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3年正月,闖王李自成率軍攻破襄陽、荊州等天府。次年三月,大同陷落,北京告急,皇帝朱由檢被迫在煤山自縊,明朝國運自此衰頹。
在後世主流觀點看來,「亡國之君」大多為沽名釣譽之輩,根本難主帝王大業。可是,唯有崇禎皇帝朱由檢,亡國後依舊得到了」千古難有之聖君「的高度評價。史籍記載,他曾在殉國前留下「文臣人人可殺」的遺言,那麼,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都知道,王朝的頹敗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正如崇禎十七年三月前的大明,官紳貴胄皆爭相拉幫結派,妄圖在亡國之際發一筆國難財。可以說,1644年的三月是明王朝最艱難的時日,國家價值觀的崩塌在此時體現的淋漓盡致。
1644年三月前夕,崇禎帝為了抵抗李自成之師,不得不親自籌措軍餉。
當時,他想出了兩個辦法:即命監獄在押罪臣捐獻軍餉,以此來抵消他們的罪狀,此為法一。再就是號召文武百官根據官階高低捐獻軍餉,此為法二。詔令頒布後,牢中罪臣尚算積極,皇帝身邊的那些大太監也都礙於情面各自捐了五萬兩白銀,唯有朝堂上的官僚個個似鐵公雞一般,根本不買皇帝的帳。
其實,那些官員並不是拿不出這些錢,而是根本不想拿。國破家亡之際,這些所謂的「忠臣」心裡想的卻只是如何保全自己的財富。大太監王之心本是京都富翁,可是,當崇禎皇帝向他募捐軍餉時,他只拿出了一萬兩白銀搪塞。一些宦官為了避開捐獻,直接在市井兜售家中的古玩珍藏,以示自己已到山窮水盡之地。更有甚者,竟直接在宮門留下打油詩,暗諷明王朝已到窮途末路。
「閹人」如此倒也能理解,可是,那些與皇家一脈相連的貴胄也對國運視若無睹便無法理解了。當時崇禎皇帝曾派人向岳父周奎求救,可是,任太監如何勸說,周奎就是不肯鬆口捐錢。最後,這個太監不禁哀嘆道:「身為皇親國戚竟如此吝嗇,若江山不再,你積蓄這些財富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個太監的話可謂一語成讖。
1644年三月李自成攻破北京後,這些達官貴胄雖拼了命的討好李自成,可是,其最後的下場卻也是悽慘無比。三月二十三日,李自成親自在皇極殿選拔人才,曾經的內閣首輔魏藻德仗著資歷,第一個毛遂自薦。可是,李自成根本看不上他,直接命牛金星選出九十餘人送到了吏部,其餘人等則被押送至權將軍處聽候發落。
這一等卻等來了「追贓助餉」,即關押的前朝舊臣需根據官階繳納軍餉,家人交錢後,劉宗敏才會放人。對待這些「守財奴」,李自成一點也沒手軟。經過一番嚴刑拷打,太監王之心上繳了十多萬兩白銀,而內閣大臣陳演則繳納了四萬兩白銀。值得一提的是,曾經「哭窮」的老皇親周奎,在權將軍的嚴刑拷問之下上交了六十多萬兩白銀,結局可謂是太滑稽了。
其實,明王朝的消亡早有徵兆,大約從嘉靖年間開始。
明朝商品經濟高速發展,國富民強之際,傳統的社會價值觀卻開始崩塌。從前深受理學薰陶的官僚們,逐漸擯棄了看淡名利的氣節,轉而開始瘋狂的買田置地。
話說,中國歷史上的王朝,建國伊始戰爭導致大量人口損失,王朝分配土地給人民耕種,經濟發展社會穩定。五十年起農民開始賣地,一百年左右大規模土地兼并,一百五十年左右農民基本地賣完。大規模土地集中在少數人手裡,階級矛盾空前激烈,社會貧富分化拉大國家動亂開始,最終,通過戰爭完成財富的重新分配。這個輪迴大概在三百年,也就是說,中國曆朝歷代都逃不過這個輪迴。
