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群飛黃騰達，逐漸得意忘形。他忘了最重要、最根本的一條——他只是日本人豢養的一條狗，當這條狗四處呲牙咧嘴、不聽使喚時，它的末日就到了！
一、非死不可
首先的「利空」是，無條件支持他的晴氣慶胤調任日軍華北方面軍參謀。李士群依依不捨地送別。晴氣回憶：「我前往北平，李士群一直送我到飛機場。他始終站在我身邊，即使快到飛機起飛的時候，也不想離開。」
也許，李士群已感到一絲涼意。但他沒有醒悟。倒是周佛海一時心軟，想警告李士群收手。汪曼雲回憶：有一天他到南京周佛海家，周對他說：「你見了士群叫他別再亂搞了，再這樣下去，日本人要幹掉他。」汪曼雲來到蘇州，把周佛海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給李士群。李士群聽罷，不但不相信，而且不領情，把臉一沉，責怪汪曼云：「我把你當作親兄弟，你怎麼拿周佛海的話來嚇唬我？」氣得汪曼雲掉頭而去。
日本人為什麼要除掉李士群呢？通常都說李士群腳踩三隻船，讓日本人動了殺心。其實這不過是最表面的原因。背後的深層次原因涉及國際局勢、日本戰略調整等。
第一條，是立場不穩。陳恭澍（曾指揮河內暗殺汪精衛失敗，後任軍統上海區長，被76號逮捕後叛變，又跟戴笠暗中聯絡）回憶：「日本軍部情報課獲得情報，說『李士群立場不穩』。……那麼不是依附重慶國民政府，便是投靠共產黨了。」陳恭澍猜對了，李士群不但跟軍統眉來眼去，也跟共產黨保持聯繫。戴笠通過杜月笙，發展有恩於李士群的律師余祥琴成為軍統成員，負責與李士群聯絡，動員李士群殺掉或劫持汪精衛到重慶。李士群予以拒絕，但一直與軍統、中統保持著秘密聯繫，並保護余祥琴離開南京。
另外，李士群確實與新四軍有聯繫。與張愛玲並稱「四大才女」的關露，經常出入李士群家。她是李士群要求中共派來跟自己聯絡的人。後來，潘漢年來到上海，直接與李士群見面，並長期住在蘇州李家。李士群暗中允許共產黨開闢交通線，許多重要幹部從上海前往蘇北新四軍根據地。李士群還挾持潘漢年秘密會見汪精衛，這也造成潘漢年解放後蒙冤二十多年！
第二，是主持「清鄉」的李士群破壞清鄉。清鄉本來是為日軍籌集戰略物資，當時日軍規定清鄉地區物資不得轉移，李士群事先得到消息，提前大量收購、先期轉移。他把持江蘇省地盤，財政不上交，糧食不准運往上海，搞得南京、上海官民怨聲載道。日軍「登部隊」（控制上海的第十三師團）和日本「興亞院」為此火冒三丈。
第三，與周佛海內鬥不止，妨礙了日本侵略大計。晴氣回憶，1943年8月，接替影佐任汪偽最高顧問的柴山中將親自到北平訪問他，對晴氣說：「李士群蠻橫而固執，擾亂南京政府，使南京政局不穩定，你看怎麼辦？」晴氣想保李士群，連連向柴山賠罪，說一切是自己領導錯誤。
第四，野心勃勃，無人能制。李士群在杭州創辦「政治保衛學校」，任命陳恭澍為教育長，訓練初級軍事幹部。李士群告訴陳恭澍：「辦學校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在浙江一帶建立一個有實力的軍事據點。」李士群的如意算盤是：形勢一旦有變，自己手頭有槍桿子，無論誰勝誰敗，都有實力投機。陳恭澍河內行刺汪精衛，誤殺了與汪精衛親如父子的曾仲鳴，如此大仇，李士群竟然將陳恭澍保下來，並委以重任。其野心到了不加掩飾的地步，汪精衛也容不得他。
第五，東條英機上台後，日本內閣改變策略，要「強化」汪偽政權，發展長江下游經濟，以支撐日軍太平洋戰事，而李士群的胡作非為妨礙了日本這一「對華新政策」。東條派出他的「四大金剛」之一、駐華日軍第四科科長辻政信大佐來到上海，整肅占領區經濟秩序。據時任汪偽實業部次長袁愈佺回憶，辻大佐告訴他，上海大資本家聽到李士群的名字膽戰心驚，不會跟汪精衛合作，所以必須割掉李士群這個「惡性腫瘤」。
