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人愛吃饃

2019-12-26     陝菜之都

特別聲明:本文為本頭條號特邀作者宋振北老師原創首發作品


大荔人愛吃饃,大荔是饃的故鄉。這是我生活 於斯六七十年所得出的結論。

他鄉的人是否愛吃饃,我不得而知,我沒有在 那裡生活過。

在大荔,見過不愛吃肉,不愛吃蛋,不愛吃 魚,不愛吃雞,甚至不愛吃水果,不愛吃蔬菜 者,但至今未見誰當眾宣稱我不愛吃饃。

饃,南方人稱之為「饅頭」。北方有的稱「饃 饃」,發雙疊音,聽起來輕巧委婉。而大荔人 性子直爽好截脆,直呼一個單音:饃。

饃是用小麥麵粉做的。據查,小麥富含淀 粉、蛋白質、脂肪、胺基酸以及鈣、磷、鐵等 營養元素,是人類最理想的食物之一。但小麥 這東西,也要看長在什麼地方。長在秦嶺以南 的川蜀,因氣溫高,生長期短,故而品質差, 不好吃。所以那裡的人視小麥為雜糧,把麵粉 稱「灰面」。而大荔這地方,處秦嶺之北,氣 溫偏低,土壤肥沃,特別是中部廣袤的平原地 帶,灌溉條件極好,耕作方便,最宜種植小麥。大荔的小麥,從先年十月下種,到來年六月收穫,生長期足足九個月,而且要經歷寶貴的「越冬」孕育期。所以大荔的小麥品質尤佳,不但營養豐富,而且適口適腸胃。大荔人就愛吃用他們親手種植的小麥做成的饃。魚肉三日則膩,而麥面饃永遠不厭。大荔人愛吃饃,有饃吃,是大荔人的福分!

大荔人愛吃饃,我真是服了!


大荔農村吃飯一般是「兩餐制」。早起不吃飯,先下地。如果覺得肚子有點空,一手掂杴,一手掂一個冷饃,就下地去了。幹活干到九、十點,下晌,回家做飯。早飯好做,熬點稀飯,切兩碟青菜,端一盒油潑辣子,主要就是吃饃。兩手把熱饃一掰,中間抹一層油辣子,就著青菜,一口下去,就咬掉少半個。飯量小的,一頓吃兩個饃;飯量大的,吃三個。我們村一個叫虎子的大漢,一頓能咥一碟子饃,少說也有一斤!下午飯(後晌飯)一般在午後兩三點期間,內容多為麵食,如麵條、麻食、滴疙瘩、攪團之類。但麵食之後,還要吃饃,哪怕吃半個吃一角,但不吃不行,壓上塊饃,喝兩口熱麵湯,這飯才算吃美了。如有客人吃飯,也要再三勸客人再吃一個饃,不吃個饃,好像對不住人似的。大荔人常說,饃吃了撐硬,耐實。

因為饃便於存放,所以大荔人蒸一次饃,要吃十天半月的。存放起來的饃,不僅味道變得更加醇香,而且食用方便。如果哪天顧不上做飯,只要蒸籠里有饃就足矣。天羆餓了,到灶房摸一個饃,剝一根蔥,就解決問題啦!

大荔人過事待客,不管前頭的菜品如何,後頭的饃總是大夥期待的。吃到後半場,還沒上饃,有人就急了:「上饃呀!」於是,一大盤熱騰騰摞得寶塔似的白包子饃就應聲端來。一席八人,你抓一個,他抓一個,更有甚者一手抓倆,吃一個,面前放一個,一盤饃旋即就風捲殘雲般一掃而光了。

饃,是大荔人心中的聖品。大荔人拜年行門戶,所拿禮品,過去一直都是饃。當然不是平日吃的那種饃,而是專門蒸的禮當饃。如餛飩、卷子、包子、花饃之類。這種饃,面要細要白,有一定的花樣,講究工藝。大荔人把走親戚拿饃看作是對親戚最真誠最器重最高尚的心意!一個棗紅小提兜,裝滿白生生的饃,上面蓋一條潔凈的土布帕子或洋毛手巾,滿滿的情意就裝在裡面了。席吃畢,要告辭了,給親戚喊一聲:「XX,把饃掏下!」眼看著主人掏了饃,這才喜滋滋地出門了。如今,社會變好了,人們富裕了,人際關係卻變俗了。走親戚行禮,樸素真誠的饃變成了冷冰冰的禮金和煙酒。即如此,但凡對方家裡有長輩老人的,仍忘不了拿幾個餛飩饃,以示敬重。

