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偶然读到当年写给即将诞生的儿子的一封信,发现近5年过去了,我在信中体现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从未来回望过去,我相信我们正在经历的2020年,将是人类史上又一个关键性转折节点。
可以预见到,未来我们会遭遇更大的变化,有些更好或更糟的事,不随我们意志改变,终将到来。
这份信不只写给我儿子,也写给20年后成长起来的那一代未来的主人翁,同时,也是写给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
以下为原文,希望你喜欢——
01
我最亲爱的,现在是2015年12月,距离你降临人间,已进入最后倒计时。
刚刚爸爸在网上看完了和我年龄一样大的美国富翁、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蜀黍写给他女儿的一封长信。
读完后,爸爸颇多感慨。
作为一名从事文字工作的人,我想我也有责任给你写一封信,让你知道,作为父亲的我,在你身上都寄予了哪些期望。
父母给孩子起的名字,最能体现对孩子的期望,所以我想从你的名字入手,诠释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在说你的名字之前,我想先聊聊爸爸名字的由来。
爸爸出生于1984年的上海。
那一年,你的爷爷奶奶虽然都在上海工作生活,但奶奶的户口却在黄山脚下的安徽歙县。
将来你上中学后,学过中国现代史就会知道,从1966年到1976年,中国爆发了一场席卷全国的名叫“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运动,这场运动改变了你爷爷奶奶那一代50后一生的命运。
在这场运动中,奶奶正好初中毕业,成了城市青年“上山下乡”向贫下中农学习的一分子,而她的户口也从过去的上海城市户口变成安徽农村户口。
在那个计划经济时代,户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你的工作、住房、医疗、子女就学,乃至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配给量,都由这张户口决定。
等到爸爸出生时,奶奶的户口依然是农村户口。
根据当时的政策规定,爸爸的户口只能跟着奶奶走,所以爸爸的户口也报在安徽农村。
用奶奶的话说,爸爸将会成为一个“乡下人”。
这是一件让她感到非常丢脸和失望的事。假如中国在过去30年里继续走计划经济道路,不仅爸爸将来名义上是一个“乡下人”,实际上在上学、就业等很多方面,也的确会受到一个“乡下人”的不平等待遇。
爸爸出生的时候,你奶奶相信她已无力改变爸爸将是一个“乡下人”的命运,想要今后重新从“乡下人”变回“城里人”,唯有靠爸爸长大后的自力更生和自我奋斗。
所以她决定给爸爸起名——力。
尽管从懂事起,爸爸就一直不喜欢这个名字,觉得土气没文化,乃至于当爸爸后来想自媒体创业时,只能用“力哥”这个不甚满意的昵称。
但没办法,一个人的名字本就不是用来体现自身意志,而是体现父母意志。因为你的生命是父母给予的,把他们自己的意志深深烙印在跟随你一生的名字上,既是责任,也是权利。
之所以要和你聊爸爸名字的缘起,是想告诉你,每个人的名字背后,都暗藏一个故事,有时不仅是一个家庭的故事,更是一个时代的故事。
对你奶奶那一辈人来说,“文化大革命”不是历史课本上一段冷冰冰的文字介绍,而是深深印在他们生命里的一段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对你爸爸来说,“文化大革命”既是历史课本上的文字介绍,也是你奶奶从小到大在我耳边唠叨的口述历史。
但对你来说,这个在你出生前近40年就已结束的历史事件,将仅仅只是历史课本上的一段文字而已,它不会在你生命中留下任何印记。
这就是人世间最伟大也最恐怖的力量——时间。
02
在过去100多年时间里,由于科技的飞速进步,政治的风云变幻,时代的快速变迁,每一代中国人的命运都和他的父辈有着天壤之别。
在你出生的100年前——1915年,你奶奶的爸爸,也就是你的外曾祖父出生了。
那一年是民国4年,袁世凯执掌的北洋政府部分接受了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在国内引发激烈的抵制日货运动。
