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人类的洞穴和今天的中国式建筑有何关联?考古学家这样说

2019-12-26     后宫地图三千

一座原始人居住的洞穴穿越了70万年时光,摆在了今人的面前——40多个个体的古人类化石、不胜枚举的动物化石,上10万件的石器和大量骨器,还有比比皆是的灰烬、炭块和烧骨。被烧裂了纹的石头,埋藏在灰烬中的石灰岩已经变成了石灰。数以千计的各种鹿骨,会不会是他们的猎物?那些鸵鸟蛋壳、鸟类的化石和各种烧过的朴树籽,是不是人类采集、狩猎和搬运的结果?在从距今70万年到20多万年的漫长岁月里,人类应该就是这座洞穴的真正主人。

周口店北京人洞穴并不是考古学上的孤例,考古学家陆续发掘出的这种古人类遗址层出不穷,例如辽宁营口金牛山、广西曲江马坝等等。这就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至少在距今20多万年前,从洞穴以外发现的人类化石或者活动遗迹都很难确认他们有着怎样的住宅——准确地说叫“营地”。那么洞穴是最早的人类居所吗?是唯一的吗?

要厘清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年前的线索,除了依靠有限的考古发现,逻辑推理也帮上了一些忙:

首先,在周口店北京人洞穴内,还出土了一些鬣狗粪便化石,它们几乎被忽略,之后细心的考古者发现,在那些动物骨骼化石上,有某些猛兽啃噬的痕迹,这能否说明与古人类争抢洞穴的还有凶猛对手存在?人类虽然可以用工具抵御猛兽的侵袭,但洞穴并不能保证成为完全安全的栖息场所,除非——使用火。事实上,那些考古发现的天然洞穴居住遗址中很多都发现了明显的人工用火痕迹。所以,把洞穴作为庇护所,或许应该是在人类学会使用火以后。

那么在人类掌握火的利器之前呢?元谋、蓝田、巫山等等这些古人类又住在哪里呢?中科院院士、人类学家吴汝康指出,从现生的猿类来看,没有一种是居住在山洞里的;根据现有的化石证据、无论是腊玛古猿、南方古猿,还是其他的早期猿人化石,也都没有在山洞里被发现过。进而有学者指出,在早于穴居时代之前,应该还有一个巢栖树居的时代。那就是与猿相仿的“住宅”。



用木棍和兽皮搭建人类的第一处居室

如同雾里看花,历史越遥远就越模糊,很难追究那些失落了的演化的环节,那些无法解释的早期文明的片段。人类最原始的建筑活动。究竟出于一种什么目的,是什么力量驱使人们为了建造一座原初的建筑,去搬动一块石头,或竖立一根木柱,在他们的原初意识中,建筑究竞是一种什么东西?

人类以天然洞穴为居址的历史,一直延续到旧石器时代晚期。他们也曾经尝试用石块筑墙,或者把洞穴分隔开来,或者把住所弄得更舒适些。

但是,称得上真正的人类建筑物,却都是距今一两万年之内的作品。在人类的进化阶段里,旧石器晚期是晚期智人的时代,这也是人类广泛离开洞穴,营造房屋的时代——在今天的乌克兰境内,发现了1.5万年前的美滋里奇遗址,直径大约6米的范围内,用大量猛犸象的骨骼堆积成房屋,堆积物下还发现不少石、骨制品和炭屑,显然是人类生活的遗迹所在,可以想象这应该是一座用猛犸象骨等搭建起来的圆形建筑;另一处乌克兰境内的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名为普什卡里1,年代距今约2万年,堪称迄今为止最早的房屋遗址发现。在连成一排的3个火堆周围,发现许多大型的动物骨头。这个略呈长方形的建筑遗迹,地基向下挖了近30厘米,考古学家根据火塘和遗物的分布,把它复原为长条形的、帐篷式的建筑物。这个长度超过10米的建筑物,实际上是由3个圆形的单体“帐篷”连起来的,显然比美滋里奇的单体建筑宽敞、复杂了许多。

那么中国最早的营造建筑又在何处?这个问题困扰了中国考古学者几十年。按逻辑推理,中国疆域辽阔,也有相当广大的地区并无山洞可居,如果是在草原地带,也缺少巢居的条件,但是到了旧石器时代晚期,人类已经漫布到了中国大部分地区,他们如何建造自己的庇护所呢?