李士群自以為自己有日本人撐腰，可是他既不明白國際形勢的風雲變幻，也不明白日本的戰略已發生重大調整，渾不知自己反而成了日本人的絆腳石。可見有一點國際視野是多麼的重要。
重慶方面也決心除掉李士群。戴笠本來想拉攏李士群的。他曾批示：「李士群與汪精衛無深切關係，有反正之可能。」但他接著指示部下作兩手準備：「如兩星期內對李（士群）反正無望可予制裁。」
由蔣介石批准、戴笠布局，打入汪偽內部的唐生明，跟李士群交上朋友，多次旁敲側擊地策反李士群。李士群態度曖昧，認為自己在重慶地位很低，不如跟著日本人混；並且自己殺了很多軍統的人，投奔戴笠最終會被清算。後來戴笠策反了周佛海，李士群沒有了拉攏的價值，並且處處跟周佛海作對，不如及早剷除。
二、密室暗計
唐生明回憶：1943年8月，他接到戴笠密電：「準備除掉木子，有何建議？余龍。」「木子」指李士群，「余龍」是戴笠的化名。唐生明向戴笠提出了「上、中、下」三策。下策是派軍統特務狙擊李士群；中策是利用漢奸之間的矛盾，讓他們內訌；上策是鼓動日本人動手，這樣不露痕跡，沒有人敢找麻煩，還可以給其他漢奸一個教訓。
戴笠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周佛海。這一天，周佛海請唐生明到周家密談。唐生明見他說話吞吞吐吐，心裡明白了大半。性急的唐生明單刀直入：「是不是為了木子的問題？」周佛海聞言，吃了一驚。唐生明接著說：「上、中、下三策，上策為佳！」周佛海嚇得挺直了身子。如此機密的事情，萬一走漏風聲，以李士群的特務力量，立即會招來殺身之禍。周佛海連老婆都不敢告訴。這層窗戶紙捅破，周佛海才知道唐生明與戴笠關係之深。二人商議，利用稅警總團副總團長熊向東，向日本人挑撥，置李士群於死地。稅警總團由周佛海自兼總團長，熊劍東和羅君強為副總團長。周佛海的身份不好直接向熊劍東說，於是派羅君強傳達。
除了唐生明的「三策」，胡蘭成回憶說，是他定計除掉李士群的。前面說過，李士群在胡蘭成引薦下，從周佛海CC派轉為陳璧君「公館派」。二人不久反目成仇，特別是李士群毒殺吳四寶，胡蘭成立意報復。胡蘭成與熊劍東關係深厚，他給熊劍東出主意：「先斷李士群與日本的勾結。」這與唐生明的「上策」不謀而合。
戴笠
熊劍東等人不斷告狀、挑撥，日本人對李士群的不滿日益增長。胡蘭成又向熊劍東說：叫周佛海、陳公博請李士群吃飯，筵席上殺了李，然後向汪先生自請處分。熊劍東依計向周佛海、陳公博進言，但周、陳二人不敢。又過了兩個月，胡蘭成到南京羅君強家，羅君強正與熊劍東在樓上與日本憲兵隊特高課長岡村中佐密談。聽到胡蘭成來了，熊劍東下樓來，鄭重問胡蘭成：「若殺了李士群，汪（精衛）先生會不會說不幹了？」胡蘭成回答：「不會，人已死，汪先生唯追悼而已。」熊劍東問：「你敢這樣判斷？」胡蘭成答：「當然！」熊劍東又匆匆上樓去了。
其實，除掉李士群的計策，早在唐生明和胡蘭成運作之前就已展開。據曾任汪偽《中華日報》編撰的何國濤回憶：
「（抗戰）勝利後熊（劍東）宣布了當年他與羅（君強）合謀害死李（士群）的真相。我從毛森（軍統高級特務）那裡了解到，1943年初夏，程（程克祥，軍統派駐南京特務，負責戴笠與周佛海電報聯絡）從電台接到戴笠緊急指示：『李逆士群甘助日寇為虐，迭次殘害我地下工作人員，著即與周佛海、羅君強諸兄籌商制裁辦法，迅即回報。』當晚，在周公館，周、羅、熊密商，羅積極，曾設想在蘇州至上海的公路上武裝襲擊，但因無把握，並且公開行動，不但特工總部會追查，日本人也會多方偵查。羅、熊想到吳四寶被日本人毒殺，於是從離間李士群與日本人的關係入手。熊收集李仇視日本人的證據，交給日本憲兵隊高級特工岡村中佐。4個月後，岡村與熊合謀殺李辦法。」
