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29日刊| 總第3403期
「一約既定,千山無礙。一諾既出,萬年無阻。」
昨天下午,「宋方金和他的朋友們」第三屆主題演講暨《上元燈彩圖》新書發布會在北京798藝術區拽馬藝術空間舉辦。
「宋方金和他的朋友們」是誰?這個主題演講活動為何能舉辦到第三屆?新書《上元燈彩圖》的成色如何?他們的演講輸出了哪些乾貨?
在現場,這些疑問一一被打消。《上元燈彩圖》是作家宋方金的小說新作,講述兩位性格各異的書生張元伯、孟俊郎為完成一個約定,跨越生死人鬼界限的故事。
整個活動由影評人譚飛主持,作家劉震雲、編劇汪海林、青年學者王路、青年導演邵藝輝,以及作家宋方金圍繞「人活一句話」的主題演講,有的分享了對自己寫作影響最大的一句話,有的圍繞抽象的「一句話」展開哲學思索,還有的借親身經歷表達「一句話」的荒誕。
宋方金:人物關係是作家的核武器
作家、編劇宋方金,在昨天下午的「人活一句話」主題演講中最後出場。
從2005年入行當編劇開始,宋方金在這條路上已經兜兜轉轉十八年。當編劇、當導演還不過癮,近年來也講脫口秀,現在又回歸小說。其實最早的時候,他還是一位小有名氣的校園詩人。在不同崗位上反覆橫跳,但寫作者的身份始終未變。
宋方金現場分享了影響他創作之路的最重要的四句話。這四句話分別出現在不同年齡段、不同機遇下,不同程度塑造了宋方金的文學夢和寫作觀。
第一句來自童年時期,堅定了他走上文學道路的信念。十歲那一年,村裡一位神秘的老者肯定了他被老師批評為「胡編亂造」的語文作文,一語中的:寫作就是胡編亂造。你能成為大作家。
第二句話誕生自大學畢業後,來到劉震雲的工作室的時日。劉震雲傳授的關於寫好作品的訣竅,讓宋方金受益匪淺。一部好作品「既得有魂,也得有腿」。
什麼是魂?魂,即讓你寫的作品,跟其他任何作品區別開的東西。
腿,則是人物關係。在寫作中,凡是遇到了人物、情節、台詞、細節的問題,問題往往不是出在人物、台詞、情節和細節上,而是出在人物關係上,「人物關係是作家的核武器。」
第三句話來自作家李檣。當年看了李檣編劇的電影《孔雀》,宋方金頓覺「一日長如百年,像是活了好幾輩子」——這恰是一部劉震雲所描述的「既有魂,又有腿」的作品。後來,這部電影獲得了第55屆柏林電影節評委會銀熊獎。
與李檣熟識後,他在談及寫作訣竅時送給了宋方金一句話:「一個好的作者,要感慨人生,而不勵志。」這話如同醍醐灌頂,讓宋方金在寫作中始終保持警惕。
第四句,則來自宋方金的老鄉莫言。從山東來京上大學,宋方金拜訪了同在墨水河邊長大的莫言。莫言通過講述一件發生在身邊的兇案,告訴彼時還是「落寞文學青年」的宋方金,「在一座有1500萬人口的城市裡,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值得你如此驚奇,因為你要當一個作家。一個作家就要在驚奇中看出日常,在日常中看出驚奇。」
劉震云:動機問題,看人物心事
作家、編劇劉震雲稱讚了《上元燈彩圖》結構設計精妙,想像天馬行空,是「把《西遊記》、臭鱖魚、爆米花結合在一起」的奇思。
同時他也指出,《上元燈彩圖》如果要影視化,改編影視劇本首先要解決的是動機問題,一個人跨越千山萬水去找另一個人的動機,張元伯與孟俊郎相約見面的動機,「兩個人要見一面,就是一定還有話要說,有事要商量。」至少有一方遇到想不開或想不明白的事,或一個事拿不定主意,找對方商量。
劉震雲於2009年出版的長篇小說《一句頂一萬句》,主題就是「一個人想找另一個人說句話不容易」,劉震雲以書中的兩個故事作例,說明動機牽引下立住的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退伍兵牛愛國,千里迢迢找到老戰友杜青海,商量「老婆出軌,是殺人還是離婚」的問題。牛愛國跋山涉水,是為了擺脫孤獨,尋找「說得上話」的朋友。
第二個故事是私塾先生老汪在小女兒燈盞夭折後,離開久居多年的東家,向西踏上尋人之路。老汪上路不是為了找娃,而是「走到哪兒不想娃,就在哪兒落腳」。
劉震雲認為,解決人物的「心事」,動機就有著落了,「無聲的洪流,會改變有聲的世界。」
汪海林:為作者爭取署名,我虧了一萬塊錢
有「冷麵笑匠」之稱的編劇汪海林,詼諧犀利地總結了自己在編劇行業的所見所聞,既調侃了編劇面臨的窘境,又對影視行業的種種怪相進行了反諷。
有一段時間,影視行業流行「用一句話概括你的劇本」,要是概括不出來,就是劇本不行。然而,一如不能用一句「王子復仇記」概括《哈姆雷特》,所有優秀的作品都無法用一句話概括。
汪海林否定了這種「流行」的意義:創作不是為了給世界添上說明書,讓讀者和觀眾方便使用,否則「那將是一個空洞的、墮落的世界。」