不但如此,還有一些從前居高臨下的皇族勛貴們,也將特權延伸到了商業領域,他們斂財的手段更是五花八門。對此,張居正曾哀嘆道:「商賈在位,財貨上流」,由此,也可看出當時蠅營狗苟的社會亂象。直到崇禎皇帝即位時,明王朝已行將朽木,貪官污吏橫行朝野,民不聊生,非一人之力可扭轉。但是,看到家國滿目瘡痍,崇禎帝還是不免心痛內疚。
為了抵抗來勢洶洶的敵軍,他放低身段調兵遣將,減免賦稅,可是,這一切都已經晚了。正如崇禎帝在「罪己詔」中提到的「任用非人」之過,確實,滿朝文臣對明王朝的消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當然,還有就是從萬曆皇帝親政開始,明王朝的政治系統運轉就出現了問題。官僚階級奉行的理學思想受到衝擊,上至六部侍郎下至知府知縣,都出現了大面積職位空缺的情況,整個王朝的新陳代謝已經紊亂。
並且,萬曆皇帝的怠政,也使得朝臣之間出現了惡性的傾軋情況。拉幫結派成為常態,名聲變得比實幹更重要。在如此失控的政治生態中,文官玩弄權柄,而武官則成為了吃力不討好的小角色。長此以往,文武失衡,國家的政治生態便成了病態的「逆淘汰」。
這一點,也可從百官在明王朝滅亡前的表現中探知一二。
三月十二日,李自成率軍攻近北京,朝野上下震驚不已。當崇禎帝號召百官前來商討對策時,一眾人皆搖頭嘆息。第二天,亦是如此,出於憤怒,崇禎帝大罵了時任兵部尚書的張縉彥。這一罵不要緊,張縉彥竟直接摘掉了烏紗帽,主動要求辭官。文武百官皆是如此懈怠的備戰態度,明廷又怎麼會取得勝利。
十五日,當李自成率軍到達居庸關時,駐守總兵唐通和監軍杜之秩不戰而降,攻破北京的最後一道防線崩潰。即使形式如此危急,朱由檢依舊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宮中大小事宜。可是,就在他考察完候補知縣的三十三人後,隨行太監卻突然呈上了一份緊急公文,內容是農民兵攻占了昌平,並進犯了明皇陵。
當時駐守昌平的總兵官也並未率軍頑抗,而是直接棄械自殺,可見,其對明廷未來的失望態度。所謂「劣幣驅逐良幣」,明廷朝野上下已經形成了殘酷的逆淘汰制度。無論是直指明王朝弊病的陳新啟,還是曾痛擊李自成的孫傳庭,無疑都會倒在殘害「實幹家」的明廷朝堂上。
對此,深諳此理的崇禎帝,為了明王朝的未來,不得不在臨終之際留下「文臣人人可殺」的遺訓。
也就是說,如果崇禎不殺魏忠賢或許還能支撐個幾十年,魏忠賢絕對算一個改革家政治家,也是皇帝用來制衡文人集團的。魏忠賢掌權時做了許多改革,最重要的有兩點:
一改革賦稅,像商人徵稅,國家稅收大增,減輕了農民的稅收負擔。明朝的商人都跟是官商勾結,損害了他們的利益,這讓很多讀書人攻擊抹黑魏忠賢,我們高中學的著名的五人墓碑記,這五人就是當時誕生的新興資產階級,為了反抗魏忠賢收稅。
二就是改革軍事,啟用王化貞熊廷弼鎮守遼東,毛文龍開創東江鎮,基本絕了滿人對中原的威脅。
可以說,崇禎上台殺魏忠賢后果是災難性的,文人集團失去制衡,所以,後期的他們才能為所欲為。
結果,面對重兵壓境,曾經看上去團結一致的明廷官僚群體也開始四散瓦解。一向以「高風亮節」標榜自己的士大夫,居然開始毫無下線的賣國求榮。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些精於算計的大臣們私底下竟主動上門投靠李自成,明朝士大夫們的氣節可謂呈現出了斷崖式下跌。
《流寇長編》中曾記錄了這樣一件事情:
即在1644年三月的一天,兵部大臣魏堤塘偶遇了一位高級官僚的聽差。一番詢問過後,這名聽差拿出了一張傳單,內容大致為:曹化淳與兵部尚書張縉彥等大臣「公約開門迎賊」,城內不少官員都已在這張傳單上籤了「知」字。由此可見,當時朝堂上的部分投機分子已經開始密謀造反的陰謀。
