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朋友經常一起玩《蛋仔派對》。大數據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愛好,因此,在社交媒體和短視頻平台上,我經常收到《蛋仔派對》的推薦——搞笑的瞬間、有特色的地圖、莊園建設的巧思,都是我在遊戲里經常做的事。
儘管如此,在視頻網站上看到《江南夢景》這張地圖時,我還是有些意外:進入地圖後,兩個蛋仔出現在一條烏篷船上,跳上船頂,景色一覽無餘——彎月、拱橋、樹木,還有一幢引人注目的大宅。遠遠看去,宅院方方正正,頗為典雅;把船搖近仔細觀察,白牆、黑瓦、馬頭牆,帶著典型的傳統徽派民居特徵,十分精緻。
在烏篷船頂遠眺,可以看到一幢徽派風格的房子
《江南夢景》屬於《蛋仔派對》中的「風景圖」,難度不高,有一些簡單的解謎元素,幾個顯眼的位置都是預先設置的「打卡點」,相當適合雙人共同體驗。當兩位朋友相互配合、一起登上黛瓦鋪就的屋頂,沐浴著月光,他們還能看到牆壁上兩行浪漫而略顯哀傷的詩句:「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從技術上說,《江南夢景》可能不是最精緻的,卻很能打動人
坦白地說,在地圖中看到徽派民居,讀到這兩句詩時,我有一種寒毛直豎的感覺——當然不是因為寒冷或者恐懼,而是類似「內心深處一塊隱秘的地方被擊中」的心情。它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我的一些回憶。
《蛋仔派對》是一款手機上的派對遊戲,顧名思義,許多人把它當成和親朋好友一起分享時間與快樂的方式,其中也包括我。這當然沒有什麼問題,但與此同時,《蛋仔派對》顯然還做到了更多。我看到有人將它作為展示想像力和創造力的途徑,而它在地圖編輯器和創作者們的加持下,也的確承載起了更多豐富的內涵。
把古建築帶進遊戲
在成為遊戲編輯之前,我在一家出版社做責任編輯,主要負責建築題材。出於工作原因,我學到了不少建築知識,尤其是中國古建築,也曾經前往實地,聽作者(往往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專家)講述古建築保護的故事。在這個過程中,我聽到不少專業人士感慨,建築知識、古建保護知識的普及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這裡固然有當代人生活節奏快、信息流爆炸的原因,但也有建築自身受地域影響較大、不太容易讓人「身臨其境」的原因。
現實中的徽派民居,其中一些已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就拿徽派民居來說,國內其實有不少保護得相當完善的建築群和村落,從依山傍水、古樸和諧的布局,到技藝精湛、繁複華麗的磚雕,無不詩意盎然,令人折服;但換個角度看,普通人能接觸到的古建築大多是旅遊景點,一到旺季,往往人山人海,欣賞的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這時,遊戲作為一種既能復現實景、又能讓人沉浸的形式,起到的作用就很明顯了。一直以來,許多遊戲廠商和玩家都是這麼做的。我們在《刺客信條:大革命》里攀爬過精準復刻的巴黎聖母院,也在《我的世界》里觀賞過宏偉壯麗的紫禁城,而《蛋仔派對》中的烏篷船和徽派建築當然也可以位列其中。僅從體驗的角度說,遊戲比書籍、視頻更直觀,更有參與感。如果要在遊戲領域繼續細分,那麼派對遊戲比開放世界、沙盒遊戲更具有社交性;手機遊戲又要比PC、主機遊戲更便捷——這些正是《蛋仔派對》的優勢,出於平台限制,它在古建築的還原上可能做不到極度精緻,但在「人人可玩,隨時開玩」這方面,人們真的很難想像比它更加合適的類型。
還有不少傳統主題的「純欣賞圖」,比如這張《秋月映山河》
第一次看到《江南夢景》時,我就開始想像另一些玩家會在怎樣的場合下玩到它:這張地圖適合雙人同玩,進入遊戲的玩家是家長帶著自己的孩子,還是相隔千里的兩個好友?在地圖中跳躍攀登、尋找彩蛋的玩家裡,會不會有人正住在這樣的房子裡?不過,不論如何,在《蛋仔派對》里體驗一張徽派民居地圖,或是在視頻平台上觀看其他人分享的莊園設計,對於玩家來說都十分方便,幾乎只要動動手即可完成。而這些內容在他們腦海中也會留下印象。我毫不懷疑會有人對此產生興趣,到現實中的安徽走上幾趟;可能還會有人對此產生濃厚的興趣,成為古建築的研究者和保護者。
玩家在《蛋仔派對》中「復刻」的蘇州園林
2019年,巴黎聖母院失火,人們因此談論起《刺客信條:大革命》中的巴黎聖母院和聖母百花大教堂。在8000公里之外的中國,我們也想起了應縣木塔,以及比它歷史更悠久的佛光寺大殿和南禪寺大殿。某種意義上,現實中的意外提醒了人們珍視有形的、具體的文化表征,並且開始思考如何讓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它們,如何以更多樣的形式保護它們。從這個角度,《刺客信條:大革命》中的巴黎聖母院、《我的世界》中的紫禁城和《蛋仔派對》中的徽派民居有著相同的意義,它們以一種快樂而便捷的方式打動著數以萬計的人:許多重要的事物就在我們身邊。
