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年,感君托高義,終不負初心!」
4月2日上午10點39分,王石在微博上發了一條1988年央視採訪的視頻資料,發出了如此感慨。
151秒的視頻中,開頭便是王石的表態:自己要在深圳這座城市證明自己,對社會有所貢獻。
配合這條視頻所說的「貢獻」,是4月2日上午,王石代表萬科員工一次性向清華大學捐贈2億股萬科企業股資產,用於設立「清華大學萬科公共衛生與健康學科發展專項基金」,共建清華大學萬科公共衛生與健康學院。
依照今天萬科的收盤價26.88元,2億股股票約合人民幣近54億。
這是國內迄今為止,高校獲贈的最大額捐贈款,將用來抗擊新冠病毒,以及全球傳染病防治和公共衛生和疾病防控體系建設。
意料之內,消息一出,王石的微博之下,贊聲滿屏,夸王石是有情懷的企業家,骨子裡的明白人,高義之士,企業家中的一面旗幟……
小女友田朴珺自豪非常,拿出一篇小作文的體量,在微博上感謝王先生給自己上了一次「財富課」。
這是王石在輿論場中,難得的高光時刻。似是一夕之間塑出金身,成了完美無缺偶像。
不得不感慨,同樣是行善捐款,對王石來說,上一個鼠年卻是另一番光景。
當年的他被怒罵:虛偽、吝嗇、小人,「雖然登上珠峰,但是你的高度還沒有墳頭高!」
直到2018年接受字母榜(ID:wujicaijing)創始人馬鉞專訪,王石仍然心有戚戚,直言2008年的「捐款門」,不僅引發了萬科史上最大的輿論危機,也是自己人生的至暗時刻。
不同於今年的大手筆,2008年,王石代表的萬科,捐款金額是220萬——公司200萬,員工籌款20萬。
那年的5月12日,汶川地震成為華夏之殤,國內大小企業、個人爭先恐後捐款。萬科的行動很快,當天就向災區捐贈了200萬人民幣,並派遣志願者前去災區援建。
在博客這塊企業免費宣傳自留地,王石充分發揮萬科董事長的職能,率先發聲:密切關注、冷靜應對。
然而,萬科一系列公益操作並沒有得到網友的認同。5月14日,一名博客網友質疑王石:「你也太虛偽了,一毛不拔,還談什麼社會責任?」
這在如今看來「道德綁架」的說辭確實引發了很大的爭論。
儘管,對比同行恆大捐贈1000萬,碧桂園1300萬,萬達500萬來說,萬科給出的200萬並不出挑,但也並非一毛不拔,同行的soho中國,捐款也是200萬。
15日凌晨,王石在博客中寫下一篇名為「畢竟,生命是第一位的」的文章,向網友解釋:萬科捐200萬是合適數額。「中國是個災害頻發的國家,賑災慈善活動是個常態,企業的捐贈活動應該可持續,而不成為負擔。」
並稱萬科內部有規定,每次募捐,普通員工的捐款不能超過10元錢,「不讓慈善成為負擔。」
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這番解釋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一天之內,萬科股價大跌,王石被噴成了篩子,外號「王十塊」。聯帶著萬科的公眾形象一落千丈,網絡上出現抵制萬科的集體行動,呼籲大眾千萬不要買萬科的房子。
作為企業一把手,2天後,王石示弱,擺出充分的低姿態。
在鳳凰衛視的採訪空隙,王石向廣大網友「無條件道歉」,道歉的理由是自己的言行影響了抗震救災,干擾了大眾注意力。
6月的臨時股東大會上,王石面向萬科股東再次無條件道歉,反省自己:快60歲了,處理大事,還是顯得很青澀。
為了防止再犯錯,主動提議讓公司把關博客,甚至表態:今後,如果因為我的個人言論,導致萬科走勢弱於大勢,弱於行業,我會立刻辭職。
整個萬科也在積極亡羊補牢,誠意十足。
不僅企業網站專門開闢出一塊「萬科抗震救災專欄」,時刻公示抗震救災行動。