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的阎家岗,发掘出距今大约22000年的人类活动遗迹。这似乎给出了一个答案。与乌克兰遗址极为相像的是,阎家岗“营地”也是由兽骨垒砌而成,两处“营地”分别包含500多块和300多块兽骨。残存的半弧形墙基齐腰高,朝南或朝东开口,从侧面可见三四层动物化石整齐叠置构成了这个圆形小堡垒。充任“墙砖”的兽骨有半米来厚,且以大型动物为主,有肉食也有草食的,不过幼兽居多。如果它们被确认为远古人类建筑的遗存,就是迄今为止中国最早和仅存的古人类露天性临时宿营地了。

在旧石器时代的大部分时间里,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很有限,但依旧能够能动地改善着自身的生存条件,而不是被动适应,这也许既是人类进化的证据,也是人类进化的原因。



穴居、半穴居和地上建筑——不断升高的人类住所

新石器时代早期的人们、仍然眷恋着洞穴。中国南方不少这一时代的先民,比如广西桂林的甑皮岩、江西万年的仙人洞、湖南道县的玉蟾岩等等,他们还都生活在洞穴里。但是此时带有显皆人工痕迹的各种聚落要素已相继萌芽发生:气候和环境在变化,生计方式从采集狩猎开始向农业转化(人口也由此增多);制陶、缝纫、不断进步的语言……更为重要的是。人类在选择天然洞穴居住时,必须考虑周围食物资源的分布状况和丰富程度,因为少而固定的天然洞穴面对这次人类文化发展的高峰显得力不从心。

先民必须摆脱洞穴的约束,到丰润的河湖阶地上去,到广阔的平原上去,从事农业、利用土地从而博取最大的资源收益。因此,在新石器时代,定居注定要成为那个时代的主旋律。对于居住问题,人们的思想逐渐变得清晰,于是房屋和村落慢慢占据了所有适合农业生活的地区。

房屋建筑跟自然环境有密切的关系。跟文化传统也有莫大的关系,因此,中国各地逐渐发展起具有自己特色的建筑物来。

以中原地区为代表的中国北方为例。从距今七八千年前的裴李岗文化,到稍后的仰韶文化再到距今约四五千年前的龙山文化,人类的居住遗址虽然变化多端,从形态上看,有方的,有圆的也有长方形和不规则形的;从结构上看,有地穴式的,半地穴式的,还有地面式的和建在高台上的;从规模上。有单间的,双问的、还有多间的和连成一长排的。面且一个时代甚至某一个遗址往往具有多种建筑形式,但是数千年间,整个新石器时代的建筑物,大致可以描述为从穴居到地面建筑的发展格局。

这里的穴居所指的乃是窑洞,或是在无从建筑窑洞的情况下。从平地向下挖土。这样的房屋形状和构造都很简单,但是限于挖掘工具和能力,大多都以单穴的方式出现。深度较大,面积也小,往往在中间或者一侧立柱。穹庐状的房顶就搭建在这根立柱上。人们就以木柱为梯出入其中。河南偃师汤泉沟就有这样一处样板。这是仰韶文化的穴居式房屋,口径约1.5米,底径约2米,可以想象,居住在这样狭小的地穴里,恐怕并不舒服。

如果说地穴式房屋是由洞穴居住演化而来,还有大自然中众多在洞穴中生活的动物可供模仿,那么营造半地穴式建筑就是真正的人类创造了。半地穴式样的房子是这样出现的——这样的房子,虽然仍旧是要挖穴,但地穴很浅,深则一米左右,浅则只有二三十厘米。不只豁亮了许多,有些用于公共活动的的大房子。也可以做成非常讲究的模样。