三、鴻門宴
1943年9月6日，岡村在上海百老匯大廈擺下「鴻門宴」，以調解李士群與熊劍東矛盾為由，邀請李士群晚餐。李士群明知此行兇險，但日本憲兵隊發來的請帖，不由他不去。
有三個人回憶了他們的親身經歷，記錄下這段緊張刺激的過程。他們是：唐生明、汪曼雲、陳恭澍。這天晚上，他們三個人在李家打麻將，等待李士群赴宴歸來。他們三人的說法，情節略有出入，茲錄於後。
先看陳恭澍的回憶。1943年9月9日（應為6日），葉吉卿打電話給陳恭澍，請他到李家吃午飯，李士群有事面談。見面後，李士群說：「他們（指周佛海、陳公博）叫我把江蘇省讓出來，我堅持不肯……不交就是不交，他們又能把我怎麼樣！」午飯後，「李士群休息了不到半小時，攛掇著唐老四（唐生明）湊搭子，說是想解解饜氣……五點多鐘，李帶著夏仲明（李士群的日語翻譯）起身，聲稱去應酬一個日本人的飯局，吃完了馬上就回來。」李士群走後，唐生明悄悄對陳恭澍說：「今天晚上是日本上海憲兵隊特高課長岡村中佐請客，為的是給李（士群）、熊（劍東）二人解和。」
幾個人等到晚上十點左右，李士群回到家，「臉紅紅的像喝了不少酒，他照了個面，一句話沒說就鑽到廁所去了。葉吉卿跟進去問他可是不舒服？我們也站在廁所外面看，只見他不住地用食指探到嘴裡去挖，挖幾下，連連作嘔，可又吐不出東西來。……李在沙發上坐了幾分鐘，一句話也沒說，就催葉吉卿快點穿衣服，搭夜車去蘇州。」
青年唐生明
再看唐生明的回憶：「（周佛海）決定由唐逸君（熊劍東老婆）和楊淑慧（周佛海老婆）一道去幫助下毒藥。……這天，李士群和他的翻譯夏仲明一同前去赴宴。在他們未去之前，楊淑慧、唐逸君早就躲在岡村的廚房中等待下手。」「那天是用吃西餐的方式，菜預先分好，每次給李（士群）吃的東西，都由她們親手拌上毒藥，交由日本下女送給李。」「李當天看到客人只有他一個，警惕性特別高，……每次端給他吃的東西，一口也不嘗，藉口說身體不好，正在瀉肚子，不能吃東西。」
「岡村一看這情況很著急，躲在廚房裡下毒的人更急。最後，岡村自己走進廚房，親自端一份牛排，很殷勤地再三勸李多少吃上一點。李實在無法推辭，勉強揀了點青菜吃下去，他沒料到她們所帶去的毒藥，剩下最後一點都拌在這些青菜當中。他只吃進少許，當場還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他稍坐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岡村怕他回去後進行緊急救治，便故意提出幾件平時使李感到最棘手的問題和他糾纏。李不得不和他應付，直到很晚才准他離開。李當晚回去還不放心，曾進行過灌腸洗胃，雖稍感不舒服，還不完全在意。第二天他回蘇州時，我愛人（著名影星徐來）正巧……和他同在一列火車上……仍然有說有笑。」
唐生明以上說法，令人難以完全相信。他之前曾說，周佛海怕殺李的消息泄露，楊淑慧口風不緊，連老婆也沒告訴。他還說，毒藥是軍統特工從重慶帶來，這也同普遍的認識不一致。但唐生明作為此事的重要參與者，又很難否定他的說法。只能存疑待考了。還有一事令人不解：陳恭澍從未提及另一個重要人物汪曼雲，他說李士群回來言語很少，而汪曼雲回憶，李士群回來很興奮，說了一大通話。
前面說過，汪曼雲因轉告周佛海的話，為李士群所不喜，一段時間沒去李家走動。9月5日，葉吉卿打來電話，約汪曼雲夫婦第二天去晚餐。9月6日傍晚，汪曼雲夫婦來到李家，李士群不在。葉吉卿說：「士群因為臨時有個約會，去一去就回來，再陪你吃飯，請你等一等。」李士群回來已經十點了，看到汪曼雲，連說對不住。說著往浴間跑。汪以為他是去解手，其實是去摳喉嚨，想把吃的東西嘔出來。汪曼雲觀察到，「或許因為時間過久了沒嘔出來。」
