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金桔丁
談起「牛仔」，也許大多數人會立刻想到《荒野大鏢客》里英雄主義色彩濃烈，浪漫自由而又富有智慧和正義感的喬。
那麼如果在牛仔前加一些形容詞：
一個年近九旬、退伍二戰老兵、為了錢選擇犯罪的老牛仔。
你會想到什麼？
《騾子》與伊斯特伍德的其他作品相比，保留了「克式」一貫的冷峻鏡頭，直視現代社會無法調和的尖銳矛盾。《神秘河》里的性侵犯罪、《百萬美元寶貝》里的女性弱勢地位、《薩利機長》里的司法裁決、《美國狙擊手》里的戰爭反思……
伊斯特伍德的電影從不順應所謂的政治正確，直視這些無法迴避的問題是他看待世界的獨特方式。
同樣地，《騾子》改編自美國轟動一時的真實案件：作為一位二戰老兵和園藝師，萊奧·夏普晚年選擇為墨西哥販毒集團運輸毒品，長達十年。
一個故事完整，結局明確的真實案件，想要改編的出彩且富有新意，是極具挑戰性的。
很顯然，伊斯特伍德完成了這項挑戰。正如影片中的厄爾一樣，無論是拍電影還是做罪犯，他們都要比年輕人做得更好。這種無關年齡的叛逆，是極為典型的牛仔精神和美國精神。
與普通情節緊湊刺激、打鬥場面槍火連天、人物塑造正邪分明的警匪片相比，《騾子》則採用了公路片的外部表現形式，將更多的目光聚焦於主角的心理歷程變化，在冷峻寫實的影像風格下暗含著對人物形象老辣的刻畫。
它承認人的脆弱和不完美，在故事平和的表象下模糊了傳統意義上好人與壞人之間的涇渭分明。
它並不注重故事情節在警匪追逐角力之間所產生的視覺刺激，或者在偵查與反偵察之間所營造的心理緊張感。
而是選擇用大幅筆墨刻畫罪犯的家庭背景、人際關係、社會閱歷，並由此鋪墊和探尋主人公犯罪過程中的情緒狀態變化。
人是複雜的動物，真實的人性往往是善惡二元並立的。純善正直的靈魂也有陰暗撕裂的背陰面，惡貫滿盈的行為背後未必沒有令人動容唏噓的動機選擇。
諸如此例，《騾子》也並不是傳統意義上一句話可以簡明扼要概括主旨訴求的犯罪影片。伊斯特伍德的過人之處在於，他並沒有簡單把這部影片作為犯罪劇情片處理，而是在其中灌注著對於生活的思考，對於人生追求的質問和解答。
影片中，被家庭邊緣化的老牛仔厄爾最後選擇與妻女和解，與生活和解。這並不意味著他拋棄了曾經引以為傲的自由主義，恰恰相反，選擇和解，未必不是一種牛仔精神。
而影片外，伊斯特伍德也選擇接納否認六十多年的私生女，未必是垂垂老矣之際回顧半生，對辜負的女兒心生告解，而是另一層面上美國精神的閃現。
正如他曾經執導的《不可饒恕》一樣，《騾子》是對牛仔精神的解構和重新解讀。
家庭與自由主義並非不可和解、二元對立的存在，真正的自由恰恰是精神上的洒脫和無枷鎖，與己不善並不契合掙脫枷鎖、破除世俗既定標準的精神內核。
與《老爺車》相同的是，《騾子》在一定程度上直白地指出了橫亘人類社會發展歷程中，從未得到徹底解決的種族歧視問題。
在一群墨西哥裔毒販中混進一個白人司機或許顯得有些突兀，但當這位白人司機開著豪華皮卡、哼著愉快小調行駛在公路上時，一切就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沒人會認為這位老爺子其實是販毒團伙的「騾子」，他甚至可以和交警親切攀談，逗弄警犬不被懷疑。
令人心生悲涼的是，這種固有的認知和想法甚至沒有什麼依據，如果一定要給出理由的話，人種或許就是最好的解釋。
更令人無奈和唏噓的是，很多時候，他們並不認為自己有種族歧視。言語和行為只是與生俱來的某種習慣，而這種習慣無關教育。有色人種會受到下意識的側目，白人也不會刻意將Negro與Black進行日常口語中的區別。
這與個人所接受的教育有一定關係，而更多在於這是人類歷史進程中的遺蹟，可以改善和糾正，卻難以根除。因為它就像影片中的細節一樣，並不扎眼，存在感薄弱，但就在那裡，沉默卻根深蒂固地存在於生活里。
對於已經九十歲高齡的伊斯特伍德來說，很難確認《騾子》是否為他的謝幕之作。但無可否認的是，他的存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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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點的每個在看，我都認真當成了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