頁。

[31] 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註疏》卷六十《大學》,《十三經註疏》本,第1673頁。

[32]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之《大學章句》,第7頁。

[33]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巻四《朱子晩年定論序》,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327頁。

[34]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四《答羅整庵少宰書》,第249頁。

[35]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四《大學古本序》,第328頁。

[36]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三《答顧東橋書》,第204頁。

[37]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三《答顧東橋書》,第208頁。

[38]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一《傳習錄一》,第36—37頁。

[39]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二《大學問》,第105頁。

[40]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文章編卷四《詠良知四首示諸生》,第1008頁。

[41]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三《答歐陽崇一書》,第196頁。

[42]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一《傳習錄一》,第28頁。

[43]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一《傳習錄一》,第71頁。

[44]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二《語錄》,第119頁。

[45]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一《傳習錄三》,第97頁。

[46]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三《答顧東橋書》,第215頁。

[47]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二《語錄》,第140頁。

[48]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一《傳習錄三》,第75頁。

[49] 王陽明《答徐成之書》云:「夫晦庵折衷群儒之說,以發明《六經》《語》《孟》之旨於天下,其嘉惠後學之心,真有不可得而議者。而象山辨義利之分,立大本,求放心,以示後學篤實為己之道,其功亦寧得而盡誣之!」(《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四,第265頁)王陽明心學正來源於陸象山(九淵),其所揭示的朱、陸分歧正是理學與心學的分歧。

[50] 熊十力:《讀經示要》第一講《經為常道不可不讀》,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55頁。

[51] 參見拙作《孔子對周代學校教育的守正與出新》,《澳門理工學報》2021年第2期。

[52]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一《傳習錄一》,第28頁。

[53] 何晏集解、邢昺疏:《論語註疏》卷十四《憲問》注引,《十三經註疏》本,第2512頁。

[54] 程顥、程頤:《二程集》上冊《河南程氏遺書》卷第二十五《伊川先生語十一》,第253頁。

[55] 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理學編卷三《答顧東橋書》,第213頁、第216頁。

[56] 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註疏》卷六十《大學》,《十三經註疏》本,第167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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