幾個人回到客廳吃宵夜。李士群邊喝酒邊興奮地說：「我今天非常高興，熊劍東被我用鈔票把他打倒了，做了我的俘虜了。」李士群介紹，岡村在酒席中調解自己與熊劍東的矛盾，說了一大段感人肺腑的話。李士群為之前的誤會進行解釋，熊劍東也激動地表示從此化敵為友。談話氣氛越來越和諧。為表示誠意，熊劍東說出了自己的機密：現在只有浙東是個軟檔，下一步想開闢浙東，再圖發展，現在唯一困難的是經費。李士群問他需要多少錢？熊劍東回答：「500萬。」李士群豪邁地說：「好！我送你1000萬！」此言一出，熊劍東和岡村跳了起來。熊劍東激動地握住李士群的手說：「李先生，我一生沒見過你這麼豪爽的人，要不是岡村先生為我們安排這次會見，我就與你這個好朋友失之交臂了！」
言談甚歡，當李士群以為自己的「銀彈」征服了熊劍東時，他稍稍放鬆了警惕……
四、漢奸的下場
唐生明說李士群吃下的是「青菜」，另外有幾種傳說，如「冰淇淋」說。偽《中華日報》編輯何國燾撰文回憶，事後熊劍東將毒殺李士群的過程拿出來當功績炫耀，告訴軍統特務毛森，毛森轉述給何：「（岡村夫人）特地親手配製三客奶油冰淇淋敬客。李士群連稱『謝謝』，拱手辭卻，推說身體實在不好。熊劍東機警地從偽裝岡村夫人的女特工手中接過一杯冰淇淋，往自己嘴裡送，不住地連聲稱讚岡村夫人的點心做得出色。岡村也在旁誇讚他的新夫人做的冰淇淋，執意勸李嘗一嘗味道，那個所謂岡村夫人，則站在一旁不走。李過意不去，只得勉為其難地嘗了一口，就匆匆地向主人告辭而去。在給李士群的冰淇淋內放有無色無味的烈性毒藥，這種毒藥是熊劍東花了大的代價從日本陸戰隊的軍醫那裡購得，必須放在冷飲中才起作用。」
此外還有76號南通區區長姜頌平的「麵餅」說等，最為流行的是「牛肉餅」說。這是根據汪曼雲的回憶，參與岡村宴席的夏仲明親口告訴他的，應該可信度更高一些。夏仲明敘述的情形大致如下：李士群高度警惕，在百老匯大廈外埋伏著76號特工，如果自己兩小時沒出來，特務就衝進去救人。在宴席上李士群疑心很重，一直不吃不喝。「
後來大家說得投機了，覺得這樣堅持下去，反而引起對方誤會。」於是李士群主動互相敬煙，開汽水、喝酒。宴席將終時，一個稱為岡村夫人的日本女人，捧出一碟牛肉餅，說是親手為尊貴客人做的。李士群見只有一份，心中生疑，推辭說：「熊先生是我欽佩的朋友，應該熊先生來。」就在二人互相推讓時，岡村夫人又捧出另外三碟。岡村解釋說：「我們日本人以單數為尊，所以四個人分一、三兩次拿出，一人一份。」岡村一再向李士群致意，嘗一嘗夫人的手藝。李士群推託不過，吃了三分之一塊。
當天晚上，李士群乘坐滬京（南京）夜車去蘇州，汪曼雲要去南京，二人同車。於是出現了前面唐生明所述，李士群在火車上遇唐生明夫人徐來。李士群邀請徐來到他的包廂，一路說說笑笑，尚無異常。
且說汪曼雲9月8日又從南京去浙江，路過鎮江，在火車上遇到偽江蘇教育廳長兼鎮江清鄉督察專員袁殊。汪問袁去哪裡？袁殊說：「去蘇州看看李（士群）先生，聽說李先生病情非常嚴重。」汪曼雲覺得奇怪，說：「我昨天和他同車，他在蘇州下車時還好好的。」
9日，汪曼雲到杭州，當晚參加歡迎他的宴席。正在推杯換盞之際，偽特工總部駐杭州區長萬里浪悄悄拉了汪曼雲一把，二人來到屋外，萬里浪壓低聲音說：「我得了一個奇突的消息，李先生死了！」汪曼雲大吃一驚，不由脫口而出：「會不會是中毒？」萬里浪原是軍統特務，後來主動投降76號，曾在上海灘興風作浪，其兇惡狡詐，不輸於吳四寶。