我们来看这样一处样板:在河南灵宝西坡遗址,出土了编号为F105的方形半地穴房屋,它不但是大户型,而且是精装修。先看看房屋的规模,整个建筑占地约516平方米,室内面积达204平方米;夯土基础坑有2.75米深,残存的半地穴墙体高达0.95米,还有长约8.75米、宽1米的门道,房屋周围还有回廊。今天的普通农村住宅也达不到这样的水平。这真称得上是一处高水平的人工建筑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房屋还得到了精致的修饰,而且是堪称很有审美的修饰——居住面由不同材质的若干铺垫层组成,包括掺料礓石粉和蚌壳粉的细泥层,灰白细泥层和草拌泥层等,地面和墙壁均以朱砂涂成红色。夯土房基和柱洞之内都曾发现朱砂痕迹。火塘正对门道,整个建筑浑然体,堪称是仰韶文化晚期投入劳动最多、也最为奢华的半地穴建筑了。

新石器时代的到来,人类文化忽然得到爆发式地发展、居室也不例外。正如《易经·系辞》中的记载:“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到了新石器时代的晚期,完全跃上地面的建筑越来越多。

一个民族对人类文明的重大贡献往往表现在他们具有时代特色的建筑中,因为建筑反映着人类的思想、意识和观念。甘肃秦安大地湾轰动一时的遗址——901号房址就是那种能够划时代的文明实物。它宏大的结构,殿堂式的格局,和后世宫殿由前堂、后室、左右厢房组合而成的模式都极为相似。木骨泥墙的建筑风格,也是日后中国建筑土木结构的先驱穴居、半穴居和地上建筑,不断升高的人类住所,慢慢精致起来的装饰技巧,以及逐渐宏大起来的建筑规模,让人看到中国土地上的建筑家们化茧成蝶的历程。



中国式建筑的成形之作

搭起房屋来遮风蔽雨。是很简单的自觉自为的活动。可是建筑历史还常常被作为文化史来研究,不同文化间建筑空间与造型的巨大差异常常使人困惑不解。东西方建筑的巨大差异是否在“建筑”诞生之初就已经分道扬镳?

浙江余姚河姆渡,当历史堆积的尘泥,被点点拂去之后,考古学家看到的是一个蔚为壮观的场面:林立密布的柱桩、满地散落的构件,排又一排的圆木桩,一层又一层的横板,数不清的柱洞、柱础、地龙骨、横梁板等等,星罗棋布。把人们拽回到7000年前,揣想房屋昔日的盛景。

想象一下摆在我们面前的房屋有多大?高度3.6到4米,进深6到7米,总长23米,一座这样的“长屋”可以分出十来个房间。再具体到建造房屋的各个细节,遗迹中发现了数十件带有榫头和卯孔的建筑构件,进而到双榫头、燕尾榫、企口板等,木与木的垂直相关和榫卯的形式,都已经暗示我们在河姆渡残构中见到的特征,与后世中国建筑的演进丝丝相扣。

中国各具形色的民居建筑很多,南方气候炎热而潮湿的山区有架空的竹、木干栏建筑;北方游牧民族有便于迁徙的轻木骨架覆以毛毡的毡包式居室;黄河中上游利用黄土断崖挖出横穴作居室,称之为窑洞;东北与西南大森林中有利用原木垒成墙体的“井干”式建筑……但这些都不是代表中国式古建的主流,只有木构架承重建筑的产生、发展、变化,贯穿了整个中国建筑史,而河姆渡的干栏式建筑形式虽然没有被后来的中式建筑广泛采用、但它的木构架和木作技术却深刻启迪了后人。原木如何采伐?木材如何裁切?木构件搭接方法怎样才能巧夺天工?虽为中国式建筑的开山之作,河姆渡人的作品却完全不像建筑之初的技术水平,这是非常耐人寻味的。

曾经同人聊起一个问题,一样是从穴居走到地上,从窝棚变为豪宅,为什么西方建筑的经典模式会完全不同于中国古建,区别在哪里,这差异又是怎么形成的?