「簡陋的藝術作品會把人的頭腦變得越來越簡陋。一葉知秋,但秋不等於一葉。秋後的螞蚱、秋天的碩果、一身秋膘、一條秋褲……真能一句話概括的作品,你能想像它會差成什麼樣?」
說到編劇爭取署名權,汪海林犀利指出:「編劇在電視劇海報上的署名爭取了二十年,電視都快沒了,編劇的署名依然是個傳說。電影編劇也是如此,我參加過的某電影節上,80%的海報上都沒有署編劇的名。」
汪海林還用親身經歷舉例。前一陣子,不滿某一部劇只署了「改編自某某網站某某小說」、不署作者的名字,他在網上進行了點評,引發了與網站的糾紛。
這場官司,汪海林輸了,並被判賠償一萬元。他感慨地說,「這樣一個世界,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講的。編劇、作家,你的名字無從知曉,你的事跡永世長存。」
女性創作者要「反洗腦」、克服厭女
作為90後女編劇、女導演、最年輕的金雞獎最佳編劇獲得者,邵藝輝談起了她從小到大「被塑造」的創作觀,抨擊了當下影視創作環境中潛在的性別不平等,贏得滿堂喝彩。
邵藝輝開始創作,並不是有所感悟和總結,「而是有太多的困惑和迷茫。」最初讓十幾歲的邵藝輝困惑的一句話,是她在法國思想家西蒙娜·波伏娃的社會學著作《第二性》中讀到的:「女人不是先天的,而是後天塑造的。」
許多女孩從童年時期開始,就被大量講述愛情的小說、影視劇包圍,青春期讀物的性別導向十分失衡,以女性為主的影視劇也都與婚戀有關,建功立業、發明創造、熱血勵志、冒險、懸疑,這些元素與女性角色的關係都不大。
這就導致,耳濡目染長大的女孩們,理所應當地將這些女性形象視為成長楷模,認為女人最重要的事就是談戀愛,最快樂的事就是被人愛和愛別人。
因而,邵藝輝最初創作小說時,寫的就是都市言情;執導的第一部電影《愛情神話》,講的也是戀愛。某一天,邵藝輝開始反省,「我是天生缺愛嗎?還是我被『塑造』成了這樣?」
男性的凝視和女性的自我凝視,影響著人們的觀看方式、思維模式、審美取向,同時也造成一系列的迷思。行業內不僅缺少女性榜樣,缺少對女性可能性的想像,也缺少更豐富的不同於男性命運的女性敘事。因而,30歲才邁出當導演第一步的邵藝輝是惶恐的,「我聲音小、性格軟弱、沒什麼氣場,跟男導演相比可能不適合做導演,當初考北電時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學編劇。」
邵藝輝從女性創作者的角度出發,給出了懇切的建議。
「身為女性創作者,不幸的是,會有一個漫長的過程對自己進行『反洗腦』,在學習中克服自身『厭女』的部分,反省、甚至否定過去的自己。但幸運的是,一旦具備了性別意識,而且有意識地檢索自己身上被塑造出來的部分,一切就會有新的體驗。所謂『人活一句話』,女人會活很多自相矛盾或前後不一的話,所以我們可能會比他們活得更豐富、更立體。」
王路:一句話是靠不住的
青年作家、學者王路,從主題「人活一句話」出發,開啟了一段有趣的哲學性思辨。
王路從否定「假傳萬卷書,真傳一句話」這句話開始,探究了「一句話」的實際價值。一句承諾不意味著珍貴,也不意味著靠得住。
《上元燈彩圖》講的是讓大家看重一句話,信守一句承諾。然而,當過於看重一句話,過於相信承諾的時候,是很容易上當的,至少在今天,很容易失望。「生活中,表達和事實是相反的,文學裡更是如此。」
他諷刺說,送別人一句話,其實就是占便宜,「在你送給別人一句話的時候,實際上別人沒有得到什麼。一個特別喜歡送給別人一句話的人,身上就有一種味道,爹味。」
當一個人口吐金句的時候,就表示他對世界有所洞察。這種洞察,往往來源於突然發現生活的某個不堪的真相。這意味著,金句的價值是負的。
嚴肅的書評和沉浸的朗讀
王路第一個出場,開了一個冷思考的頭。而邵藝輝、汪海林都是皮裡陽秋的風格。劉震雲娓娓道來,直達人心。最後,宋方金用熱辣的段子炸場。
而在《上元燈彩圖》對談環節,劇評人李星文主持,書評人韓浩月、編劇李檣、CCTV6電影頻道主持人張曉麗圍繞新書發表了評價。
韓浩月肯定了《上元燈彩圖》不止是「想像力的雪崩」,更是「表達力的克制」。李檣則感慨,書中既有文本狂歡,又有一種天真爛漫的純真感。
張曉麗認為這部以明代為背景的小說通俗易懂,詼諧幽默,以「信」展開的故事極其浪漫。李星文則表示,書中關於生死輪迴的宏大的世界觀、逍遙遊般的澎湃的想像力引人入勝。
演員范明朗讀了小說的部分章節《快活嶺》,深厚的台詞功底,惟妙惟肖的人物對白,讓現場觀眾沉浸在《上元燈彩圖》神奇瑰麗的藝術境界中。
【文/時一 圖/陳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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