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还是不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专家反对继续造水坝?

2019-08-18     后宫地图三千

陪伴国人从远古到今天

国人筑坝,正史始于公元前453年的智伯渠。智伯渠比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水坝——埃及的考赛施坝晚了2500年,然而之后数千年的中华农业文明,却将水坝演绎为极其重要和光彩的部分。公元前256年在四川岷江由李冰主持建造的飞沙堰,作为都江堰的组成部分,在低水时挡水,洪水时泻洪;公元前34年在河南泌阳河上耸立起高15米、长820米马仁陂大坝——这两座水坝,经历代维修,两千多年来一直荫庇着后世子孙。在传统观念中,修建水坝大举水利工程,不但是有功德的壮举,更是国家兴盛的标志。

西方文明横扫世界的几百年间,中国水坝早期的辉煌变得黯淡无光。到1949年,中国建成并能维持运行的大中型水库大坝只有23座,其中起防洪作用的只有松辽流域的二龙山、闹得海和丰满水坝。

20世纪50年代,水利作为“农业的命脉”得到国家大量投入,全国开始大规模江河治理和兴修水利的热潮。永定河上的官厅水坝,淮河流域的石漫滩、白沙等,安徽的梅山、佛子岭等,都是当时有名的防洪水坝。四川狮子滩、福建古田一级、江西上犹江和广东流溪河水坝,则是当时以发电为主的水坝。

50年代后期到70年代,水坝如同人们单一取向下膨胀的发展幻想,数量陡增。新安江、密云、三门峡、柘溪、新丰江、丹江口、刘家峡为当时所建。许多小水坝在“四不清”(水量、流域面积、库容、地质情况不知)和“三边”(边勘测、边设计、边施工)情况下修建。当年千万人苦累无惧挖方挑土的时候,不曾想到那段筑坝史为今日的中国留下两个第一——水坝数量和病险程度。今天国人需要不断拿出大笔钱,为四分之一的大中型水坝和五分之二的小型水坝除险加固。

近20年中国经济进入快车道,中国坝工技术突飞猛进,修建了不少大坝高坝。拿土石坝来说: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高土石坝和混凝土面板堆石坝的筑坝技术迅速发展,其中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坝高154米,天生桥一级水电站坝坝高178米,目前坝高在90米以上的土石坝超过20座。另一类重要的混凝土重力坝,成为中国高坝的主要坝型,坝高90米以上的重力坝有27座,包括创造多项世界记录的三峡大坝,最大坝高181米;龙滩大坝坝高192米,江垭水坝最大坝高131米。中国拱坝的数量世界第一,坝高90米以上的有14座,其中龙羊峡大坝坝高178米,二滩大坝坝高240米,凤滩坝坝高112.5米,群英坝坝高100.5米和沙牌大坝坝高132米。

由于中国洪水峰高量大、洪量集中、洪峰流量变化大,所以大坝的泄洪建筑物部分占很大比例,这为水坝布置和施工导流造成困难。有人统计,由于大坝防洪标准不足或洪水超标准而造成垮坝的事故,约占大坝事故总数的37%-51%。此外,中国各个地方地质情况差异很大,筑坝过程中抗震的要求也很复杂。

走不出“安”和“富”的梦

人们概括中国的水资源是“水多、水少、水脏”。“水多”便是指洪灾。我国是一个洪水灾害严重的国家,常有暴雨、冰雪及冰凌引发洪灾。在1949年以前的近千年中,长江、汉江、淮河、黄河、永定河由于洪水漫堤和堤防决口引发的洪灾,有可靠记载的就有将近2000次。

目前中国所有水库的总库容,几乎相当于全国河流年均径流量的六分之一,这意味着洪水将至的时候,3亿人口、几百个大中城市、5亿亩耕地和交通基础设施可得到护佑。1998年长江、松花江和嫩江流域发生全流域性大洪水,珠江、黄河、淮河、海河北系、辽河等流域也相继发生不同程度的洪水——这次洪水被称为“世纪洪水”。当时长江流域洪水的洪峰流量、洪峰水位均与1954年特大洪水接近,但损失较1954年大大减少,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丹江口、葛洲坝,二滩,宝珠寺等一大批水库调蓄洪水,削减洪峰。当时135座大中型水库参与了拦洪削峰,减少农田受灾面积3400万亩,使200余座城市兔遭洪水淹浸。