随后面对共和带来的各种乱象,以及内心欲望的膨胀,袁世凯决定恢复帝制,但由于把原本对外宣传的君主立宪制变成了实权君主制,不得民心,很快就被推翻。
此后,民国初年的光荣革命和共和梦想渐行渐远,中国持续陷入了军阀混战的糟糕局面。
直皖战争、直奉战争、北伐战争、中原大战、第一次国共内战……国运一衰再衰。
你的外曾祖父就诞生在这样一个混乱、贫穷、愚昧、落后的中国。
而在外曾祖父20-40岁这段人生黄金岁月里,他亲身经历了抗日战争、国共内战以及共产党军队胜利后重新建国之初的那段大破大立的混沌岁月。
爸爸料想,这其中最让他难忘的,恐怕是这么两件事。
一是他26岁那年(1941年),由于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在上海封锁戒严,他的大女儿因病得不到及时医治,活活病死在他的怀中……
二是在他33岁那年(1948年),受赵丹引荐(没错,就是那位写入中国近代电影史的演员赵丹),他曾有机会东渡扶桑,展开全新的事业和人生。
但为了家人,考虑再三,他最终选择放弃,留在国内坐等第二年改朝换代的历史性时刻到来……
这些人生经历,恐怕是他的父亲——你的外高祖父——民国时代皖系军阀排长,在1915年时绝想不到的。
当你奶奶在1955年出生时,想必你的外曾祖父也绝想不到,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在17岁时就会被迫背井离乡,几次从鬼门关前溜走……
这,就是命运。
同样的,在1984年,你奶奶也绝想不到,爸爸会在过去30多年时间里经历那么多事。
如果奶奶直接从1984年穿越到2015年玩微信摇一摇抢红包,她的感受恐怕会和经历过奇幻漂流的少年派一样——就像做梦一样!
或许奶奶做梦也想不到,就在她近乎绝望地给爸爸取名“力”后的第三年——1987年,由于邓小平主持的户口新政,爸爸的户口随奶奶一同从农村回到上海,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城里人”。
奶奶在爸爸名字里所寄予的厚望,在爸爸只有3岁时,就已轻松实现。
在2015年的今天,附加在户籍制度上的不平等已比30年前少了很多,但今天户籍制度依然在教育、医疗、买房等领域人为制造了一定的不平等。爸爸坚信,等你长大后,附加在户籍制度上的不平等,将会彻底消失。
或许你的爷爷做梦也想不到,在爸爸只有21岁还在上大学时,他就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离开人世,没机会看到爸爸此后毕业、工作、结婚、买房、创业等一系列精彩的人生故事,以及最激动人心的一幕——你的诞生。
或许又是命中注定,奶奶当初认为只能靠爸爸长大后的自力更生来改变自身命运,在21年后,竟然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当爸爸进入社会后,背后不但没有站着一个“富爸爸”,甚至连一个“穷爸爸”都没有,我只能自力更生,用自己的才智和奋斗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不认为这是上帝对我命运的不公,反而认为这是上帝对我的眷顾,祂想告诉我,什么样的人生才是真正有价值的。
当爸爸的事业刚刚小有成就,但未来依然面对许多不可捉摸的变数时,你来到了我的身边,让我的生命从此进入一个崭新的篇章。
这,也是命运。
03
于是爸爸妈妈商量后,决定也给你起一个简单又不简单的单名——融。
融的第一个解释,是“金融”。
爸爸的工作是专门传播金融理财知识,我当然不想你以后是一个金融知识的门外汉,更何况这方面的知识本身就是现代人必备的。
但我不会要求你长大后也从事金融理财或媒体行业,你可以从事任何你喜欢的行业和职业,这是你的自由。
融的第二个解释,是“融会贯通”。
爸爸希望今后你在认识这个世界的过程中,千万不要读死书,死读书,而是把你在课本上学到的各学科理论知识,结合你在生活工作实践中学到的各种经验知识,独立思考,实事求是,去芜存菁,理性中立,融会贯通,综合运用,最终形成你自己的认知体系。
不仅要成为一个有知识、有学历的人,更要成为一个有见识、有思想的人。
融的第三个解释,是“融合、融洽、圆融”。
这是你妈妈对你最大的期望,也是爸爸对你的期望之一。
希望你今后不管在家庭,学校还是社会上,都能与外界环境融洽相处,融合在一个又一个群体中。而这种融洽的人际环境,反过来也能让你过上更加其乐融融的幸福生活。
融的第四个解释,是“冰雪消融”。