十七日,農民軍兵分兩路發起攻勢,西路一直打到了西直門外邊。雖然,城外炮火連天,但是,城內的崇禎帝依舊照例上了早朝。文武百官皆相對哭泣,根本無人能提出有用的建議。中午時分,農民軍攻破了平則們、西直門、彰義門,而駐守在那裡的是一萬餘人的「三大營」。
按理說,這三門不應被如此輕易的攻破,但是,因守門的士兵吃不飽飯,加之其多是些老弱殘兵,所以,根本沒有所謂的「戰鬥力」。宮內朝堂上,一些人提議應當起用從前在「閹黨逆案」中被嚴懲的官員,加封劉澤清為「東安伯」,以此來策動其「勤王」,可的,朱由檢心裡明白,這些不過都是些無用的「馬後」。
面對這種情況,他逕自在御案上寫了一些字,給太監王之心看過後便直接抹掉了。相傳,其中六個字寫的便是「文臣人人可殺」。
可見,在崇禎帝心中,明朝社稷就是被這幫文臣搞臭的。
十八日,李自成率軍猛攻,城內守軍則奉命向外開炮。雖說是炮彈,但是,空中卻只有硝煙和空響,乍一聽仿佛在放煙花爆竹,根本沒有什麼攻擊力,完全是搪塞敷衍為之。攻至彰義門外後,李自成派當時已招降的太監杜勛進城向皇帝傳話,要求和平談判。
當時,李自成的和談方案是割地求和,即:明廷割讓西北地區供李自成建國稱王,外加犒賞軍隊一百萬兩白銀。因為形勢危急,崇禎帝第一個詢問了內閣大臣魏藻德的意見。可是,因害怕擔責,魏藻德遲遲不發一言。崇禎帝迫於無奈,便讓杜勛傳話「朕計定,另有旨」。這種看似居高臨下的態度,實際上直接滅掉了明廷翻盤的最後希望。
魏藻德何嘗不知此番談判的重要性,可是,礙於今後投靠新朝的身份,他只能任由明廷作繭自縛。而崇禎帝所謂的「朕計定,另有旨」,也不過是頑抗到底。傳話太監出宮後,朱由檢立刻便擬了一份「親征」詔書,文中他不僅無奈地承認了自己的失職,還向天下宣告,若有臣民能夠捐助軍餉和武器,一律重賞。這是朱由檢作為皇帝向臣民頒布的最後一道諭旨,也間接表明了其寧死不屈的決心。
可是,此時談「親征」,無異於痴人說夢了。
詔書下發後,朱由檢命駙馬帶著其私人武裝護送太子出城南下。可是,駙馬卻告訴他:「自己並沒有私人武裝,即使有也沒法突出重圍。」在一切可能都被否決後,崇禎帝只好召集人馬堅守城內。得到崇禎帝頑抗的消息後,李自成率軍開始全線攻城。就像「傳單」中謀劃的「開城迎賊公約」一樣,守城太監曹化淳直接打開了彰義門投降。無獨有偶,平則門、德勝門守軍也隨之投敵,北京外城防線不攻自破。
彼時宮中的朱由檢還未得到消息,當他詢問外城的情況時,大臣們只是自欺欺人的安慰他「陛下洪福齊天」。一些閣臣甚至還虛情假意的表示,若敵軍攻入皇城,他們一定會同敵軍「巷戰」到底。可事實上,李自成在攻入內城的過程中,根本沒有遇到什麼武裝抵抗,守衛城門的朱純臣和張縉彥等大臣,只是按照事先預定的公約直接「開城迎賊」,根本沒有發生所謂的「巷戰」。
十八日夜裡,北京城硝煙瀰漫,農民軍徹底控制了紫禁城。曾經駐守內城的李國楨早已逃之夭夭,大營兵也四散消失。當所有人都以為皇帝會「急走」時,朱由檢卻帶著隨行太監在煤山殉了國... ...到這裡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崇禎帝在死前會留下「諸臣誤朕」、「文臣人人可殺」的遺言了。
參考資料:
【《明史·卷二十三·本紀第二十三·莊烈帝一》、 《明史·卷二十四·本紀第二十四·莊烈帝二》 、《明季北略》、《崇禎長編》、《崇禎實錄》、《國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