大荔人愛吃饃,你可知道,小麥要變成餐桌上的饃,比稻米變成米飯要複雜得多!先要淘麥,反覆淘幾遍,這不僅可去除麥子中的塵土糠皮秕粒,而且可使磨出的面更白更好。然後晾曬至八九成干,就送到磨坊去磨。一斗麥子要磨若干遍。開始的面白,磨到後來,越磨越黑。過去人窮,要把白面黑面分開收。白面收的少,用來做麵食或應付門戶差使;黑面收的多,用來蒸自家吃的饃。困難時期,甚至連最後的麩皮也摻著吃了。面磨好了,就可以蒸饃了,這活路可是大荔婦女們的專屬。先要和「酵面」,就是把事先準備好的干「酵子」(其中含酵母菌)在水裡泡開,把少量麵粉倒進去和勻,放在熱炕上蓋上面褥褥讓它「起」。「起」就是發酵。酵面起好了,會呈現岀稀軟的蜂窩狀,並散發岀醪糟般的酸甜味。然後,把足量的麵粉倒進酵面里,加適量水,用一雙手倆拳頭反覆攪拌揉勻。這個攪揉的過程好累人呀,沒有足夠的力氣是無法完成的,常常一大盆面揉下來,就是一身大汗。揉好的這一大坨面,放進一個大盆里,端到熱炕上捂好讓它繼續起。幾小時後,原來不大的一坨面,竟起得盆滿缽溢。這景象,該引起婦女們多少美好的聯想啊!可不是嗎?誰不希望日子過得象這盆里的面,發得呼哧呼哧的!開始做饃,把起好的面倒在大案上,剁作幾小塊,拿一塊細細揉。又合在一起,再剁作幾小塊,再揉。如此反覆四五遍後,面勻了,變軟了,變光了,摸著象潤玉,才開始搓條子,剁劑子,一劑一劑用手挖成底平頂圓的立體狀擺放在暖和的地方讓它「泛」,泛的過程還是繼續發的過程。說來也怪,這泛好的生饃竟魔術般的變輕了!接下來,把泛好的生饃放在有七層箅子的蒸籠里開始蒸。燒蒸鍋可不簡單,饃蒸得好不好就在此一舉了。鍋里水要添足,不能燒乾鍋了。蒸籠要一層一層放端擺正,上下扣嚴,以防漏氣。然後大火猛燒至「汽圓」,即有大量蒸汽從蒸籠四周冒出,隨後滅火再燒三四十分鐘即可。燒蒸鍋最講究「一股作氣」和掌握前後之火候。否則,蒸出的饃的外形和質量要受影響。揭鍋了,一箅箅光鮮圓泛的白饃呈現在眼前,婦女們用手指摁摁,高興地說:「熟好咧!虛泛的很!」


蒸饃的過程如此之繁瑣,婦女們傾注在其中的勞累和心血可想而知!但大荔人愛吃饃,不嫌勞累。婦女們更是把蒸饃看作自己的天職,年復一年,代代相傳。只要面瓮里不缺面,蒸饃是自然而然的家常事了。要說哪天蒸饃,渾身就來了勁,打啼起,弄半夜,默不作聲,樂此不疲。

大荔人蒸饃氣派之盛,莫過於春節。每年過了臘月二十三,大荔人首先要乾的事,不是掃房買菜置年貨,而是淘麥磨麵茶白饃。蒸饃是節前諸事中的「重頭戲」,只要年下的饃蒸好了,心裡就踏實了。到了蒸饃這一天,天還沒大亮,門環「啪啪」作響,這是左鄰右舍的姐妺們來幫忙蒸饃了。這是一支春節蒸饃的「互助組」,進得門來,二話不說,就干開了。屋內火爐正旺,水壺吱吱作響。腳地支了大案揉面,熱炕上擺了小案剁饃餳饃捏饃。炕之一角要辟出用來泛饃。大伙兒揉面的揉面,做饃的做饃,工序分明,各執一事,各顯其能。不大的房間,儼然一個流水線作業的年饃作坊。大家幹著說著笑著,年的味道率先在這小屋裡飄散開來。這春節蒸饃之複雜艱巨在於,不只蒸日常吃的「包子饃」,還要蒸走親戚拜年用的「餛飩饃」、「卷子饃」,祭神用的「供品饃饃」,象徵發家致富的「航航罐罐饃」,回禮用的「棗山饃」,小孩子喜歡的「兔娃雞娃饃」等等。這些品種的饃有講究,做起來麻煩。但在這個「互助組」里,不乏手藝精湛的巧手,她們會把這些饃拿捏得非常飄亮。春節的饃,用量大,一般家裡都得蒸個四五鍋,一鍋七八箅。完了,大案上的饃堆得小山似的。等到涼透了,再拾掇到大瓮里,用棉褥蓋好。用時,只管掀開瓮蓋取就是了。

春節過後,人們會把剩餘的年饃切片曬乾,用炭火烤黃,揣在懷裡,象吃餅乾一樣零吃。那種滿口香噴噴的感覺簡直不可言狀!而二月二這一天,則是大荔人集中吃干饃的日子,稱作「吃咬蟲饃」。其寓意是,在萬物蔭發,害生蠢動的早春二月,把藏在饃縫裡的害蟲統統咬死。於是街頭巷尾,大人小孩,大家都在「咯嘣咯嘣」咬干饃。其結果,當然是害蟲一個都沒咬著,干饃卻吃了不少。

大荔人愛吃饃。但三年困難時期,大荔人在飢餓線上掙扎,吃不上饃,吃不上好饃。那時,用玉米面蒸成「坨坨饃」,人們戲稱「鐵軲轆」;給野菜拌上點麵粉,蒸成「菜饃」;用黑面加麩皮,蒸成「黑饃」;用黑面加油渣,蒸成「油渣饃」。這些即是那時大荔人的里腹之物。不管什麼饃,總得有饃吃呀!

現如今,人們生活水平極大提高,市場豐盈,物質充足,但大荔人愛吃饃的秉性一如既往。只是自家蒸饃的越來越少,從市面上買饃的越來越多。不用言說,這種商品饃大多不具備昔日農家自蒸饃酥勁甜香的品質了。但只要有條件,大荔人還是喜歡自己動手蒸饃。

質樸無華,香酥適口的麥面饃,養活著一代又一代大荔人,造就出大荔人強健寬闊的體魄,孕育出大荔人質樸勤勞、忠厚實誠的性格。


作者簡介:宋振北,書名金杯,陝西大荔人,中共黨員,高級教師,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鍾愛書法,略有所成。喜歡文學,常有目之所及,心之所悟,而行諸筆端。


作者宋振北老師


編輯:李躍峰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yf3OrG8BUQOea5Ow-oDV.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