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打鼓夜插秧,要赶就赶早。4月下旬的清晨,天刚麻麻亮,生产队就吹起了出工的哨子,要抢栽抢种,保证收成。全队人员齐刷刷地从还有些黑的夜里钻出,一下子水田里就聚满了人。人员被迅速分成了4个部分,第一部分扯秧,第二部分运秧,第三部分打轮子,第四部分栽秧。
4月的天,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冷不防就会下起一阵雨,村民们头上都带上了斗笠,身上披上了蓑衣,以防打湿身子和头发。斗笠是用晒干的竹子和竹叶制作而成的,可以用来遮阳和防雨的。蓑衣是用棕编织而成的,可以防风防雨。穿上蓑衣,对弯腰在田里作业的农民是一种必备的工具。
季节还在春上,田里的水还有些冷,光脚踩下去一阵阵的寒意,全身都发抖。尤其是还在半夜的时候就起床下田,田里的水温度更低。但为了有个好收成,为了赶季节把插秧任务完成,还是不得不忍受刺骨的寒冷,连女同志也不例外。
打轮子是插秧的第一步,轮子的形状有点像一个十字架,十字架的一端上有10个左右的滚子,另一端是一根拖动的杆子,滚子的间隔一般是6寸,轮子是木头制作的。打轮子的都是有经验的人,眼睛要特别看准,轮子要打的笔笔直直的,不能有弯,横的要打,竖的也要打,交叉变成横竖6寸乘6寸的距离。
扯秧的工作相对较为劲松一点,一般交给年纪大一点的人去做。绿油油的一厢厢的秧苗,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秧苗上泛着水珠,晶莹剔透。秧苗很嫩,用手一掐,都能掐出水来。将秧苗连根拔起,一只手能握满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一把,用稻草捆起来。不能太松,太松秧苗会散开。也不能太紧,太紧了会捆坏秧苗。捆的时候不能打死结,便于栽秧的时候能快速解开。
一把把的秧苗摆在田里,等着运秧苗的人担走。运秧苗是个苦力活,有专门用来担秧苗的木架子,便于秧苗上的水流出,一担秧苗连水带泥,差不多有150至180斤重。首先起肩的时候要咬住牙齿,用尽力气,慢慢地停直腰杆,才能担得起。有些田很远,挑一担秧苗中途又不能歇息,等到终点的时候,往往累得气喘吁吁,只有壮劳力才能承担的起这份工作。秧苗运到后,要把秧苗抛到田里去,一要抛的准,二要抛的远,也很有讲究的。
水田白汪汪一片,只听得一双双脚在泥巴水里移动的声音。1人栽6行,称为一衣,宽宽的,中间跨2行,左边2行,右边2行。插秧的人腰勾的很低,倒移着栽,不能踩了轮子,也不能踩坏插下去的秧苗。分秧的手像机器,几个手指一抡,一般是6根左右,均匀的很。不栽歪秧,不栽独根秧,不栽冤秧。右手像鸡啄米一样,顺着水下去,快伸快缩,不溅起水花。行行工工整整,棵棵栽的很直很直,才算合格。一般一衣到底都不伸腰,一衣栽完转衣的时候,才会伸起腰,舒张一下身子。
队上栽秧快的大部分是女孩子,她们动作秀气,出手很快,分秧技术娴熟,栽秧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她们栽得快的几个女孩子经常搞栽秧比赛,跟划龙舟比赛一样,齐头并进,你追我赶,一会儿功夫就栽完一衣秧。转衣的时候,跟游泳选手一样轻轻一下就转过去了。栽秧有时插在瓦片上、稻梗上或者枯枝上,会伤着手指的,伤了肉用布把指头包起来,还得下田。有时栽秧十多天都不休息一下,停下来的时候腰都伸不直了。
栽秧最怕的是蚂蟥,冷不丁的小腿肚子上就沾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自己都感觉不到,还是别人提醒,才去把它扯下来。等扯下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吃进去了,要用力才能把它弄出来。这时它已经胀的很,吃了好多血,吃得肥肥的了。蚂蟥生命力特强,把它切成几段还能成活。有的痛恨蚂蟥的人,把蚂蟥捉下来,走到田埂上,用一根小树枝朝蚂蟥的屁眼一穿,血一标,把蚂蟥内外一翻,蚂蟥才会死。完了还要用脚踩几下,对着蚂蟥说:“你吸我的血,我要你的命”。栽秧的同伴们就会笑:“你的肉香些,蚂蟥喜欢,才会搭上你的”。
一列小火车从远处的水田旁边轰轰隆隆地经过,火车屁股后面带着一阵黑烟,车身上写着浏阳——醴陵,车身上的牌子一晃而过,栽秧的人会因此而兴奋。队上的人除了几个在外面当兵的人,都没有出过远门,于是大家会向他们询问坐火车的感觉,火车为什么能走的这么快,火车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商量着什么时候也去坐坐火车,出趟远门。栽秧就更有劲头了,一片白茫茫的水田,转瞬就变成了绿色的田野了。
插秧的人们,插下去的是一棵棵小小的秧苗,同时也插下去深深的希望,插下去满满的期待和祝福。一年年,他们在这片黑土地上耕耘劳作,他们的辛苦,他们的汗水,他们的欢声笑语,在这块土地上萌动,在这块土地上升腾。
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我爱这雨中的4月,爱这片绿油油的稻田。我闻着泥土的芳香,握着水嫩嫩的秧苗,像亲吻着一个充满乳香味的小孩,心底荡漾着无穷的遐想。我的心随着4月的春风吹向遥远的云边,那炊烟,那山雾,那远处的香草和茶花,却原来都是我生命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