“水少”是指国人的吃水用水问题。中国的水资源总量是世界第四,可是人均水资源量仅为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分之。在这当中还有三分之二是雨洪,雨洪时空分布很不均匀,可调蓄量低。为了增加可调节的水资源量,只能建坝。中国几乎五分之四的水库要用于灌溉,水库的灌溉面积占全国灌溉面积的三分之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和产业结构的调整城市居民和工业用水的比例增加,全国已有100多座大中城市主要或全部依靠水库供水。比如北京人靠密云水库,天津人靠潘家口水库,香港人和深圳人靠深圳水库为继为生。

中国目前的能源总量大,人均低,单位产值能耗高。石油供求形式不容乐观用煤火力发电造成严重污染——中国每年二氧化碳排放量是世界第二,三分之的国土面积是酸雨区。特别是人口密集、经济发达的东部地区,由于缺少水电资源主要用火力发电,环境和能源的问题十分突出。最近出现的东部“电荒”就是这项危机的预警。相比之下,水坝发电功能的优越性就凸显出来。与火电相比水电是可再生的清洁能源。就电网本身来说,水电对负荷变化的快速适应性也比核电和火电要高。

中国水电的蕴藏量为6.8亿千瓦,经济可开发容量为4亿千瓦,居世界第一。而目前装机容量约占技术可开发量20%相比之下开发程度不高。这样的开发潜力和巨大的市场需求对应起来,为国人展示出一笔巨大的财富。尤其对于水电资源占绝对优势的西部,经济上需要打破或者缓解东西二元结构,开发水电具有相当的吸引力。预计2005-2030年间,“西电东送”工程,本身投资便可对西部国民经济产值年增长率拉动7.7%14.2%,其中不包括发电税收和其它附带收入。

防洪、供水和发电,这三个水坝的功能,直接关系着马斯洛所说的人类需求的底线——安全,还包含着国人冲进财富和机会圈的期望。从过去到现在,水坝走不出国人求安宁争富裕的梦想,尽管讨伐水坝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讨伐声音越来越大

水坝腰斩河流,未知因素很多,往往是运行数年之后才被发现。尽管人口和经济是目前很多问题的根本原因,人们还是很容易找出现有水坝的诟病。

河南三门峡大坝是反坝者最常引用的事例。三门峡大坝是建国后最早建设的大型水坝之一,主要设计功能是发电防洪和灌溉。作为当时根治黄河系统规划的第一座坝,三门峡被国人寄予厚望著名诗人贺敬之在《三门峡——梳妆台》中写到;“望三门,门不在;明日要看水闸开。责令李白改诗句:‘黄河之水手中来’;银河星光落天下,清水清风走东海。”

然而,由于黄河泥沙问题超出了预先设计标准,对渭河河口地区造成生态破坏。1960年6月三门峡水库开始蓄水,年以后,大量泥沙淤在库内,潼关段渭河河床平均抬高4.3米,使渭河下游两岸和黄河朝邑滩区5000人受到河水包围,25万亩良田被淹没。两年后,库内淤沙进一步增多,直接威胁西安。后来几经改建,并采用“蓄清排浑”的运行方式,生态危害得以缓解,但并未根除。近年来陕西省传出废弃三门峡水坝的呼声。