“建筑显著特征之形成有两个因素:有属于实物结构技术上之取法及发展者,有缘于环境思想之趋向者。”建筑大师梁思成认为建筑的个性除了结构、材质、方法之外,民族性格也是关键。

中国式建筑始终以木为主,砖石为辅,与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的“奇迹建筑”区别极大,究其原因虽有多端,似乎都可追述到石器时代。首先是中国远古的地域气候条件使然木材取材方便,当时应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再者,从河姆渡“长屋”时便开始积累的深厚技巧,也是针对木质构件。相反中国工匠不谙石性,如果多多观察遍布中国乡村的石楼牌坊,就会发现它们的插接居然用的也是石榫的方法,而没有利用石头的压力去砌垒,当然也就是崩坏的多,存世的少,反倒是古希腊工匠的细腻雕琢以及古罗马工匠发明混凝土的方法更适合于石质建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中国文化里无处不渗透着“尊重传统和“崇古”的思想,因此能将古典建筑风格传习至今,中国式建筑与石器时代的河姆渡遗构具有同样的DNA特征,也就丝毫不让人惊诧了。



原始房屋里的“上层建筑”

谈罢石器时代造房子令人赞叹的技术发明,还想说说这些建筑发展的另一条脉络——思想文化的脉络。房屋能反映出一个聚落、一个民族的文化氛围、人生境界和生存状态。旧石器时代中期以来,社会组织结构已经相当复杂,会深刻影响建筑房屋的布局结构思想居住房屋的内涵特征日益复杂。

从原始的单穴房屋,到半坡的半地穴“单元房”,再到大地湾的超¨豪华套房”,房子越建越大,中国式房屋也进步得越来越快。

在大地湾的F901房址前面。约有1000平方米的范围内没有同时期的房屋遗迹。只发现有踩踏过的活动面,因此有考古学家推测这里是举行宴饮、集会和仪式活动的公共场所。如果说可以把这种原始社会氏族村落的公共建筑“大房子”叫做史前“中国宫殿”,河南偃师二里头宫殿、湖北黄陂盘龙城商代宫殿和陕西岐山凤雏村周代宫殿要找到自已的渊源就不难了。事实上中国宫殿的特征有这样几点:一是整个院落建筑在夯土地基上,以廊庑围成院落,前沿建宽大院门。轴线后端为殿堂。二是殿内划分出开敞的前堂和封的后室。以后,院落组合和前堂后室(对于宫殿又可称为前朝后寝)成了长期延续的宫殿布局方式。

至此可以看出。哪怕在石器时代,房屋的功能已经远远超越了“居住”本身。

史前宫殿”也好,“豪宅”也好,考古中频频现身的远古大型房屋遗址恰好说明了人类从动物式生存的思维中升华了自心。懂得了物质创造的重要性巧合的是。人类不断进化的历史长达数百万年,而人类建造房屋的历史却仅有一两万年;真正称得上“房屋“的建筑差不多和“文明¨的诞生同步,这是否说明了房屋之于人类未必是生存的必须。却可能是文明的必须?

开始建造大房屋的时代。也是私有制出现的时代。它意味着。人们因此需要考虑私有物品的归属之地,即需要以房屋为大本营,使财富积累成为可能。

中国式建筑尤其如此,它讲究房间布局。讲究院落结构。讲究互为群落。而事实上,它讲究的是人与人、物与物的一种特有关系。与西方宏伟的用石头打造出来的独体建筑有着极大的差别。中国式建筑似乎也不特别追求千秋万代的不朽之作,无论是财富还是“文明¨、新陈代谢的速度都非常快,“传统”却又能被微妙地继承下来。

人们自走出山洞以来。从自己的第一个“作品¨——窝棚开始,将“居所”不断地向地面抬升。不过直到工业革命之前,建筑物的高度还十分有限。始终保持着特有的风貌。只是在19世纪术期以来,才真正建起高耸如云的摩天大楼来。在它面前。中国式建筑就相形见绌了吗?

无论如何一万年不过是漫长人类历史长河的一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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