“融”的本意,指固体受热变软或化为液体。
爸爸希望你长大后是一个有温度的人,一个积极阳光的人,一个能向社会传递正能量的人,一个内心柔和谦卑的人,一个能用自己的言语和行为软化他人刚硬之心的人,一个能让世界少一点纷争,多一丝温暖的人。
融的第五个解释,是“融远”、“融光”。
这两个词都不是今天的常用词,主要见于古诗文。
“融远”是“长久、深远”之意,“融光”指“明亮的光”。北宋诗人梅尧臣有诗曰:“日月融光盛,山河王气增”。这两个“融”的解释合在一起,意味着爸爸希望你能一生跟随“永恒之光”。
耶稣说:“我是世界的光。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
光是世界上最奇特的物质,它既是粒子,又是波,它虽然在静止状态下没有质量(牛顿力学语境),却是地球能量最主要的来源,而一旦超越光速,理论上可以逆转时间……所以光的存在本身,就是物质世界一大奇迹。
而爸爸相信,两千多年前拿撒勒人耶稣的诞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无法用理性和逻辑解释的奇迹,爸爸穷尽自身智慧也很难否认这一点。
当然,上面这段话永远无法被科学证实或证伪,我绝不会强迫你接受,也不希望你无条件接受,而希望在你漫长的人生道路上,用眼睛去观察,用大脑去思考,用心灵去感受,从而发现真正能让你信服的真理,找到自己人生的指南针。
我们把希望你今后对待财富、对待知识、对待他人、对待世界、对待自己生命及真理的应有态度,都寄托在“融”这个字里了。
04
除了让你知道我们在你身上都寄予了哪些希望,爸爸还想送你一些基于我的人生经验总结出来的忠告,帮助你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少走弯路。
然而爸爸也只经历了31年的人生,爸爸自己也在不断犯错、学习和改进,尤其是今后还要在实践中学习如何做一名称职的父亲,我很担心在飞速变化的时代中,今天爸爸送给你的忠告,在10年、20年、30年之后将不再适用。
毕竟过去100年中,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时代命运,每一代父辈的人生经验都很难完全套用在孩子身上。
所以思来想去,爸爸想把这三句话送给你。
第一句话:面对世界的无常变化,希望你永远保持一颗开放包容的心。
爸爸是一个喜欢读历史的人,我知道今天这个时代,历史能告诉未来的经验已寥寥无几,因为知识和观念更新换代的速度正变得越来越快,人类已从持续数千年的前喻时代快速进入到后喻时代。
在这个时代中,年长者常年积累的经验正变得越来越不如年轻人旺盛的生命力、学习力和创新力,甚至很多时候,你长期积累的经验反而成了你无法赶上时代步伐的掣肘。
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当80后的我们和10后的你,因为某个事物产生观念态度上的激烈碰撞时,可能我们会取得阶段性胜利,但往往最后胜利的一方还是你——因为时间的天平永远站在你那一边,没人能打破新陈代谢的铁律。
从你诞生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开始了一场不平等的较量——我们会一天天衰老,你会一天天强健,我们的记忆力一天不如一天,知识结构一天比一天腐旧老化,甚至有一天可能完全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而你则会对新知识新事物了如指掌。
但是别忘了,任何人都会有衰老的一天,你也不例外。
所以为了尽可能避免自己被时代淘汰,尽可能避免自己的固有观念与时代变迁产生激烈冲突,让自己无意识站到了“顽固不化”的那一端,请永远保持一颗开放包容的心,接受世界的无常变化。
第二句话:面对生活的挫折磨难,希望你永远保持一颗积极乐观的心。
未来永远是个迷,我们不知道幸运女神哪天会突然光临,也不知道死神哪天会不期而至。
疾病、意外、学业受挫、婚恋不顺、事业受阻、投资失利……你未来的人生道路随时可能会陷入各种不期而至的突发困境,人生中唯一的确定性,是我们从诞生那一刻起,就确定无疑将走向死亡。
爸爸不知道未来能陪你走过多长的一段人生旅程,这既取决于爸爸不可知的寿命,也取决于你未来不可知的人生选择。
你可能会选择移民,让爸爸长久无法见你一面,即使你和爸爸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为了应对繁忙的工作,照顾你的妻儿,可能你每个月能和爸爸见面说话的次数也会屈指可数。