有人指出建坝过多是某些河流断流的原因。流经九省区的母亲河黄河,由于筑坝过多、引水过量,断流现象日趋严重。从1972到1999的28年间,黄河有22年断流。有关部门调查后则认为:黄河断流主要是由于黄河流域遭遇连续枯水年,加之沿岸用水过度造成,如果没有黄河上游水库的调节,断流会更加严重。类似的事实还有:建有98座水库的黑河30多条支流相继断流,除季节性排洪输水外,再无水汇入干流。新疆艾比湖由于奎屯河等河流相继拦截筑坝,入湖水量骤减,湖水急剧干缩。有不少人指出水坝要对某些动物种群的衰亡负责任,如青海湖周围过度拦河筑坝,入湖水量减少结果成千上万湟鱼死在洄游的路上,甚至形成了一条百米长、半米厚的鱼尸带。洄游的长江中华鲟在建成的葛洲坝坝体上撞得头破血流,尽管有渔道、辅助繁殖和协助过坝等人工方式帮助,但繁殖能力已大不如从前。在最近的怒江建坝之争中,反坝者的理由之一就是,水坝将使在当地鱼类中占到70%的“土著鱼”迅速消亡。

水坝的寿命也受到质疑。人们指出:云南漫湾水电站,由于移民毁林开荒,陡坡耕种,加剧了水土流失,使得水流泥沙含量增加,结果水库淤积速度大于设计速度,库容减少10%以上,就是说水坝实际运行的年限将短于设计寿命。水利专家反驳说:水库完全可以利用冲沙闸、排沙孔等设施排出淤积的泥沙,水中泥沙对水坝运行寿命影响不大。另有环保人士指出:建在黄河等河流上的水坝,库内淤积的泥沙主要由河水带入,人工排沙有效;但是建在云南等地的水坝则不然——西南地区地质环境特殊,容易发生地震、滑坡、崩塌和泥石流,这些地质灾害将过量泥沙带入水库,很难人工排除。双方理论之下,没有定论,目前国家对水坝设计寿命没有明确规定,相应的研究更未开展。但有一点事实不可否认:由于中国土地荒漠化和水土流失,提高了水坝的运行要求,比如泥沙对设备磨损、腐蚀的影响。

未来还要同行

“我住江之头,君住江之尾”,计划经济时代修建一座水坝,多是平衡上下游居民关系。而今天国人筑坝问题就复杂多了。近20年伴随社会多元化发展,水坝面对愈来愈多的价值观和利益要求。尽管如此,未来若干年水坝发展的脚步不会停止,“废坝”不成潮流,只是在多方取向中寻找更适宜的平衡点。

反坝观点中,以三类居多。一为生态环境担忧,高呼中国正以历史上最脆弱的生态系统承受着最多的人口和最强的发展压力;二为社会分配不平,举出水坝项目使有些人游离于利益之外;三持“社会趋同论”,认为今天西人经历的事是明天国人要做的事。各式反坝的观点,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国人还是在七大河流旁“与水草共居”,防洪用水依然离不开水坝;即使水电不是后工业时代的主角,也依然为国人特别是落后的西部能力所及。

西电东送工程分南、中、北通道,涉及多处大坝:南通道从天生桥二级水电站开始,即将开发贵州、云南和广西水电;中通道将成为中国最大的能源流,涉及葛洲坝水电站、三峡水电站,金沙江溪洛渡和向家坝水电站;北通道涉及黄河上游的水电水坝。“西电东送”在2005年、2010年和2020年将分别达到1700万千瓦、3700万千瓦和8000万千瓦,预计到2030年将达到1亿千瓦。

用于供水的水坝还将兴建,其中当年紫坪铺水坝因其对于世界文化遗产都江堰的影响,成为世界关注和争议的焦点。在“关于怒江水电开发的环境影响”的座谈会上,来自水利水电、生态、环境、农业、经济、社会学及法律方面的知名院士学者,在水电水坝发展观点上,分成两派。一方强调“发展和环境同是硬道理”,另一方则认为“不该因噎废食,不该拿着金碗讨饭吃。”双方言辞激烈,相持不下,逻辑起点却都是人口经济和环境承载力一对矛盾,只不过因为侧重不同而观点对立,可见今天中国发展中的无奈。如同一边高呼“吸烟有害健康”,一边从烟草产业获得十分之一的利税。国人对很多事情难言取舍。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r28dpmwBvvf6VcSZ7coA.html