他馬上敏感地反問：「你怎麼知道是中毒？」汪曼雲號稱「小諸葛」，腦筋轉得快，馬上說：「前天我和他同車還好好的，所以想會不會中毒。」汪曼雲支吾過去，叫萬里浪立即去西湖葛嶺上的梅機關打聽消息，自己返席打個招呼，也向葛嶺走去。半路遇見萬里浪踉蹌著下山，一路泣不成聲。汪曼雲問道：「是真的了？」萬里浪點了點頭。二人重新上山，找到梅機關機關長中島。中島說：「李士群是中了阿米巴菌的毒。真是慚愧。」中島為何說「慚愧」呢？因為阿米巴菌是日本從霍亂中提取的細菌，只有日本有此技術。
中島已經去過蘇州。據姜頌平回憶：「接到李士群暴斃的消息，我（姜本人）立即趕往蘇州，葉吉卿對我說：『我當面責問中島信一，說李先生對你們日本人不差呀！怎麼下這毒手？他漲紅了面孔沒有答話……』我去看李士群遺容，只見他面色青紫，屍體蜷縮，當時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毒藥。」
李士群死前，駐蘇州日軍師團長小林，帶著兩名軍醫去李家看望。這時李士群自知中了日本人的圈套，氣急敗壞，以為小林是來看自己死了沒有，破口大罵：「給我滾出去！」葉吉卿反覆勸說，李士群才同意日本軍醫檢查。化驗結果是阿米巴菌，中毒後細菌在體內成倍繁殖，腹瀉脫水，死後縮成猴子大小。李士群狂亂中要葉吉卿把手槍拿來，想要自殺，說：「我死倒不怕，可我做了一生特工，不料還陷落在別人的泥坑裡，真是一世『英名』休矣！」
李士群的朋友、留德醫生儲麟蓀從上海趕來為他診治。此時李士群血管已經硬化，連針頭也無法扎入。李士群在一陣緊似一陣的痙攣和大吐大瀉中死去。
對此陳恭澍有不同看法，他認為李士群是吃了甜點中毒：「不論西餐還是日本料理，通常不會吃到最後還上一道牛肉餅的。」他還透露，當時任岡村上級的日本總司令部憲兵特高課長大冢清，多年後在台北親口告訴他，李士群所中的毒，不是細菌，是日軍「玉部隊」（生化部隊）提供的一種化學毒劑。
五、封口
李士群被毒死的消息傳開，眾口悠悠，日本人坐不住了。一天晚上，日本蘇州憲兵隊將李士群的妻子葉吉卿和部下召集到李家，緊閉大門，憲兵荷槍實彈，虎視眈眈。憲兵隊長滿臉陰霾地對眾人說：「你們造謠李士群是我們憲兵隊毒死的，這是對我們的誣衊，是對日本天皇的不敬。據我們調查，是你——說著手指葉吉卿——與醫生儲麟蓀通姦，怕被李士群知道，將李士群毒死！」葉吉卿百口莫辯，只有放聲大哭。憲兵隊長又說：「第二條線索，毒死李士群的，是佘愛珍，她的丈夫吳四寶被李士群毒死，要替夫報仇。如果謠言繼續流傳，憲兵隊將把你們三人拘捕審查！」
此話一出，全場鴉雀無聲。憲兵隊長話鋒一轉：「為了顧全李士群和南京政府的名譽，我們不將事情擴大。這裡有一份《李士群因病死亡》聲明書，在場的人全部簽字承認，否則我們就要拘人！」
後來有一天，汪曼雲去南京晉見汪精衛，談到李士群，汪精衛長嘆道：「日本人竟會這樣不講信義！」
李士群這個日本特務機關扶植起來的亂世梟雄，從一個中尉級別情報員，幾年間竄升為部長、省長，又像泡沫一樣可恥地破滅了。汪精衛這是在哀悼李士群呢，還是在哀嘆自己？
本文作者：馬駑，「這才是戰爭」加盟作者 ，未經作者本人及「這才是戰爭」允許，不得轉載，違者必追究法律責任。
編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後勤部等單位任職，致力於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爭》於2014年5月、6月，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爭」，歡迎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