最终,不出意外的话,爸爸妈妈都会先于你离开这个世界。
命运经常和我们开玩笑,喜剧会转瞬成悲剧,悲剧又会不经意间变回喜剧,面对命运女神的捉弄,很多时候,我们往往只能接受,别无他法。
当幸运和快乐降临时,自然万事大吉,但当挫折和磨难降临时,才能真正看出人和人之间的差别。
这时,不管爸爸在不在你身边,不管你面对多大的困境,承受多大的痛苦,都请永远不要丧失希望和信心,继续保持一颗乐观的心。
你要相信,除了死亡,人生中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第三句话:面对世界的疾病丑态,希望你永远保持一颗有爱善良的心。
人类是一种很奇特的存在,既有真善美的光明面,也有假恶丑的黑暗面。长大后,你会发现世界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纯洁美好。
尽管人类已进入有史以来最美好的时代,但依然面对诸多问题的严峻挑战,无论是人与人的关系,还是人与自然的关系。
金钱至上,唯利是图,传统道德观念和信仰的沦丧;
独裁暴政统治;
战争和核威胁;
宗教极端主义引发的恐怖主义狂潮;
癌症、艾滋病、各类致命性传染病的大流行;
环境污染;
全球变暖导致海平面不断上升;
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的快速丧失;
金融危机、经济危机、能源危机、粮食危机、老龄化危机;
贫富差距不断拉大,阶层对立日益尖锐……
大同世界远还未来到。相信在你未来的人生道路上,一定会逐渐感受到这些问题带来的严峻挑战。
面对这些事关人类命运的宏大叙事,我们每个普通人的作用或许都微乎其微,但不管科技如何进步,制度如何改革,文化如何演变,有些做人的基本道理,万世不变。
那就是保持一颗有爱的心——爱自己,爱他人,爱地球,爱这个世界——尽管有时候,这个世界看起来如此冷漠残酷,不值得我们爱。
先用自己内心的善念,战胜内心的恶念,再把自己的善念不断放大,去消融世界的恶意。
开放包容、积极乐观、有爱善良。
如果你的心中拥有这三个因子,爸爸不敢说你长大后一定能过上非常丰腴的生活,但即使你的物质生活没那么丰腴,你精神世界的幸福感也不会低。
总之,爸爸希望你成为一个快乐的自由人。
你可以自由选择你所爱的,可一旦做出选择,就要爱你所选择的。
生活中尽量别和外界攀比,只要跟随内心的声音,走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过自己希望过的生活,就可以了。
05
最后,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相信你的到来将会给爸爸、妈妈、奶奶、外公、外婆等世界上与你最亲的人带来许多烦恼,以及更多的欢乐和希望。
我甚至都迫不及待幻想,204X年,我和你妈站在你婚礼的舞台上,眼角布满皱纹,眼中饱含泪水的我,对来宾发表答谢词的场景。
那一刻的到来,也将宣告我未来人生中最重要的使命,胜利完成!
还清晰记得刚上高中时,我就时常逗我同桌说:“别贪玩了,马上就要高考了!”
同桌哈哈大笑,说你丫太逗了。
其实我并非打趣,而是年少的我早早察觉到时光流逝的冷酷无情,三年光景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到高考伤离别的时刻。
而你的出生,将给我的生命立下更鲜活的坐标——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我们就老了。生儿养女,一辈子,满脑子都是你哭了笑了……
至少在未来18年里,就让我们牵着你的小手,留下这段共同的人生记忆吧。
相信成长在战争年代的外曾祖父,会羡慕奶奶能成长在和平年代;
相信成长在物质生活极度贫乏和精神生活极不自由的时代的奶奶,会羡慕爸爸能生长在物质生活越来越丰腴,精神生活越来越丰富的时代;
而身为80后的爸爸,同样对10后的你有着无尽的羡慕嫉妒恨——你不仅出生在和平年代,所处的物质生活环境比爸爸小时候好得多,你未来成长道路上所能获取的学习资源,也比爸爸学生时代丰富得多,而你长大后所能企及的人生广度和高度,可能也是爸爸望尘莫及的。
和你的列祖列宗相比,你是家族中最幸运的一代。
请相信,明天会更好——不管是你的明天,还是人类的明天!
请相信,我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