5月21日,萬科董事會一致決議再捐1億, 王石、總經理郁亮分別趕赴四川一線組織援建,郁亮說,2008年去四川不下10次。根據騰訊財經統計的數據顯示,截止2010年1月,萬科在四川共捐資1.23億元,捐贈項目包括幼兒園、衛生院、休閒廣場以及政務中心等,建築面積約5.4萬平方米。
即便出錢出力,萬科援建過程著實受了不少白眼。有萬科志願者訴苦,萬科剛去綿竹市遵道鎮援建遵道學校,做什麼都不對,學校門口立一個「站起來」的牌子,第二天牌子就被換成了「王十元」。
王石或許是最想重啟2008年的人。他做過深刻的反省:2008年把自己的自大全部都打回去了。
作為一名根正苗紅的紅二代,王石在人生的前57年順風順水,藉助紅頂商人的翅膀,事業興趣兩把抓,不僅事業上成為中國房地產教父,生活上還能登上珠峰,成為中國最有名的明星企業家。
然而,「捐款門」掀起蝴蝶效應,王石才認清楚自己,「在社會上什麼都不是」。
除了網友的罵聲不絕於耳,還因為「拐點論」,主動降價去庫存的行為,王石成了同行的「眼中釘」。
2008年8月,萬科與南京政府的關係陷入緊張,一度發生萬科業主怒砸售樓處,萬科報警求救,警方站在一旁袖手旁邊的奇景,最後被南京市政府罰了4000萬。
整個2008年,萬科經歷公司成立24年以來的首次負增長。而在此之前,萬科喊出的2008年目標營收是800億。
這一年的遭遇,對於王石來說,可能是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2008年年底,王石的聲音更加卑微,公開發表感謝宣言。感謝的對象有兩個,一個是罵他的網友,「讓我重新認識自己,認識這個社會。」
其次是罰款單,「讓我們知道如何面對政府的政策,面對消費者的情緒。」
直到2013年,王石的公眾形象陡然扭轉。
可能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被網民踩到腳底下的公眾形象,被一個叫「郭美美」的女生給救回來了。
他瞬間成了閃著光芒的智慧企業家、先知。甚至有人主張給王石平反。很多網友說,自己欠「王十元」一句道歉。
當年4月,有報紙呼籲《別讓慈善捐款成為負擔》,引用王石在2008年的發言,並暗指「單位與慈善組織勾結,強捐背後隱匿權錢交易、資源交換等上不得台面的勾當。」
倒是王石主動解釋,2008年不讓大家多捐和紅十字會沒多大的關係。到今年的新冠疫情爆發,王石依然拿出實際行動表示信賴。
武漢封城的第三天,萬科基金會向武漢紅十字會捐贈了1億元人民幣,王石的身份剛好是萬科公益基金會的理事長,有充分的話語權。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大眾極度不信賴的態度,寧願走韓紅的渠道進行捐贈。
又一個鼠年,肉眼可見,王石面對大事已經不再青澀。1億之後,更大手筆的54億也在路上。
據了解,54億來自於萬科企業股資產,出自於1988年萬科混改制度留下的一筆資產。
當年王石主張擁抱國企,創始人團隊放棄價值520萬的股權,轉而用於企業發展,在2011年成了公益專項資金。伴隨萬科的股價增值,股權溢價到54億。說到底,這筆錢來自於萬科數萬名員工36年的付出。
而一次性掏空家底,全部捐贈的直接原因,則是今年3月,清華大學醫學院院長董晨給萬科公益基金會寫的請求支援合作函。函中主動提到了3月2日,大領導曾去醫學院考察,了解疫苗、抗體的應用進展情況的信息。
於是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萬科和清華大學達成合作。捐贈簽約發布會上,王石自信滿滿宣布:對於萬科企業股資產來說,這是它最好的歸宿。
【部分參考資料】
《王石成熟了嗎?》,中國企業家
《萬科捐款門進退失據》,21世紀經濟報道
《萬科歸零》,中國企業家
《王石自我審判:論背景我也是紅二代 但沒靠這個》,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