遊戲與文化,雙向選擇
假如把視線拉得更遠一些,我們還能在《蛋仔派對》里看到許多傳統文化要素,或是完全以傳統文化為主題的創作。這當然與遊戲官方的重視有很大關係,逢年過節、重大更新中,傳統文化主題活動都相當豐富:去年國慶開啟舞獅主題活動,周年慶融合了川蜀文化,今年國慶則以苗寨為主題,與銀飾、豆染、竹編、花燈4項非遺技藝的傳承人合作,「揪出搗蛋鬼」模式也更新了以中式建築為背景的地圖《荷風庭院》。
在非遺主題聯動企劃中,《蛋仔派對》與非遺傳承人們共同創作
與此同時,《蛋仔派對》樂園的每日推薦中,還會不定期推出各類傳統文化細分領域的合集地圖,將優秀作品大力推薦給更多玩家。在此基礎上,遊戲官方在創作活動上還有不少鼓勵與引導,比如近期結束的「超級工匠招募」中,傳統文化展台比重頗高。而在11月17日開啟的「古韻華章地圖創作賽」中,「國風」更是成為核心主題。
「古韻華章地圖創作賽」
在這種鼓勵與引導下,玩家們迸發出了極高的創作熱情,傳統文化主題的數量和範疇都相當豐富。在樂園裡用關鍵詞搜索,可以發現許多兼具質量與人氣的地圖——剪紙主題的《紙落成雕》《紙隨剪轉》《紅福蝶》,皮影戲主題的《老北京皮影戲》《繪影記》,戲曲主題的《京劇·花旦》,簪花主題的《以花為簪,以海為生》……這些作者們還有一種讓我十分欣賞的特質:他們並不是帶著功利的目標來做這些,而是出於喜好、興趣,或者僅僅是「今天我想做這個」——我很喜歡這種無心插柳式的創作和「潤物細無聲」式的擴散過程。
這些作品中,我最喜歡《華燈初上,透空留影》和《繪影記》。《華燈初上,透空留影》是《蛋仔派對》攜手優秀地圖創作者「浦西可樂」與非遺「仙居花燈」的傳承匠人,三方共同合作製成的地圖,「浦西可樂」將他擅長色彩、藝術與夢幻感的個人特色發揮得相當出色,柔美的畫面、「萬花筒」視覺效果和跳躍時自動修剪圖樣的演出令人印象深刻。終點場景更是美麗而精巧,恰如其分地傳達出一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氛圍:在我們的語境里,點起這樣美麗花燈的場合,往往還意味著團聚,又帶著許多的溫暖和一點點稍縱即逝的憂傷。
玩家通關《華燈初上,透空留影》的過程中,可以了解到仙居花燈製作的幾個重要步驟
相比之下,《繪影記》是那種非常直觀的作品,看到它第一眼,就會感覺到作者並非等閒之輩——要麼是發自內心地喜愛皮影戲,並且對它有相當程度的了解,要麼是在其中投入了大量時間與耐心,當然,也有可能兩者兼有。與其他傳統戲劇相似,皮影戲也是一種高度抽象、概括的藝術,而《繪影記》的場景將幾位經典角色的形象、細節、繁複與華麗都表現了出來。玩家跳躍闖關部分則採用了白雪、梅花等元素,兼具玩法與氛圍感。再直白一點說,它是能夠帶來視覺震撼的作品。
《繪影記》中的一個場景
官方和地圖創作者們,正在通過遊戲延續文化命脈,這是新與舊、傳統與現代的融合。與非遺技藝合作時,幾位《蛋仔派對》的創作者與傳承人們見了面,在溝通中了解技藝的精髓;當一位皮影戲匠人看到《繪影記》時,他(她)應該也會表達出由衷的肯定。這些創作盡皆誕生於我們所處的文化中,同時又參與了這種文化,讓它們在新的時代以新的形式再生。用一個更常見的詞來說,就是「傳承」。
我們終於還是談到了「文化傳承」。如果要解釋這種「傳承」,或許可以把它理解為遊戲與文化之間一種更深層、更緊密的聯繫:遊戲正在主動擁抱傳統文化,相應地,傳統文化也可以主動擁抱遊戲。它們可以是有形的,比如建築、花燈和皮影戲;也可以是無形的,比如詩歌和樂曲。實際上,包括《蛋仔派對》在內,許多遊戲都在做這件事,也的確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可以肯定的是,未來還會看到更多。
與遊戲一起前行
沿著《江南夢景》與傳統文化,我還在《蛋仔派對》里看到了另一些主題,有的與我們的生活密切相關,比如對校園霸凌、心理疾病、無障礙群體的關注;還有的可以喚起人們對遠方的思索,比如環境與生態保護、社會與公共議題。這些其實也不太難理解——《蛋仔派對》里的好內容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不少玩家覺得,它不僅是一款好玩的遊戲,也像是一個把多元、創意、具備內在價值的作品提供給人們的平台。
這又為《蛋仔派對》加上了一點特殊的意義:作為派對遊戲,它為不同年齡、性格、愛好的人們提供了遊戲和社交的樂趣。作為平台,它將豐富的內容呈現給越來越多的玩家,同時也在這個過程中傳達著能夠打動人心、引起人們共鳴的價值。
從這個意義上,我們當然可以說遊戲傳承了文化,引導了正麵價值,不過,假如換一個角度,遊戲本身就是文化、正向價值的一部分:它的文化屬性可以承載更多表達,包括許多我們熟悉又喜愛的事物;它的參與感、互動屬性又可以成為人與人、代際與代際之間的紐帶。而這一切都由一個個溫暖而快樂的細節構成,它可以是《蛋仔派對》一張自制地圖上的一座建築、兩行詩句,也可以是更微小的東西。「是自己,又是別的,像河水一樣長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